而他连是个智能手机都不大会用的无业游民,也不晓得其中出了什么差错,最后兜兜转转找到的竟是艾笑的地址。
    “原来发骚扰短信的那个就是你啊。”对面的白琰见他怔忡的眼神,很同情地打量过来,语气里透着无奈,“你说你这个人,快递送错也就算了,寻仇报复都能找错对象。叔,扪心自问一下,真的是我咄咄逼人吗?你就真的没错吗?”
    仿佛是扎到了痛处,徐厚全老脸通红,那颗本来就不怎么稳固的玻璃心,叫她一句话说得愈发摇摇欲坠。
    回想起自己近一个月来费尽心思去调查的住址,买的匿名卡,发的各种恐吓短信,统统是泥牛入海,无的放矢。
    对着个陌生人花样百出,结果罪魁祸首毫发无伤。
    他越想越崩溃,越想越憋屈,越想越觉得自己是真没用,简直要炸了。
    白琰并不清楚对方此刻心里的百转千回,继续开口:“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己得对自己做的事负责。反正你恨的人是我,把她放了,我随便你捅刀子。”
    旁边的警察一听,瞬间有些懵——这不合规矩啊,群众怎么能越过民警献身去当人质?
    立刻慌张地对视——还看什么看,谁来把这姑娘拖走!
    她此刻像个豪气干云的女侠,艾笑却小心翼翼地避着歹徒的刀锋,只想叫这人别说了——她感觉徐厚全快给白琰说成了高血压,手抖得比刚刚还要厉害!
    妻离子散,无家可归。
    自己赌上大半辈子的冲动居然还抓错了人。
    徐厚全一手摁着艾笑,一手握着刀柄,举目望去,周围是警惕戒备的警察,外围是不明真相的群众。
    他两只脚踩在了“人生全毁”的边缘,已经摩擦出了痕迹,注定终生有抹不去的烙印。
    而眼下,这边缘的前面是万丈深渊,后面则是悬崖峭壁,无论走哪一步都是万劫不复。
    徐厚全的脸皱成一团,四肢发颤,听不出是哭还是笑,好似应激反应严重的猫,有些情绪失常了。
    桥下的湖水带着潮气,远处的近处的人声惊慌失措。
    察觉到耳边呼吸很重,亡命徒的喘息里多出些苍凉的杂音。
    艾笑吸了口浑浊的北风,试图缓和对方的紧张,微不可闻地说道:“快递……师傅,是人总有污点的,其实这没什么。过个一年,两年,三年,多少人能想得起几年前的事情?一生还那么长,更名改姓,改头换面,你什么时候重新开始都可以。
    “往事……”
    往事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可惜徐厚全已经满脑子堆着白琰的嘲讽,没能听进去她熬的鸡汤。现在首鼠两端的人变成了自己,于是退避三舍的民警各个显得面目可憎。
    他周身的弦绷得太紧了,一触即炸,以至于不知道是谁动了一下——尽管根本没上前,徐厚全还是条件反射地往后猛退。
    但他小腿抵至栏杆,早已是退无可退的状态。
    拨开人群的林现甚至来不及阻拦,就见徐厚全重心失衡地这么一仰,拽着艾笑直接从桥上倒栽了下去,齐齐落入了深冬的湖水中。
    下坠的声音沉闷而遥远,“噗通”一声。
    四周一片哗然。
    “艾笑!”
    白琰飞快奔至栏杆边往下看,这是条跨湖的公路桥,大概有十几米之高。
    随之而来的林现扑到石栏上,桥洞太黑了,只能借两岸的光隐隐约约看到几团模糊的影子。他瞳孔倏地一缩,流淌在四肢百骸里的血液骤然冷却又骤然滚烫,林现几乎是冲着白琰吼出来的:“你激怒他干什么?!”
    后者被他怼得吓了一跳,一时半会儿茫然地愣住了。
    张季打开手机的电筒功能,徒劳地照了片刻,紧接着举起对讲机问有没有会游泳的来支援。
    他正一转头,只见林现已然将外套脱了下来,朝自己怀里一塞。
    “林队??”张季被砸得险些站不稳。
    大寒夜里,他就穿了件衬衫,整个人单薄得不像话,林现最后把手机揣进大衣中,匆匆吩咐,“联系最近的救生艇,要快!”
    随即便踩着扶栏,一头扎了下去。
    艾笑在周身悬空的刹那想了很多事。
    世间上的事真是奇妙。
    偏偏这么巧,白琰的手机在那段时间给人偷了;偏偏这么巧,徐厚全稀里糊涂查错了地址;又偏偏这么巧,他抖成筛子不慎落水,还带上自己。
    她想,一个人应该也要积攒了很多霉运,一口气齐发才能有这样的成就吧。
    冰冷的湖水由上到下淹没口鼻,艾笑被刺骨的寒气激出一身触电似的冷战来。
    多少人怕水,是怕水积压着筋肉的那种感觉,是对脚踩不到底的恐惧,心口像突然患上了梗塞,跳得比狂奔百米后还要快。
    她大学的游泳课是混过去的,比起怎么游,对如何能不那么快淹死了解得还更多一些,只好先放弃挣扎试图保存些许体力。
    然而艾笑不爱穿羽绒服,旁边的徐厚全勉强能浮在水面,她身上的大衣却吸饱了水沉甸甸的压着人越陷越深。
    冬天的湖泊实在太冷了,不到一分钟,艾笑的手脚已经僵得无法伸展,几乎连扑腾的机会都没有。
    当五官嵌入水里时,她觉得自己要死了。
    半秒都撑不下去。
    离这儿最近的岸边过来起码也要花上四五分钟,普通人在水里最多三分钟窒息,五分钟后会完全死亡。
    大概只能求神仙下凡了。
    就在这时,有“神仙”托起了她的下巴。
    那人的手掌很大,指腹粗糙却修长,动作轻而迅速地将艾笑的头扶出水面。
    缺氧太久了,甫一接触空气,她脑中好似打了个激灵,发了疯一般大口呼吸,然后又呛了水,咳得惊天动地。
    “调整呼吸,不要慌。”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响在耳畔,大概是吓懵了,她居然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来是谁。
    林现从后面单手斜握住艾笑的肩,带着她朝最近的桥洞游去,“没事了,放轻松一点。”
    “不用怕。”他说,“有我在。”
    仰泳是标准的下水救人方式,艾笑无法转过身来看他,只觉得抱着自己的那条胳膊十分有力,像一道水火攻不破的屏障。
    湖面闪着涟漪万千,冷得人发抖。
    林现摸到了桥洞的石壁,用手撑在那里,同时引着艾笑过去。冬水寒气重,极容易抽筋,他的体力不一定能支撑到回岸边,为保证安全,只好先在这里等救援。
    她扶着墙,这会儿才感受到劫后余生地庆幸,在发抖地间隙里冲旁边的人磕磕巴巴地笑:“林……林现。”
    “你是……河神吗……”
    桥上陆续有人抛下救生圈,在黑压压的水上零散地摇晃着。
    艾笑已经冻到麻木了,几乎口不能言,如果此刻天色再好一点,能看见她嘴唇青紫一片。
    林现把她贴脸的湿法拨开,回头望了一眼还在远处的灯光,“再坚持一下,救援船很快就过来了。”
    “我有点冷……”她边点头边问,“你不冷吗?”
    纵然有可以扶的桥洞在侧,因为没力气,艾笑还是一直再往下滑。
    林现抓着她手臂提了几下,觉得不是办法,最后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示意说:“抓着我。”
    “嗯。”艾笑轻颤着凑上前,打着哆嗦去抱他的脖颈。
    青年的背脊宽阔又厚实,颈项处有凸起的筋,里面正有脉搏跳动。
    最冷的那一阵过了,她身体这会竟隐隐适应了这样的温度。直到此时,艾笑才理清楚自己所处的状况,她趴在林现肩头,像忽然想起了什么,没头没脑地轻笑了一声。
    “你这性格,还真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可惜流动的湖水和头顶的人群太吵杂,林现没能听清她这句自言自语似的呢喃。
    白琰趴在石栏上,大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了。
    周围的警察在忙,救护车在忙,围观群众也跟着瞎忙,但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忙。
    黑灯瞎火,丢下去的救生圈也有扑腾声,到处都是涟漪,分不清艾笑会在什么地方。
    “林队已经下水了……其余会游泳的先把救生衣穿好再去帮忙!”
    旁边的人跑来跑去,白琰是个急性子,要不是大学的游泳课她跟着艾笑一块儿翘掉,现在只怕也跳了。
    她自己急,转头见张季立在桥边干看着,心里更急了:“你怎么不去救人呢?”
    后者突然被她问到,开口有些无措:“我倒是想……我不会游泳啊。”
    白琰不可置信地望着他,“你不是警察吗?”
    张季忽的感觉一座大山压到了背上,忙为自己辩解,“警、警察又不是都会游泳的。”
    随即,他便瞧见这女人眼里毫不掩饰地嫌弃:“你这也太弱了。”
    张季:“……”
    搞技术的就没有人权了吗!
    好在因为今天来商圈过节的人多,局里预料到水边是意外的高发地段,提早做好了安保,在附近停着救生艇。
    这会儿出事,来得倒也挺快。
    白琰见小船驶进了湖中心,便赶紧下桥去看。
    救生艇靠近时,扔了条绳子,林现抱着艾笑,就着麻绳被拽到船下。
    有不少人在边上等待接应,他尚有力气,直接把人举起递给救生员,“不用管我,先拉她上去。”
    离开水的感觉就像脱了层剪不断理还乱的外衣,艾笑神志不清地被拉上了船。
    朦胧中她似乎听见林现在身后推拒了旁人伸过来的手。
    “等一下,那边还有一个人溺水,我再去找找。”
    第15章
    艾笑坐在船上,陆续有人递来热水,塞暖手袋和干净毛巾给她。
    救援队里难得有一位女性,正蹲在面前替她拆了沉重的大衣,另外找了件厚实的羽绒服来,不停安慰说:“好了好了,等上岸洗个热水澡,睡一觉明天起来就没事了。看把人给冷的……”
    艾笑捧着保温杯,发抖地喝了几口水,五脏六腑流过的滚烫和身体外的寒冷组成了一套冰火两重天。
    等手指差不多能动了之后,她才后知后觉似的环顾四周,整整转了一圈,“林、林现呢?”
    她望着旁边的人,又重复:“就……就那个,跟我一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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