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竹馆太大了,那些客人们从未涉足的地方自然也很多。李奎安只莫名想要出来透透气,便专挑着生僻的地方走,只走着走着,脚下突然起了层稀薄雾气。
    这可太稀奇了。
    这种天,怎么会生雾。
    李奎安喝的烂醉,一点也不怕,哪怕前面是那些鬼神之事,他心底也兴不起一点惧意。
    然后李奎安,便听到一阵渺茫近仙乐的琴音,见到远处的竹影间,那块巨大的青石下,有一道白纱拢成的影子,腰细身直,发稠如墨。
    那是一个极好看的背影。
    只影绰间勾出一个弧度,便让李奎安看直了眼。
    那道身影自然是谢虚。
    沐云公子教他的琴,他已经修习几月,却好似如何也练不到精髓。这本是很平常的事,琴艺本便不可一蹴而就,却不知黎庭从何处寻了干冰来,让他摆着满满一盆,便显得仙气缭绕。
    黎庭道:“这些辅助也是有讲究的,多别出心裁啊。”
    谢虚自然也道谢,寻了个无人处用上演练。只是这“干冰”和之前位面中用的干冰并不一样,起的雾气虽飘的远,却十分稀薄,接近于无。
    他专心致志地弹完了整首曲调。
    谢虚倒是听见了脚步声,只以为是护卫过来巡逻,又或者是那些姑娘公子们过来看望他——再带些糕点甜粥来。谢虚都要被投喂习惯了。
    但起身回首,却是个陌生的男子。
    谢虚记忆力其实很好。
    南竹馆上下养着近千人,但他硬是每一个人的面貌都记得清楚,自然是认出了这应当是客人才对,于是也很善意地看着李奎安。
    大约是他还刚刚开始接客,业务水平不熟练的关系,秋先生不允许他单独见客人,如果遇见了也不能多说话,要赶紧避开。
    但这位客人的状态似乎有些异常,身上带着浓郁的酒气,那双眼睛有些痴怔怔地望过来,看着有些呆。
    李奎安此时心底,正是惊涛骇浪涌上来。
    月色如缎,流淌在眼前人莹白的肤色上,将他的面貌眉眼映照得愈加清晰。李奎安脑中一片嗡响,只留下那人殷红的唇,和黑沉沉的眼眸。
    他一直是喜欢女人的,只和那些公子哥们出来,不想教人看轻,才碰过几次男人。
    说不上喜欢,甚至有一点点恶心。
    但此时,好像过去的一切都被推翻了,李奎安只觉得胸口胀满了那种古怪的情绪,似窃喜又像害怕,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美人,觉得有一股浓重的晕眩感袭卷了他。
    雾气稀薄,竹影憧憧,那片大青石上攀附着男人的影子;他的肤白似雪,样貌稠艳。
    李奎安觉得自己是误入了仙界,才见到了眼前的谪仙;却又从心底生出一股苍凉,觉得这美艳的人应当是妖怪,布置成这样,要引人入瓮。
    这种恶意的揣测似乎毫无源头,但李奎安却心知为了什么——仙人不可触及,渺茫无音,似乎只要眨眼,便会消失在眼前。
    但妖有欲求,妖不会即刻离开他。
    可这种幻想下一瞬便被打破了。
    那稠艳无比的仙人微一敛眉道:“你不该来这里。”
    此处属里院范畴,客人的确不应踏足,谢虚正准备要将人带回去,便见男人神色无比痴狂,微微一怔,反思自己语气是不是太过严厉,对待客人当和软一些时;便见他一把将衣裳扯开,露出还带着几枚红痕的胸膛来。
    “你是不是妖怪?是不是想吃了我?你来吧,你来啊——”李奎安舔了舔唇,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来,“吃了我,我把我的心脏给你。”
    谢虚:“……”
    看来客人真的醉了。
    他沉默半晌,给他指了指庖屋的方向,委婉道:“往那处走……”大厨们专门熬有醒酒汤。
    还未说完,便见李奎安神色凄凉:“你要赶我走?”
    谢虚:“……”
    或许是情绪起伏太大,李奎安刹那间被血气冲了脑般,鼻下鲜血涌出两行,神色也愈加癫狂。他说了很多话,但因为喝酒太过,便都显得混乱不堪;最后竟是直愣愣地,晕过去了。
    谢虚:“……”
    他又不可能真扔下客人不管,便将人径直送到了前院,还让人去熬醒酒汤。
    那些在院中帮忙的婶婶小厮们却一脸紧张地拥过来,询问谢虚有没有吃亏;见到那人脸上的鼻血,又似有些厌恶地皱了皱眉。
    自然是没有的。
    谢虚将人安置好便走了。
    ——
    花楼中最近又流传着奇事。
    说那常流连秦水城,颇风流倜傥的李奎安李公子竟是疯了。
    他在花楼里,竟是光天化日下砍了个人——这天下还是有王法的,至少在被砍的那个也是个世
    家公子的情况下有。两氏族斗得凶狠,李奎安保住命却受了板子,被禁足在家,突然便发了疯。
    一会喊着要神仙,一会喊着要妖怪的。
    李家怀疑他中了邪,便请了风水道士来——那李公子也真是个奇人,竟也抓着道士,让他帮自己抓“妖怪”。
    妖怪自然没抓出来。
    反倒是李公子吃着那道士搓的“仙丹”,竟一时没挺过来,重病瘫在了家中,谁听都要欷吁几声。
    秋池水倒是不知从何处,知道了谢虚和李奎安见过一面的事,虽然他问那些帮佣,都说没泄露出去。但因为李奎安发疯砍人就在留宿南竹馆的不久后,秋池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便去找谢虚问话。
    少年正在绘图。
    谢虚将笔搁了,敛眸细想起来,黑沉的眼睫极长,透出分乖巧意味来。
    “他当时,好像是有些怪异,嘴上说着妖怪那些。”谢虚又补充道,“但我瞧他身上酒味很重,应该是醉过头了。”
    但秋池水盘算着,那天就有点癔症的倾向了,看来这事和他们没关系。但还是说道:“李公子的事你不要去问,就当没听说过,李家正找人撒火呢。”
    他正说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美男子便推门进来,唇边盈着笑,温和地道:“秋先生多想了,谢虚怎么会关心李裘安的事——李家也不敢撒火到他身上。”
    秋池水起身道:“白公子。”
    谢虚也望向他:“白公子。”
    白风刹那间便神色满是甜蜜,他道:“不是说叫我白风便好了么?”
    他穿着一身暗金滚边白衫,乍一看与谢虚身上那身极其相像,两人站在一处,好似一对璧人般。
    谢虚没有回应。
    白风也不在意,和秋池水说道:“秋先生在这,倒是免去我又跑一趟了。我今夜和谢虚约好,要出去看灯。”
    秋池水流露出犹豫神色:“这月不是已经出去过一次了么?而且夜市人多……”
    白风道:“秋先生放心,我们只坐在船上,看河面上的花灯,我也绝不会让人看见谢虚的样貌。”
    说到最后那句话时,他的语气微微咬重了些,眼底墨色浓郁得惊人,掩藏着极深的占有欲。
    作者有话要说:  然鹅你不是攻
    小谢,渣男收割机
    第201章 天下第一(十九)
    近日便是朝夕节,不仅秦水城中热闹,秦水城外也是灯光映天,围城的湖面上扎着河灯与彩莲,有许多娇俏的女子嬉笑走过,又将手浸在微凉的河水中,轻轻拨动水面,便将灯推出许远。
    秦水城的小倌都是看管得比姑娘还严的,所以在这种热闹的场面下,也没几个面容白净的“公子”在。
    白风听说,像养在男风馆的公子,为了避免以后野心大要生事,是自小捆着不准出馆的。他觉得像谢虚这样的少年,哪怕不会被秋池水“捆”着,也定被死死束缚在一方之地……毕竟他生得这样好看,若是被外面的人瞧见觊觎,哪怕只磕破了一丁点角,都会教人心疼又悔恨。
    所以他想,谢虚见了外面的景象,应当觉得很新奇才对。
    他想让谢虚开心。
    也想在这场契机中,谋取那一星半点的心动。
    只一声清鸣,无数只明黄的灯笼升腾起,橘色光点摇曳,好似在苍穹中开了枝含苞欲放的花。白风拨开船上挂着的软烟罗,让谢虚的目光落在那漫天的灯笼上,侧颊被灯光映得柔和。
    “喜欢吗?”他没有告诉谢虚,这是他特意安排的。
    谢虚望着那密布的孔明灯,黑沉的眼睛都似被映亮了点。
    “这样很容易失火。”谢虚默然片刻后道。
    “……”
    “……我会让衙役和更夫多巡逻几趟。”
    直至陷入沉默中,谢虚才反应过来他方才有多不解风情——至少依黎庭的话,他还没到会欲拒还迎的段位,便先百依百顺哄着客人。像方才那样的问话,只答“喜欢”便好了。
    少年微微站起身来,画舫平稳得没有一丝抖动。
    船舱空间很大,谢虚便是伸展了身子也有大片的余裕。他站在船檐上,极认真的又看了半晌,湖面空荡荡的,除了花灯,其他船都隔了他们有百十里远。
    光芒便也落在谢虚的面颊上。
    他是真正的,光芒万丈。
    那像是只出现在臆想中的美人,忽而侧了侧脸,极长的睫羽敛下一层阴影,那不可触及般的灼人美艳,在刹那间出现在眼前。
    近在眼前。
    “喜欢。”
    他淡淡道。
    白风出神了半晌,才觉得自己微妙的被迁就了。
    但谢虚是在很认真的迁就他。
    他的脸因为那两个字红成一片,连耳朵上都是滚烫的热度;他像是没牵过心上人手的黄毛小子,猛地扭开了头,看着那满天的灯盏,害羞又不可思议地咳呛了几声。
    等过了三更,白风便也送谢虚回南竹馆了,要不然秋先生,怕是要来寻他的麻烦。
    他一路上都挂着笑。
    不是平日温温吞吞的假笑,而是几乎掩藏不住,要从心里跳出来的雀跃。
    白风看着谢虚向他告别,要转身离开。他的黑发随意地散在肩头,微微一触,便滑得似要从手心溜走,又露出那一截雪白的脖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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