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头细细描绘过她的眉眼,在朦胧帐内轻轻逗着她翘长的睫毛,傅缙喜爱极了,只觉得怀里人就是他心头的一块肉,本来就长在那的,熨帖服帖再也没有了。
    亲了又亲,见她微蹙着眉揉揉脸,怕惊醒她,忙住了手不再打搅,侧过身体仰躺着,一只胳膊枕在脑后,看着帐顶。
    回味许久,又想其他,想想过楚玥近日要忙的事,又琢磨自己公务,思索几番,他忽忆起一事。
    那管事胡言乱语一事,都未和她说。
    其实傅缙这时,怒意已消退了。平静下来后,看问题自然就客观许多。这事儿本是小事,在脑海中一掠而过,便要过去,只不知为何,忽顿了顿。
    “……围墙及值房去年夏季建好,管事验收皆妥。只秋初时,忽又说需推倒重建,诸工头及其下泥瓦石匠皆不解,议论纷纷微词甚多。那管事便说,此一时彼一时,此处别院将来有可能是女子独居,围墙需加高,守卫巡逻需预备到位,宁多勿少。于是,众匠人恍然,……”
    傅缙记性好,当时虽一目十行,匆匆掠过,只其中内容却差不离。
    “此一时,彼一时?”
    傅缙忽然想起,他去年和楚玥发生过一场很大的争执。因为他对楚家的心结和她的坚持引发的,冷战了长达数个月,曾一度,他扔下狠话,二人就此作罢,日后休要再提。
    他甚至狠下心告诫自己,不许想她不许理她,那次冷战让樊岳赵禹等人都很担忧,怕他们真就此分离了。
    争执之时,正是暮夏。
    而松州别院突然推倒重建,却是在秋初。
    “将来有可能是女子独居?”
    傅缙喃喃。
    忽他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异样感觉。
    ……
    这时间点接得也太凑巧了。
    其实仔细想想,楚玥亲自提供原稿,又把建筑图纸收在随身行装中,这处别院,该是很得她重视的吧?
    这样一个很重视的地方,想来,当会安排一个妥帖稳重的管事作为监工吧?
    那其实,会不会,那个管事并非造谣胡言?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傅缙心跳骤一乱。
    他可没忘记去年那场争执。
    当时他就算怎么说,都没敢给和离书,终究是割舍不下的,一见她遇险受伤,即时溃不成军。
    说到底,还是放不开,因为感情已太深,非他本人能自控。
    不能自控,太在乎,所以态度始终无法自然。他一直冷着脸对她,不闻不问,其实这都是非常刻意的行为。他是没看她,但他敏感察觉她的存在;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他需要一刻不休地投入高强度工作中,黎明到深夜,一息不能休。
    那她呢?
    傅缙回忆,他记得她病了一场,病愈后重新上值,态度很快就恢复自然了。
    她关心他,只回想起当时他不经意瞥她的眼,她眸光带关切,却平和。
    为什么会这么容易就平和了呢?
    还有那处改建时间非常凑巧的松州别院。
    独居女子?
    倘若二人真真就此别过,那她确实会成为独居女子。
    傅缙其实不是一个笨人,相反他十分之敏锐,判断力极强。
    他情难自控,无法割舍,故而反应强烈。
    那她之所以能这么快调整好思绪,甚至为分离独居后做出了准备,归根到底,其实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不爱他。
    又或者说,感情远不够深。
    浅尝即止,只是微醺,所以她很快就清醒过来了。
    傅缙心脏骤一收缩。
    不,不是这样的!
    他甩了甩头。
    不是这样,二人缱绻缠。绵,交颈亲昵,已相约白首,怎可能会是这样呢?
    他太敏感了,胡思乱想。
    一瞬心跳失了序,傅缙呼吸几下,努力平复下来,他闭上眼睛,竭力将方才的胡思乱想抛出脑海。
    闭上眼睛,他该睡了。
    大约是这段时间太过忙碌,以致于尽想这些有的没的。
    一定是这样!
    他侧身,紧了紧手臂,将怀里的人拥得跟紧一些。
    ……
    傅缙认为这是没根据的胡思乱想,不需在意,将其丢弃在脑后即可。
    他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那夜过后,他常常有些心不在焉。
    “西河王听说病势沉重,也不知真不真?只是二子相争愈剧,却是假不了的。咱们尽快整合兵马,正好乘胜进攻,……”
    操演兵阵结束后,回城的路上,两乘并骑而行,樊岳说着说着,一侧头,却见傅缙正目光定定盯着前方,似在出神,“承渊?怎么了?”
    “没事。”
    傅缙回神,简短答:“近日即可发兵。”
    樊岳点头,近日己方已经开始备战了,这个他知道。不过这么说来,战事可能开始得比他想象中还早点。
    这么一想,他坐不住了,“承渊,我那边事还不少,我得先过去了。”
    见傅缙愣神本想问问,但正事一紧迫,樊岳就丢在脑后了,告了别,一拨马头就匆匆去了。
    二人作别。
    傅缙独自策马回衙署。
    马蹄声“踏踏”,他转过长街正要奔至衙署,经过自家暂居的府邸门前,神差鬼使的,骤猛一勒缰,骏马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傅缙在鞍上坐了片刻,翻身下马,顿了顿,他进去了。
    这处宅邸并不格外大,半上午的,楚玥当然不在家中,没了主子,本就少的仆妇各自休憩,很幽静。
    傅缙回了正房。
    在妆台前立了片刻,他终究还是拉开左手边一个木屉。松州别院的建筑图,就搁在里头。
    他取出,展了开来。
    非常大的一张建筑图,绘画十分详尽清晰,里头有七八处圈出欲修改的,是楚玥笔触,她的意思。
    他的目光落在边缘,很醒目一个最大的圈,一个箭头一行蝇头小楷。
    “加高围墙,拓宽围边,增加值房。”
    按松州别院动工的时间推断,应该是两人争执后才修改的吧?刚那会她病了,正好有闲暇。
    很合情合理的推断。
    傅缙呼吸一顿。
    他的心忽乱了,很慌,不知所措,又不敢相信,只冥冥中却有一种感觉。
    这就是真相。
    “不会的!”
    她是爱他的,一如他爱着她,这才是真的,不是吗?
    他甩了甩头,将图纸放了回去,“啪”一声重重将木屉拍了回去。
    手劲很大,一如此刻说服自己的力道。
    ……
    楚玥发现,傅缙似乎有心事。
    常常愣神,一个人静静独坐,神思不属,偶尔恍惚还见隐约的挣扎神色。
    只问他,他又说没事。
    回忆近日军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难事啊。
    她很担心。
    “夫君?”
    这日沐浴出来,才撩起帘子,又见傅缙盯着烛火出神,连喊了他两声,他都没反应。
    楚玥蹙眉。
    她拢了拢身上的袍子,缓步行至他身边坐下:“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她握住他的手,轻声问。
    傅缙回神。
    侧头,却见她微微蹙眉看自己,目光如水,满带忧色,极关切。
    心口忽松了些许。
    “宁儿。”
    “嗯。”
    等了等,他却没再说话,楚玥便追问:“你告诉我,这几天究竟怎么回事了?”
    她蹙眉:“咱们有什么不能说的,你这样,我很担心。”
    这几日,其实傅缙一直是想问她的,只事到临头,不知为何竟浮起一丝怯。
    她此刻正十分坚持看着自己。
    沉默片刻,傅缙道:“宁儿,我有个事儿想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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