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亚安探着头看了半天,端木奕点头哈腰,石信臣同车出现……
    宿女士?!
    目前执掌整个容氏财团的大总裁?大老板的大老板?!
    得,这回也不敢叫小明星来陪了,穆亚安就老老实实地自己进门找地儿,等着陪笑陪吃饭。
    给容家长媳找年轻小伙子陪酒,不是不行。县官不如现管,厉害的女人和男人一样有风流的特权。但是呢,这不是人家宿女士带着儿子上门的么?你见过带着儿子去找小狼狗的?武则天搞男宠带的也是太平公主,没见她带着儿子去睡男人吧!
    等穆亚安进了门之后,发现人都差不多到齐了。
    楚立军,顾荆,端木奕……他把人数了一遍,不得不给大老板点了个赞。
    顾荆那是中年妇女年轻时的梦中情人,端木奕能来陪吃饭,主要还是仗着他那位在容氏交通集团当大总裁的亲爸爸,楚立军才是重头戏?
    果不其然,金斯文点名叫来的每一位陪客,其身份都是有考虑的。
    谢茂发现顾荆和宿贞认识。
    按道理说,金斯文是东道,宿贞是主宾,二人应该坐一起,偏偏位置安排得很有趣,是故意茬着坐的。金斯文坐在了宿贞的右手边,顾荆就坐在了宿贞的左手边。
    这是商务宴请的一种交叉座次,主要是为了宴请时联络甲乙双方感情。然而,谢茂并不乐意和衣飞石分开坐。安排落座之后,谢茂就和楚立军笑笑,交换了位置。
    甭管主宾次宾,让我和小衣分开就不行。
    宿贞没有换位置。
    她和金斯文当了许多年平级同事,近年才全面主持容氏,也不至于一朝高升就不认人。
    金斯文和她都是大忙人,二人见面先说了些工作上的事,谢茂换完了位置,就发现顾荆很不见外地给宿贞斟酒调蘸酱碟子,这人居然还知道宿贞爱吃什么酱……
    宿贞道谢:“好的,谢谢阿顾。”
    阿顾……谢茂和衣飞石对视一眼,有情况?
    ——顾荆是金斯文特意找来陪宿贞的。
    宿贞的主要目的是给双方引荐,主要还是让第二电影能多借用盛世娱乐现成的资源。当然,偶像崇拜计划是他们的秘密计划,对外只说家里两个小辈对电影电视艺术比较感兴趣,让金总多照顾。
    金斯文混得再扎实,盛世娱乐也是容家的产业,自家大老板说话了,金斯文还能说“不”啊?
    当然,具体联络时,也不可能事事劳烦金斯文。盛世娱乐集团总部的制作中心主任容锦桓和太初传媒总裁穆亚安就被金斯文介绍给谢茂,说:“以后有什么事情,吩咐他们就去办就行了。”
    谢茂故作惊讶:“这位是容家的叔叔吗?”
    容锦桓满脸红光几分腼腆:“离得远离得远,早八辈子是一个祖宗。”
    ——他倒没撒谎,确实是离得很远,祖上早一百年就和容家分宗了,顶多称得上是同乡。锦桓这个字辈都是攀亲时改的,就是为了抱上容家大腿。真要是容家亲戚,宿贞怎么也会提醒一句。
    至于那位确实业内知名的大导演楚立军么,人家也不是白来的。
    一顿饭吃完,楚立军就成了《晨夜》的导演。剧本都没看,只看金斯文和宿女士的面子。
    谢茂心想,反正吴悠那边也没消息,和大导合作不也挺好?万事不操心。
    这位楚导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中午才吃了饭,晚上就给谢茂打电话,要开会看剧本。
    谢茂和衣飞石正手牵手逛公园,《岳云传》上映爆红之后,衣飞石出门就不大方便了,想逛街必须用“身份x”更改容貌。谢茂也觉得挺刺激了,和各种长相不同的小衣手牵手……衣飞石买了电影票,二人打算逛完公园就去看电影。
    这都下班时间了,开个屁的会啊!再者说了,历来只有谢茂招呼别人加班,他想和衣飞石谈恋爱的时候,能乖乖地听别人命令去加班?要读剧本,下午干嘛去了?几点了还开会,你说开就开?
    看着宿贞和金斯文的面子,谢茂客气了两句,让吴悠把剧本传给楚大导。
    这边谢茂没有腹诽楚立军,楚大导挂了电话就呸了,做事先做人,导演带你读剧本都拿乔不来,这么不敬业,还拍什么电影?人家端木奕不是二代吗?当初拍戏的时候多虔诚恭顺懂事啊,哎,这人和人呐,真不能比。
    《晨夜》的底本很简单,主要是讲一个叫梁晨的农村小伙,高考失利之后,进城谋生、恋爱、失恋、备婚、未婚妻出轨、车祸死亡的故事。
    谢茂有自己的想法,剧本已经改得差不多了,发给楚立军的就是修改后的剧本。
    被谢茂修改后的剧本,大体剧情没有改变,细节上有差异。
    然而,就是这个被谢茂修改后的本子,让楚立军大为不解。
    开会研究剧本时,楚立军就找谢茂说:“我看过这个本子的底稿,想法立意很清晰。这个修改后的剧本我就看不懂了,剧作者究竟想表达什么意思?”
    他不是询问,而是质问。根本不等谢茂回答,他就把打印出来划得皱巴巴的剧本抄在手里,气势汹汹地说:“他的这个前女友,被富二代迷奸,他把富二代打了一顿,警察来了,他的前女友被富二代买通,给的口供是,她自己和富二代是恋爱关系,男一号赔了三万八,把他全部的家底都赔掉了嘛。”
    “底本里这么一个虚荣贪财无情无义的女子,她就是一个符号,代表着纯真的农村少年,进入纸醉金迷的大城市,被污染,堕落掉嘛。”
    “现在给前女友加戏,侧写她的迷茫和痛苦,增加人物的复杂性,确实可以让人物更立体。”
    “可是,这对整个影片的表达是有妨碍的!”
    “还有这个未婚妻出轨,明显就是花心嘛,看见帅哥把持不住!这场戏的重点是在男一号身上,深入探究未婚妻出轨的理由有什么必要?这还是会影响影片总体表达,让观众抓不住重点。”
    “还有,未婚妻是个城市小白美,以她的生活阶层,完全看不上男一号。”
    “她和男一号订婚是为了和父母赌气,这场婚约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未婚妻对父母的骗局,同时也是未婚妻对男一号的骗局。”
    ……
    这些剧本上的讨论,谢茂都能接受。
    哪晓得楚立军叭叭说了一大堆,最终放了个大招:“我觉得男一号的人物复杂性需要很高的艺术表达能力才能胜任,要不你考虑一下男二号?”
    马勒戈壁哦,你说了这么半天,就是为了把我从一番压到五番?你知不知道谁是老板?!
    ※
    楚立军宣布执导《晨夜》不过短短三天,就因创作理念不和与制片方彻底分道扬镳。
    好在发布会场地才定下来,媒体邀请函还没全部送达,正式的宣传还没开始,这场闹剧只在圈内小范围流传。饶是如此,业内也都忍不住往回扒拉了一番——当初胡卷胡大导拍《岳云传》,好像也是和制片方闹得不太开心吧?
    要说第二电影也是搞了各种震惊业内的骚操作,制片方和导演有了理念分歧,制片方居然另起炉灶,又烧钱拍个同题材的电影,还强迫原项目改了名字,正儿八经地自己跟自己打擂台!
    多亏《岳云传》制作精良且叫好卖座,否则,这“疯起来自己都打”的操作,不得笑死几个业内?
    但是,也正是因为《岳云传》的叫好卖座,因创作分歧与《岳云传》一体双生的《落英》就变得很难受了。两个故事的底本是一致的,胡导坚持要加女主角,改了剧本,再是拍摄手法不同,故事脉络也总有三分相似。
    哪怕《落英》保持了胡卷一贯的水准,也未必能压住全面崛起的《岳云传》。《岳云传》还有个先入为主的先机占着,观众的偏爱是不讲道理的。
    这种情况下,只要胡卷稍微露出一点瑕疵,《落英》的公映之日,就是胡导被公开处刑之时。
    如今业内说什么的都有,比如阴谋论,说谢茂踩着胡导上位云云。
    现在《岳云传》的热度渐渐退了,胡导执导的《落英》进入密集宣传期,难免引人遐思。
    ——你们第二电影的制作方,怎么那么喜欢跟大导演“创作理念不合”啊?
    前有胡卷,后有楚立军。这是打算把业内大导全部得罪完才肯罢休?听说楚大导还是盛世娱乐给联络的,双方闹得这么难看,盛世娱乐啥反应?
    盛世娱乐能有什么反应?这边出面安慰楚立军,那边还得去给谢茂赔礼道歉。
    对不住啊,重新给您挑个脾气好的导演?就是名气不如楚导大,水平可能也差一点。毕竟导演这一行除了天分还看经验,咱们华夏电影圈和好莱坞不一样,没有流水线生产的经验……
    谢茂直接就给回绝了。
    没了张屠户就得吃带毛猪?朕执导的《岳云传》还在20年票房年冠领跑呢!
    朕自己导!
    行吧,导演终于决定了,谢导再次出山。可谢导是个光杆司令,下一步还得攒剧组。
    阿鲁导演一心一意要抱谢茂的大腿,对他这边的情况及其关心,马上动用自己在圈中的多年人脉,约那个谈那个,火速给攒了一个剧组。他和谢茂合作过《岳云传》,自认比较熟悉谢茂的工作状态,联络来的各方面人马都还算圆滑,起码是真能做事也懂眼色的——绝不会和楚立军一样,主创开会建议老板去演没啥戏份的男二号。
    攒好剧组之后,各方面就要开支了,没两天就商量举办开机仪式,谢茂一拍脑袋:我说哪儿不对,除了男一号,别的角色这不都没选呢吗?!
    这事儿都能忘了?阿鲁导演也是吐血了。
    好在这电影是个标准的男主戏,80%的戏份都在男一号身上,谢茂决定,边拍边选角吧。
    反正谢茂对演员的要求不怎么严苛,第二电影自家艺人首选,再去太初传媒找穆亚安安排,实在不行,立马去三大现挑。
    因是时装剧,拍摄地选择余地很多,谢茂也懒得折腾,直接就安排在京市本地拍摄。
    进入拍摄阶段之后,谢茂每天上午七点半出门,昆仑当司机兼保镖甲,衣飞石则使用“身份x”改头换面,充当助理兼保镖乙。
    花锦天表示,反正我这学期课也旷得差不多了,要不师父您带我去剧组实习一下?
    于是乎,小徒弟顺利打包带走,成为剧组苦力。
    ※
    梁晨出生在华夏某省农村,村子里不富裕,也不算顶顶贫穷。
    他的父母都在南省打零工,父亲有泥瓦匠的手艺,砌墙平地贴瓷砖,一天四百块,薪水比一般白领不知高到哪里去了,母亲则跟着父亲当小工,挑砖和水泥,一天也有小一百块钱。
    尽管薪水不低,梁晨的父母依然秉持着省吃俭用的美德,租住在城郊平房,打算攒钱回乡修房子。
    因为疼孩子,梁晨和弟弟梁军跟随在父母身边,在大城市的农民工子弟学校读书,和城里孩子一样逛公园、去博物院、坐公交车,享受各种城市福利,仿佛真的是城里孩子。
    不幸总是会降临的。
    梁晨九岁那年,弟弟放学后去工地玩耍,从毫无防护的三楼摔下,发现时已经凉了。
    他的父母开始互相责怪,梁晨也因为没能照顾好弟弟,被暴躁伤心的母亲几度暴打。安监局介入后,工地付了梁家六十万抚恤金。某个昏沉的日子,梁晨的爸爸带着钱消失了,再也没有回来。
    工地是最歧视妇女的地方。失去了有手艺的丈夫做倚靠,母亲不能继续做泥水工了。
    所幸年富力强又勤勉的妇人很好找工作,母亲签了一家家政公司,培训之后,开始做月嫂。当母亲的收入发生飞跃之后,梁晨发现,除了没有弟弟,没有爸爸,自己的日子好像更好过了。
    钱在爸爸手里时,他吃得不好,穿得也不好。妈妈会给他买新衣服,带他去吃很贵的开封菜,还会给他买两块钱一本的本子——以前都只能写七毛钱的本子。
    他开始有钱去网吧,和同学一起打游戏,看租借来的漫画书,沉迷二次元。
    母亲做月嫂时,认识了一家很体面的主顾。因为母亲做活细心又爱干净,能说很标准的普通话,不带乡音,还能说故事唱儿歌,主家付了不菲的薪资,在出月之后,依然雇佣母亲做育儿嫂。通过主家的关系指点,梁晨中考之后,上了市里二十中——不再是农民工学校。
    他的人生好像发生了某种妙不可言的飞跃,他开始和城里孩子一样,无忧无虑地学习生活玩耍。
    母亲打听过高考学籍的问题,雇佣她的主家夫妻安慰她,不用担心,他们能够解决。
    天真的母亲并不知道那是一个敷衍的谎言,主家夫妻太满意母亲的服务了,勤快体面又老实善良,这样的育儿嫂太难找,一旦梁晨回原籍读书,梁晨的母亲必然也会跟随回家,谁来照顾他们的女儿?
    这是梁晨人生中所遭遇的第一个最恶毒的谎言。
    一直指望着主家叔叔阿姨解决自己的学籍问题,高考来临之时,梁晨依然只能回原籍高考。
    从快乐高考随便学习的城市回到奋战一千天的高考大省,梁晨发现自己连卷子后面的几道大题都看不懂,人生最重要的决战惨遭滑铁卢。更悲哀的是,他的母亲找主家讨要说法,带走了主家的女儿,被控告绑架勒索,罪名成立进了监狱。
    梁晨失去了母亲,失去了经济来源,失去了复读的机会。
    他只能去自己熟悉的城市里谋生。
    好在这个时代是饿不死人的。只要勤劳肯干,服务业紧缺人手。
    梁晨骑上电驴,加入了外卖小哥的大军,走街窜巷送外卖。送得多,赚得多,梁晨发现,自己的薪水虽然不能和从前当金牌育儿嫂的母亲相比,可比许多坐办公室的小白领多了至少两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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