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小气,多给铠铠吃一个也行。反正这里的晶石好像多得吃不完。
    跟着铠铠哥哥有肉吃!这个账它算得来。
    铠铠连忙蹿回来把晶石握在手里。这块晶石要是也让毛毛吃下去, 把暴君所在的幻境都给灭了, 啪唧一声, 辛辛苦苦找来的暴君重新掉回皮囊里, 暴君指定回去向主子告状,逼着主子拆我!
    铠铠指了指前方看上去神光四溢的大殿,解释说:“你爸爸在这儿。”
    “爸爸”二字的杀伤力极大。
    毛绒绒浑身的毛都翻滚了起来,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兴奋。
    “叶子,大鱼!”毛绒绒朝着铠铠指点的方向兴奋地滚了出去,“还!有!果果!”
    在毛绒绒的心目中, 谢茂就是一张巨大的饭票。
    它最挂念的“果果”, 是谢茂给他当主食的太素含真花种子, 一颗种子就曾让它撑得昏睡了好几天,极其珍贵饱肚。至于大鱼么,从往伦敦开过洋荤之后,在毛绒绒的认知里,所有带荤腥的巨型生物都是美味“大鱼”。现在它又惦记上天地树叶子了。
    铠铠握着那枚晶石,负手优哉游哉地跟在毛绒绒身后,心想,乡下毛,没见过世面。
    “爸爸!”毛绒绒滚进了大殿。
    大殿里空无一人。
    谢茂与岳云、昆仑三人,正在偏殿跟两个小仙童扯皮,核心矛盾是,究竟让谁做天帝陛下!
    负责登记仙册的小仙童为了撑住场面不崩盘,坚持昆仑有宿世仙缘,合该坐稳神君天帝之位。
    岳云不依不饶要求看上一世,上上一世,往前每一世的功德册子,和昆仑比较谁才是有大德行的好人,凭什么他做皇帝我为臣?指责“天庭”搞暗箱操作,内定天帝人选。
    谢茂就一句话:“我是常家的贵婿!”
    谢茂是早就得了黑猫报信,知道幕后主持“天庭”副本的正是常老祖。
    他其实不太有心情促狭,一句句地念叨我是贵婿,本质上是不耐烦周旋,单刀直入戳穿了副本的真相,试图逼着常老祖早点出来,事情处理完了,他还要回去研究“小电影”的事。
    哪晓得这两个小仙童,居然没有任何人反怼他。
    没一个敢说,常家算什么玩意儿?好似“常家贵婿”的身份,真有十足的资格混个天帝当当。
    眼瞅着两个小仙童都要被折磨死机了,常老祖依然紧守不出,谢茂种在天地间的摇曳清辉树种子也已经慢慢地生根发芽。
    世间任何法术,施术者与受术者之间都存在着不可捉摸的联系。
    凡人可以刨个坑等着谁倒霉随机跌下去,法术攻击中不存在一击脱离的暗雷。本质而言,施术与受术就是博弈的两端,施术者强,受术者吃亏,施术者弱,受术者悍然反杀的例子比比皆是。
    常老祖在背后控制着这场幻境,幻境就是连接谢茂与常老祖的媒介。
    通常施术者握有主动权,如谢茂这样敢于踏入对方阵中的情形万中无一,可如果谢茂想要反杀,有幻境在身侧,常老祖也没那么容易脱身。这种连接是双向的。
    谢茂释放出摇曳清辉树种子,就是为了和常老祖争夺幻境的主动权。
    谁是这方天地的主人,谁才能言出法随,决定秩序生死。
    暗潮汹涌时,毛绒绒一边喊着爸爸,一边滚了进来,骨碌碌直接滚到了谢茂脚边。
    摇曳清辉树还未完全长成,谢茂暗道不好,果然,下一秒,两个仙童就呆呆地僵在当场,仿佛泥塑般,再不能动弹分毫。大殿开始摇晃,玉璧纷纷碎裂。
    幻境即要坍塌!
    谢茂不得已仓促念诀,强行将兀自稚嫩的树根枝丫收拢,试图巩固住整个幻境。
    幼嫩的枝丫在幻境中疯狂生长交织,铠铠一个踉跄栽进来,差点被摇曳清辉树摔在外边。他也不敢再负手徐行装逼,连滚带爬蹿近前,手里举着那枚晶石:“有个镇法的阵眼——”
    谢茂微微一笑。
    这枚晶石在手,常老祖想脱身就没那么容易了。
    突然之间,天地之间传来一句洞彻十方的法旨,清清凉凉地映在众人心间,振聋发聩。
    那道法旨只有四个字:“地高天矮。”
    刹那间,天地倒悬。
    崩塌中的仙府被谢茂用摇曳清辉树稳固住一个小空间,霎时间倾倒一百八十度,地在高处,天在地下。平平稳稳放在地面上的各类家具摆设都在纷纷往下落,身处其间的谢茂等人也仓促翻身——
    谢茂与岳云都是战力极强的高修,昆仑稍微弱上一线,但他本是昆仑印,定性极好,翻身的瞬间就稳住了身形,在陡然间转换了重力方向的荒谬天地站稳。毛绒绒从地上滚到天上,一团毛球,也看不出什么实际伤害,只有铠铠猝不及防之下,将那枚晶石脱手飞出。
    岳云与昆仑皆同时出手,还未触及那枚飞出的晶石,天地间又流出第二道法旨。
    “虚实实虚。”
    岳云和昆仑眼睁睁地看着已然近在指尖的晶石,刹那间化作虚无!
    这就是幻境主人的威能。
    若非谢茂提前布置了摇曳清辉树扎稳根基,对方只须说一句“岳云死也”,岳云即刻就死。
    ——当然,若非谢茂掠阵镇场,岳云也不会这么大咧咧地往有主的幻境里闯。
    岳云与昆仑都颇觉气急。他们防范周全,并未吃了幻境主人的亏,偏偏这不靠谱的铠铠一个打跌居然摔了出来,晶石脱手,不在己方控制,就成了幻境主人的盘中之物。眼睁睁地看着丢了!
    连幻境主人也不禁发出了森冷的笑声,仿佛在嘲笑谢茂的一着不慎。
    晶石彻底消失在天地间。
    铠铠已经踉跄着摔倒了谢茂跟前。所有人都叹息时,唯独谢茂平静自如,动作不疾不徐。看着蹿到身边的铠铠,略将手摊开。
    接下来一幕令人大跌眼镜。
    看似冒冒失失捅了篓子的铠铠,往谢茂跟前一战,居然从腰间掏出一枚晶石,飞速交回谢茂手心。
    晶石沾手即碎。
    谢茂左手握着碎晶,右手倏地抽剑,朝着倒地为天的上空飞跃而起。
    结实的仙府地基被雷击桃木剑生生斩落,破开玉石砌成的地面,就是空濛濛的云气。清冷湿润的白云被剑气所停,一剖而二,裂地开天。
    站在摇曳清辉树保护之下的岳云仰头望去,只见原本冷冽的空濛幻境如绸缎一般卷折,又似被捂在长帛里的过街老鼠,仓皇之间想要逃窜。谢茂修长矫健的身影飞腾而起,一把握住天空中看不见的线头,仿佛是握住了长帛的两端,硬生生把欲要潜逃的“老鼠”扯了回来。
    左手囹圄,右手杀戮。
    没有锋刃的桃木剑闪烁着温润的熟光,不带一丝戾气与危险。
    剑,捅入天空。
    天裂了。
    云层剥裂,天光摇曳。
    宛如薄冰之上有倾盆沸水,瞬间就打破了那一层人类赖以生存的云端,涌入无穷无尽的黑暗。
    不在现场很难体会到那一种天塌下来的恐怖,铠铠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步。仙府之外的世界一层层被黑暗冲塌,随着黑暗蜂拥而入的还有不可思议的绝寒与窒息。
    直到幽沉沉的黑暗静谧降临之后,铠铠才反应过来,幻境破碎之后,这里本是太空。
    太空中,原本就是漆黑、冰冷、窒息。
    幻境已经彻底破碎了。
    岳云、昆仑、铠铠与毛绒绒栖身之处,是摇曳清辉树划出的一块空间,属于谢茂。
    岳云与昆仑率先飞了出去,铠铠弯腰抱起毛绒绒,紧随其后。此处距离地球不远,更远处能看见燃烧的太阳。饶是如此,皆是灵体的众人依然感觉到不可思议的寒凉。
    上下打量许久,才发现谢茂左手里并非空无一物,除了晶石的碎渣,还有一条银索。
    正是这一条能将灵体冻得瑟瑟发抖的银色软索,拴住了试图逃跑的“天庭”主人,或者说,顺着幻境的媒介,这条银索将藏在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天庭”主人,生生拖了出来。
    被捆住的人却不是常老祖。
    “张佩如。”谢茂缓缓拉紧银索,这人会出现在此处,还真不算太意外。
    张佩如是隐盟张家的传功长老,也是张家家主张立新的伯父。张立新今年五十有八,张佩如也早就过了七十大寿。不过,张佩如打扮得很时髦,带风帽的卫衣,修身牛仔裤,修得很飘逸的短发里还有一丝紫色的漂染,看模样不像七十岁,倒像是十七岁。
    谢茂对张佩如的印象还算深刻。因为,这人是个脑子有坑的,第一次见面,他就拿谢茂的外祖母和谢茂套近乎,称自家师弟和徐以方的妈妈是同学,还说谢茂的外婆差点就嫁给了他的师弟……
    张家是齐秋娴在隐盟的秘密盟友。
    齐秋娴区区一介凡人,能在特事办坐稳高位,当然离不开隐盟世家的支持。
    张家曾经帮齐秋娴做了无数阴私刻毒之事。比如,把赵爵伟的魂魄镇压在尸骨之上,使其永世不得解脱。后来又帮齐秋娴做了夺取福报、换命之事,把岑皖的福报嫁接在赵爵伟身上,封了赵爵伟的口。
    这其中就涉及很多骚操作了。
    比如,岑皖死了多年,赵爵伟前几年才被放出来,使用岑皖的福报去福慧粮司混了个鬼差当。
    ——可见夺人福报之事,在张家是一个正常操作。他们甚至可以将人的福报截存下来,随时取用。想给谁用,就给谁用。想什么时候用,就什么时候用。
    自打知道赵爵伟被镇魂、岑皖被夺福报之后,谢茂就没打算放过张家。
    王家覆灭之后,谢茂的名单次位就是张家。张家表面上很沉得住气,隐盟诸家大乱肆意串联时,张家很难得的没有上蹿下跳。然而,咬人的狗不叫。
    冷不丁地,张家就与常老祖苟合一处,打算彻底把谢茂弄下课,永绝后患。
    毕竟是积年的老世家,岂能坐以待毙?家族中总不缺乏甘心搏命牺牲之人,比如张佩如。
    唯一失算的是,谢茂战力太强,血条太厚。
    摇曳清辉树就是一个堪称bug的存在。
    还有个看上去莽莽撞撞,其实关键时刻从不掉链子的铠铠,帮着谢茂示敌以弱。
    连岳云和昆仑都认为铠铠是真的失手了,哪晓得铠铠和谢茂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默契十足地玩了一手偷梁换柱。铠铠是衣飞石的附灵,衣飞石服侍君上,铠铠就守在衣飞石的身边,他固然不太明白君上的心思,可他明白君上的习惯——这种默契是长年累月相处积攒下来的本能。
    若没有铠铠假装摔倒,偷梁换柱扔出一枚假晶石,张佩如绝不会趁火打劫,早已逃之夭夭。
    张佩如半个魂魄都已经被银索冻出冰渣,逃是绝对逃不掉了,他看着谢茂,久久才叹息一声:“当初我师弟要是娶了你的外婆,你就是我的师侄孙了……”
    得,还念念不忘呢。谢茂也是服气了。
    “常居雷?”谢茂问。
    “我若认输,你会给我家一条活路吗?”张佩如问。
    谢茂只是笑。
    “既然你不肯给我家一条活路,我为什么要有问必答?”张佩如看着他年轻的面孔,“所以你也不必问我为什么甘愿当常家的卒子。就算我知道常家有心哄我来作饵送死,我也得来。”
    “毕竟——”张佩如自嘲地提起嘴角,“这世上敢和你谢主任作对的家族,已然不多了。”
    挑来挑去,明显打算坑自家的常居雷,竟然是收拾谢茂同盟之中看上去最靠谱的一个。共同的利益面前,居心不重要。灭门惨祸面前,牺牲多寡也不重要。就算没有常居雷,张家依然得上,独自上。
    昆仑低声道:“主人,常居雷不在此,须提防调虎离山。”
    失去了魂魄的皮囊,最为虚弱。
    常居雷故意放出风声,言说自己亲自主持天庭,偏偏人不在此处,反而让张佩如来堵枪眼,他还能是什么目的?趁着谢茂魂魄出窍,被张佩如绊住,他要杀灭谢茂的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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