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汜一脸劫后余生,望着那队终于远去、一身漆黑铠甲,尤其可怖的骑兵,再看着哭得稀里哗啦,惊魂未定的自己手底之人,欲哭无泪之下,恨不能仰天长啸了。
    怎不打牛辅那草包,就光逮着他欺负?!
    如此不讲道理,厚彼薄此,着实欺人太甚,万分可恨!
    ——郭汜尚且不知,自己此刻的怨恨,同他曾经的主公董卓曾对燕清怀有的惊怒不解,几乎一模一样。
    高顺一等脱离了部势颇重的羌人部落所居的地界后,就重新提了速度,快马驰骋回了洛阳。
    他对郭汜并无特别的仇恨,只是耿直地记得主公曾经说过,在董卓手底下的将领里,除了徐荣是万里挑一的将才外,李傕郭汜樊稠张济这四个,带兵打仗的能力也称得上可圈可点,倒是牛辅较为草包,不比前几人厉害。
    要追,自然得追威胁力最大的。
    这时的洛阳,已不再在卓兵的控制之下了。
    且说从大喜到大悲,明白没了指望的那些凉州兵,相互一合计,就老老实实放下兵器,开城门投降了。
    高顺连脸都顾不得擦,就亲自捉了张辽问道:“主公那可有消息了?”
    张辽重重点头,中气十足道:“有!”
    高顺:“说!”
    张辽简明扼要道:“董卓死了!主公无事!马上就来——嘿!”
    话未说完,张辽就目瞪口呆地看这连日奔波杀敌、精力已彻底透支、只靠最后一丝忧心主公安慰的精神气挺着问完话的黝黑军汉,直挺挺地往后栽倒了去。
    高顺这一躺,就是三天三夜。
    待他醒来,打到最后的这支关东联军已齐聚洛阳,泪汪汪的刘康被捧回了金碧辉煌的宫殿,簇拥着坐回了帝位,上书请奏论功行赏统统都完了,就专程等着他睁眼,好开庆功宴席。
    刘康虽是皇帝,对燕清却几乎称得上是唯命是从,有求必应,甚至敬畏有加,不但全通过了燕清给部下表功的奏章,还特意在私下里招燕清来,小心翼翼地问这是不是太薄了点。
    燕清假装没注意到他的谦卑态度,行礼之后,才不偏不倚道:“多谢陛下,只是赏罚皆需有度,凡事过犹不及,臣斗胆,代他们谢过这份厚爱了。”
    刘康除上次被燕清接入主帐,温声关怀几句后,就一直深感遗憾地没能近见万分忙碌的对方,只遥遥看过几眼。
    这下总算能再见到了这闪闪发光的美人了,刘康心里除了不可告人的微妙满足,便是雀跃,说话倒无形中顺畅不少。
    他点了点头,斟酌片刻后,在燕清疑惑的注视中,恳切道:“孤年岁尚小,不晓世情,亦不通政务,若爱卿肯代孤做主,定可安社稷,定国家,谋万民福祉。”
    燕清实在不能装没听到了,唇边清浅笑意隐没,沉声道:“臣惶恐,斗胆请陛下慎言。”
    不管刘康是真情还是假意,这话倘若叫第三个人听到了,再传出去,无异于被皇帝亲口定了性质又盖了章,那哪怕燕清功绩再丰伟,也难逃被政敌泼上居心叵测的脏水,口诛笔伐一通的麻烦。
    刘康怯怯地住了口,紧张地看着燕清,仿佛害怕又说错什么话。
    燕清口吻仍然温和,威严却让人难以忽视,这会儿坦坦荡荡道:“陛下灵慧,文有卢太傅(卢植),武有皇甫将军,若能一直心怀万民,勤勉向学,明辨忠奸,不偏听偏信,往后岂会受岁数所限?古有甘罗十二拜相,陛下尚长他二岁,而纵观诸位先帝,即位时多不及冠,陛下切莫妄自菲薄,亦莫再出此荒唐之语了。”
    卢植虽在伐董之战中,并未有机会出力,可受过他教导的几个弟子,譬如刘备和公孙瓒,都参与其中,他自身又是德高望重的当世大儒,名震海内,为士之楷模。在燕清有意退让、以及暗中的推波助澜之下,文武百官都齐齐推荐他担起太傅一职。
    这会儿正从被送去保护起来的豫地往这边赶来,准备上任。
    刘康干巴巴道:“爱卿说的是。”
    话一说完,燕清始终气难平定,又不能给皇帝甩脸色,索性不再逗留,行礼告退。
    刘康讷讷地看着他背影,失落地耷拉下了脑袋。
    末了他对郭嘉抱怨,道这新帝如此口无遮拦,出此诛心之言,不外乎是两种可能。
    要么是精于掩饰,演技高明,存心坑害他;要么是无可救药的蠢货一头,说话不过脑子。
    郭嘉却是在怔楞之后,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还夸张地拍抚自己大腿,上气不接下气,最后还滚到了地上,乐得不可开支。
    吕布不客气地瞪了忘形的他一眼,燕清也忍不住黑着脸问:“我同你商量正事,你却无端端地狂笑个什么劲?”
    郭嘉骨碌碌地在柔软的毯子上滚回来,眼角还带着笑出来的泪花,半晌才在燕清严厉的逼视当中,虚弱地引用了一句孟子之言:“知好色,则慕少艾。”
    他流连花丛多年,还能看不出皇帝待燕清极其小心谨慎,诚惶诚恐的原因,除了担心身家性命外,还掺杂了点什么?
    燕清倒没什么感觉,只觉啼笑皆非,吕布却快气炸了。
    果然是世道纷乱,叫世风也跟着日下——一个毛都没长齐整,哭哭啼啼的小毛孩,也敢吃个熊心豹子胆,觊觎他的宝贝美人来了!
    第128章 懒得起名
    按理说,吕布在燕清那日挑明之后,已沉稳冷静不少。
    尤其是一些不必要的飞醋,他压根儿就不屑吃了。
    就连在对待一直都被他视作头等大敌、与燕清无比亲密的郭嘉时,都下意识地放宽容不少:手下败将,何足道哉?
    郭嘉要是哪日得知吕布的宽和微笑背后,藏得是几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以及对他这小身板的怜悯,怕是能气得拼死都要将老虎脑袋给拧下来。
    但小皇帝的隐秘心思一被郭嘉道破后,他却淡定不了了——谁知那小子凭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皮囊,还有至高无上的尊贵身份,对自家主公干了甚么!
    偏偏主公对那可耻心意一无所知,只怕被占了便宜,都不见得发觉。
    燕清将郭嘉送走后,看到的就是吕布这副一会儿肠子悔青的纠结、一会儿是目呲欲裂的狰狞模样,不由讶道:“你脸色这般难看,难道是吃错东西,肚子疼起来了?”
    吕布含混地否了一句,才一脸严肃道:“陛下竟怀有这等心思,主公不得不防——”
    燕清忍笑,打断他的慷慨陈词:“重光。”
    吕布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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