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
    燕清一偷袭成功,就灵巧地往后退开一步,拍拍对方紧绷着肌肉的结实胳膊,欣慰道:“观奉先今日表现,竟能如此沉得住气,吾心甚慰啊。”
    吕布紧抿着唇,视线定格在燕清的面庞上,眸光变幻莫测,末了定格在一个似是欢喜,又更多是平静的诡异表情上,闷闷道:“主公谬赞了。”
    见他兴致不高,燕清仍是笑眯眯地,忽往席上一坐,还朝边上拍了一拍:“横竖还半个时辰,何不坐下来聊会儿?”
    吕布对此自是求之不得,立马就坐在了燕清指定的位置上,却还绷着脸,不发一言。
    燕清宛如浑不在意,一边开始煮茶,一边开门见山道:“倘若会面之后进行顺利,这边剩下的战事,就能全盘交给太傅处理了。”
    吕布诧异地睁大了眼:“就这么放过羌人了?”
    燕清言简意赅:“羌王一死,其部必将大乱,哪还顾得上挟持陛下?有彻里吉这前车之鉴在,恐怕也不会有人敢以陛下为筹码,向汉廷索要甚么了。倒是我们,可以趁乱攻上几波,行落井下石之效,也算开一个好头。”
    “而余下的乘胜追击,不过让人白捡功劳,我们若肯拱手让人,不愁正盼着戴罪立功机会的太傅他们不肯笑纳。”
    更何况根据他们的猜测,以及打探来的结果,都表明刘康也被彻里吉给带来这边了。
    便省了杀到羌人本营去捞人的功夫。
    吕布能理解燕清不想越俎代庖,倒不如达到目的后翩然而去,既避了嫌,也好回去打理自己辖地的心思。
    可这大前提听着,却始终感觉不太对劲,奇怪道:“可平白无故的,羌王如何会死?”
    燕清莞尔,委婉道:“你当我是会友去的不成?”
    吕布迷茫片刻后,悚然而惊,当即拍案而起:“如此万万不可!!!”
    燕清微眯了眼:“方还夸赞过你,怎又故态复萌了?我既敢这般说,便是做好了万全准备,你反对亦是无用的。”
    吕布知晓燕清心意已决,面上一阵绝望。
    无奈他前些时日去寻求了郭嘉的帮助,然而那厮虽不甚赞同,却仍相信以主公之能,即便不成也能全身而退,并不同意去劝阻。
    导致他孤军奋战,力不从心,凭这拙口笨舌,根本说不通主公改变主意。
    现木已成舟,他只有强忍着气,勉强敛住心神,再深呼吸了一口,终于恢复了不露喜怒的模样,认真听燕清继续讲下去。
    燕清看他配合,便安抚一般握住他一手,悠悠道:“我知你定会放心不下,因此也有一项要务,需交予你亲自去办,万不得假借人手。”
    吕布沉吟片刻,问道:“可是趁乱突袭敌营,救出陛下?”
    燕清赞许地看他一眼:“正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即使此后怕是无人敢拿陛下要挟我等,也需防那彻里吉的死忠部下借杀害陛下以泄愤。”
    吕布:“只是一将陛下救出,且不说陛下定是归心似箭,太傅他们恐怕也惧夜长梦多,要着急撤军。届时主公再要进取,就很是难办了。”
    燕清摇了摇头:“这可未必。你这话倒并非全无道理,假使羌兵势强难挡,他们定不愿冒更多风险,锐意进取,而如你所说那般,多半要选择保守撤退。但羌王伏诛,羌兵定将大乱,再有你领兵率先发起冲锋,敌军难以阻挡,一时半会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如此一份大好的立功机会,他们岂会放过?”
    毕竟单靠救回陛下——还大半需归到燕清头上——的这一份功,绝对不够折了之前护驾不力的罪过的。
    卢植和皇甫嵩不仅不是蠢人,还都暂无上表辞官、告老还乡的打算,那要继续以如今职位在朝野立足,不但要争取陛下的支持和信任,还要有足够有说服力的功绩来堵住蠢蠢欲动的群臣的口诛笔伐了。
    那就不太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燕清知道,现阶段他自己尚且内忧外患,哪怕有这兵力,也还得讲究名正言顺。
    那么要对羌兵斩草除根,就无异于痴人说梦了。
    不过,要像曹操那样,通过枭敌之首,灭其精锐,给他们营造出大麻烦来,再鼓励朝廷施以有效又强硬的态度,还是称得上可行的。
    至于之后要怎么根治这一难题,还得等个更成熟的时机。
    “路漫漫其修远兮。”
    燕清感叹一声,被吕布听个正着,不假思索地回了句:“愿伴君上下求索。”
    “这还用说?”燕清挑了挑眉,含笑看他一眼,轻声道:“自是离不得夫人的。”
    吕布屏了屏息。
    不知为何,这句分明不是甚么正儿八经的情话,还带着十足的理直气壮,却莫名其妙地令他心悦得难以自已。
    只是这份好心情未能持续太久,就随着不得不目送主公进到那该死的帐内,自个儿却不得不隔得百步外就驻足,跟彻里吉同也未带进去的亲兵站在对立两头……而烟消云散了。
    他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手持方天画戟,背负麒麟弓,一身银甲在骄阳下熠熠生辉,身后战袍随风烈烈飞舞,活脱脱是一尊煞气腾腾的战神。
    很快就引起了羌兵们不安的窃窃私语。
    敏锐地察觉到这一点后,吕布那原是锁定帐门的锐利目光,迅速裹着滔滔怒火,光明正大地迁怒过去。
    任谁都看不出,看着傲慢的吕布,其实此刻正无比紧张。
    ——燕清正独自在里头,且不是冲谈判去的,而是意在刺杀彻里吉!
    光想到这点,就足够叫吕布高高提起一颗心了。
    无端端地接触到那道有如实质、无比凶恶的目光,让正感叹于他体格高大魁梧得不似他们所熟悉的汉人的羌兵们,禁不住面面相觑。
    在不解之余,也感到有些头皮发麻。
    燕清虽未亲眼目睹吕布对羌兵释放杀气的这一幕,也能多少想象吕布内心有多不安,一早就打着速战速决的主意。
    彻里吉来得晚了一点,他丝毫不露着急之意,而是慢悠悠地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热茶,却只捧在手里,并不饮下。
    听着脚步声绕帐几圈后,在帐门处重新停了下来。
    燕清默数三声,刚数完,帘子就被掀开了。
    来人正值壮年,身形高大,毛发茂盛,穿着极华贵的羌服,颇有气势,赫然是西羌王彻里吉。
    他并不着急进入,杵在帐门处谨慎地往四周一扫,确定这里头空荡荡的,除了模样漂亮、气质温润、举手抬足又带着文人特有的优雅的燕清外,并无一人后,彻底放下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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