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的视线在两人面上转了转,沉吟道:“老夫只认得其中一个,似乎是琳琅阁的楼掌柜吧,另一人却是不知。”
    沈明舒点点头道:“这位确实是楼掌柜,而他身边的人则是冯鑫。”
    唐老听她说出冯鑫这个名字,微微眯起了眼睛,当时琳琅阁出事,外头风言风语,他却听到了详细的消息,当时沈家派人暗中搜寻冯鑫没有下落,如今却是找到了?他的目光一瞬间扫过坐在沈明舒下首的卫珉,心下一沉。
    楼掌柜与冯鑫两人虽被摘了麻袋,但口中还塞着布条,被缚着手跪在地上,瞧着颇为狼狈,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沈明舒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说道:“之所以将这两人带到您面前,是想请您为沈家做主。”
    沈明舒站起身朝唐老行了一礼,说道:“当初琳琅阁黑珍珠失窃,因着府台大人的缘由,沈家将这消息压了下来,后来从卫家收购了一匣子黑珍珠,制成珠宝交与府台大人,这些唐老应当知道。”
    “明舒原以为不过是沈家没管教好下人,方才出现这种事,因此一直留着人搜寻冯鑫的下落,终于在前些日子把人救了下来。”说道救这个字时,沈明舒念得重了些,轻轻的冷笑一声,说道:“当时冯鑫险些被人灭口,下手的人正是卫家的人,因为冯鑫将酬劳赌了个干净,返回扬州城勒索卫家。”
    唐老瞳孔缩了缩,捧着茶杯的手却是纹丝不动,静静的看着沈明舒。
    沈明舒慢慢说着来龙去脉,声音平稳而内敛,“救下冯鑫之后,他很快便将事情招供出来,黑珍珠失窃那一晚放在楼掌柜房中,翌日楼掌柜被发现敲昏在房中,而黑珍珠被冯鑫盗走,但其实这不过是早就商量好的一出戏。”
    “安排这出戏的正是卫家,而我带卫珉来这正是为了这事。”沈明舒直视唐老,不卑不亢的说道:“卫家为了抢占生意,收买琳琅阁的下人,盗走珍珠,包庇冯鑫,反过来又将这黑珍珠重新卖给沈家,得了不少好处,不得不说这招确实够妙。”
    沈明舒将冯鑫手中留着的卫家管事用的烟斗交给唐老身后站着的下人手上,语气淡淡的说道:“人证物证皆在这,唐老还想问什么尽管问,只求能给沈家一个公道。”
    唐老听沈明舒说完,方才开口道,“既然你带着卫珉来行会,应当不止这两个人要给我看吧。”
    他人虽老了,但这脑袋瓜子还算灵光,其中关窍略一想便明白了,沈家这个大小姐确实是个聪明人,但有些事情还是得问个清楚。
    卫珉见唐老看过来,站起身行了一礼,沉声道:“唐老应当亦知卫珉家中的情况,卫珉接下来说的话皆是由心所发,若有些许无礼之处,还请唐老宽宏。”
    唐老不自觉坐直了身子,定定的看着卫珉,卫家那烂摊子的家事他晓得,不由得为卫老爷叹了口气,皆是自食其果罢了,摆了摆手道:“说罢。”
    卫珉走上前去,在唐老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沈明舒站在堂下看着,见卫珉站直身,唐老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如今看来,得将卫家老爷与各家老爷请来了。”
    第85章 行会
    听唐老如此说, 沈明舒与卫珉对视一眼,卫珉点了点头,示意她放心, 沈明舒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看卫珉的了。
    唐老派人去各家送信,没多时, 数辆马车便停在了行会门外, 在扬州城中说得上名号的几家老爷一同走进厅堂, 他们听了消息匆匆赶来, 心下也是疑惑, 什么大事须得这么紧急,瞧见坐在唐老下首的沈明舒与卫珉以及下头跪着的人,心下自然有了猜量。
    沈明舒与卫珉起身朝各家老爷行礼,按位次入座,待得除卫家之外的几家人都到场,唐老开口将今日此次集会的缘由说了一说,下首坐着的几人心中各有思量。
    唐老将下头坐着的人的神情都收在眼中,淡淡的说道:“若是卫家真如沈明舒与卫珉所说, 使出这种阴暗手段, 行会必定会主持公道。”
    扬州城内各家铺子互相之间都有联系, 听到这话, 与卫家关系一向不错的两家对视一眼,神情有些复杂,似乎想说什么。
    唐老咳了一声, 说道:“但是也不能只听一面之词,所以我已让人去将卫家老爷请来,在这儿当面说个清楚,请诸位一同决断。”
    唐老既然已经如此说,其他人也不急着说什么,点头应是,如今卫家人也还未来,一切还未有论断,不必急着开口。
    不多时,卫家老爷带着卫轩进了厅堂,他们也是收到消息匆匆赶来,但一瞧见沈明舒与卫珉,卫老爷与卫轩都是心头一沉,有些不妙的预感。
    卫老爷毕竟见过不少世面,稳住面上的神情,朝唐老与在座的诸位行了一礼,在沈明舒与卫珉对面留好的位置坐下。
    唐老见所有人都到了场,吩咐仆人将厅堂的大门阖上,众人心头都是一沉,以往行会商议大事时方会如此。
    唐老的视线在众人面上扫过,沉着声音缓缓说道:“既然众位都到场了,那我们便开始吧。”
    他瞥了沈明舒那边一眼,看向卫老爷,问道:“卫老爷,沈家大小姐沈明舒称卫家收买璇东楼下人,盗窃黑珍珠为己牟利,可有此事?”
    卫老爷当即说道:“一派胡言,含血喷人,当初明明是我卫家出手相助。”
    唐老派人将冯鑫与楼掌柜带出来,并将冯鑫带来的证物带上来,冯鑫险些被卫家杀人灭口,心想着就是死也得拉着卫家的垫背,干脆将自己知道的都倒了个干净。
    听了冯鑫的证词,在座的几位老爷面色各异,都看向卫老爷,看他怎么解释,为什么这偷了东西的小贼手里有卫家管事的烟斗,还险些被卫家灭口?
    卫老爷还未开口,他身旁坐着的卫轩便开口说道:“这两人都是沈家的下人,自然沈明舒想让他们说什么便是什么,至于为什么会有管事的烟斗,自然是因为这人手里头不干净,原本这冯鑫与我家一小厮相熟,借着来寻那小厮的缘由将这烟斗偷了出去。”
    “呸!狼心狗肺的东西,”冯鑫当即骂道:“这烟斗值个什么钱,要偷我也偷些别的金银首饰,不过是为了留个把柄才拿了这么个东西。”
    自从将卫珉赶出家门,掌着卫家的生意,卫轩这些日子颇为意气风发,被这么个下人当头骂了一顿,面色顿时难看起来。
    那烟斗瞧着漂亮,但确实不值多少,在扬州城也不好卖,诸位老爷心中自有计量,卫老爷拦住卫轩,说道:“这不过是这无耻窃贼的一面之词,做不得数,更何况我卫家自有自己的货源,哪需要去偷沈家的,没想到上次雪中送炭居然遭这种污蔑,沈家大小姐未免太过分了些。”
    沈明舒还未说话,卫珉便站了出来,开口道:“卫家确实有货源,但黑珍珠却是难得,当时卫家库中可没有那匣黑珍珠。”
    早在进来的时候,卫老爷与卫轩便瞧见了卫珉,听他帮着沈明舒说话,卫轩当即冷嘲热讽道:“大哥你什么时候被沈家人收买了,竟然帮着外人说话。”
    卫珉平静的看着他,说道:“这还得问卫老爷,不是他为了你这庶子把我赶出家门的吗?还狠心将结发妻子害死,谁和你们是自家人。”
    卫老爷本坐在一旁厌恶的盯着卫珉,听他这么说,脸色顿时涨红,骂道:“你这个不孝的畜生,怎么敢说出这话!”
    在他心里,这个长子头脑不行,也不会说话,什么都干不好,被他训斥也只会唯唯诺诺的应是,偏偏还因为嫡子的缘由得把家产交给他,好不容易熬死了那个老太婆,把这长子也摘了出去,没想到居然反过来卖他。
    以往记挂着母亲,卫珉方才百般忍耐,如今哪还有他想护着的人,见卫老爷发怒,也只是冷冷的反问道:“难道我说错了吗?”他不屑再与卫家人说话,看向唐老道:“卫珉所言句句属实,卫家账册里还有不少水分,还请务必详查。”
    唐老冷眼瞧着,开口道:“卫老爷你也听到了,可否让行会的人借年后的账册一观?”
    这话若是其他人所说,恐怕信的人不多,但如今可是卫家大少爷说的话,可信度一下高了不少,在座的几位老爷对卫珉也都有些了解,这可不是一个会耍滑卖乖的人,不然也不至于被赶出来。
    卫老爷脸色颇为难看,瞪着卫珉似乎恨不得生吃了他,原以为只是为了沈家黑珍珠的事,没想到竟然在这等着,眼看在座的人都盯着他,若是他不答应,难道就这么认了?
    卫老爷咬了咬牙道:“这恐怕……”
    唐老沉稳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饮了口茶,淡淡的说道:“卫老爷若是担心走漏出去,大可不必,老夫派去的人都是些稳妥可信的人。”
    卫老爷原本想着拖延时间,被唐老这么一打断,哪还说得出来,厅堂之内顿时安静下来。
    与卫家关系不错的两家看着如今的情势,也不敢贸然开口,若未牵扯到卫家的账册问题,这事还好说,可偏偏被卫珉这么一揭,卫家恐怕以后也难了。
    倒是平日与卫家本就关系不好的一家老爷笑呵呵的说道:“看来卫珉小侄说言是真的了,还真是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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