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很高大上的样子。”
    “也没有,挺普通的。”庄笙说是这样说,可楼宁之眼睛里的光还是让她无端振奋了一下,第一次觉得自己干的活儿很有价值,肩背也挺直了很多,“群众演员也分很多类的,你说的那种是最多的,也是最累工资最低的。”
    “你当过那种群演吗?”
    “当过啊。我是去年冬天过来这边的,天下着雪,我们要穿着单衣在雪天里走,要是一直ng的话,这一天都得这样,只有中间很短的时间可以裹上棉大衣,裹完很快就得脱,这么冷热交替的,很多人都冻感冒了。”
    “你也感冒了吗?”
    “嗯,当时还不太习惯这里的工作。”庄笙说着,感觉自己的头顶被摸了一下。
    楼宁之收回落在她头上的手,歪着头,哄小孩儿一样地说:“胡噜胡噜毛。”眼神温和,声音又软又甜,像是傍晚天空连绵的晚霞,彩色棉花糖融化在心里。
    庄笙艰难地控制住想拥她入怀的冲动,暂时别开了一下视线,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起来,“但那天加了不少工资。”
    “加了多少啊?”楼宁之问。
    庄笙笑容僵住,她知道对方的身家和背景肯定是不会在乎这点钱的,说不定还会冲她露出那种不以为意的神情。庄笙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楼宁之已经盯着自己空空的双手,发生什么大事似的,满脸震惊。
    庄笙被她感染,也忘了纠结,跟着她震惊:“怎么了?”
    楼宁之抬眼看她,愕然:“我麻小呢???”
    “……”右手正拎着麻小的庄笙怀疑楼宁之记性和眼睛都不大好使。
    “我麻小忘剧组忘拿回来了,我回去一趟,一会儿要被人拿走了。”楼宁之回头就要往剧组的方向冲。
    庄笙拉住她,亮了亮自己的右手。
    楼宁之地眨着,依旧很震惊:“……我没见你去椅子上拿啊?!”
    庄笙无奈:“……我从你手上拿的。”
    “是这样吗?”楼宁之盯着她的手看,又回过头看剧组。
    “是这样。”
    楼宁之信了,说:“那你拿着吧,带回家热热再吃。”
    庄笙无奈更重:“这句话你也说过一次了。”
    “是吗?”这次楼宁之换上一脸苦恼的神情,“我们同学都说高考前一段时间是记性最好的时候,高考后记性就会直线下降,怪不得我越来越不记事了。”
    庄笙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楼三小姐鼓着脸颊瞪她。
    “没笑什么,”庄笙脊背绷紧,尽量用轻松的语气说道,“我没高考过,所以记性比你好。”然后她逼迫自己直视着对方,像等待审判一样,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这些都是客观事实,她们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即便毫无希望,庄笙也希望能够给对方看到一个真实的自己。没文化没学历没有稳定的工作,听起来她自己都觉得没劲透了,别说谈恋爱了,她若是楼宁之,连和她做朋友都没可能。
    楼宁之:“你保送的吗?我们学校就有很多保送的。”
    高高吊起的心又被吊上一层楼,庄笙呼吸了两口,缓了缓快要绷断的神经,一字一顿道:“不是,我高中没念完,出来打工了。”
    “你现在多少岁?”
    “二十。”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静默。
    庄笙不敢错漏她的丝毫表情。
    没有厌恶,没有轻蔑,没有同情,没有,她所害怕出现的任何情绪都没有,静默过后,眼前的漂亮女孩儿眼里迸出了一种奇特的光彩。
    楼宁之:“你好厉害啊!!!”
    庄笙:“???!”
    楼宁之:“居然能自己挣钱养活自己了,我大姐,二十二岁才管家里公司呢,我二姐更不用说了,是个医生,读完本科读硕士,硕士完了博士,这两年才正式做医生。”
    庄笙结结巴巴:“可是……我赚得没有她们多啊……”
    “那又怎么样?但你能养活自己了呀。”楼宁之说,“你现在赚得没她们多,不代表以后赚得也没她们多啊,万一你以后红了,一个代言几千几百万的,把我二姐甩出去十几二十条街去。”
    “……”
    “再不济你也比我强多了,我个败家子儿,除了吃喝玩乐别的啥也不会,要是不靠家里混得肯定还没你好。”
    庄笙:“……这么贬低自己是不是不太好?”
    楼宁之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很有自知之明的,再说我自己损损,又不是别人损,别人损我要拿啤酒瓶开他瓢的。”
    庄笙拱拱手,笑说:“社会,社会。”
    “那是,酒吧街打听打听,我楼老大都是赫赫有名的。”楼宁之刚竖着大拇指夸自己两句,头一回觉得不好意思起来,耳朵发热地打住了自己话头,说,“我爸常常跟我说,莫欺少年穷。你好歹初中毕业了,我爸小学都没念完,照样发了大财,北京城这么多高学历的,也没多少混得比我爸好的。我爸还说了,不要看不起无产阶级劳动人民……”
    庄笙默默听她神采飞扬地说了一个《我的爸爸楼国庆语录》,心情前所未有地明亮。
    真好。
    影视城外的车流,里面的行人,乃至天边的流云,晚霞映照下的屋檐,在楼宁之喋喋不休的背景音里都变得可爱起来。
    庄笙望着她落在侧脸的发丝,那儿被映上了一层金色的阳光,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
    “谢谢。”发丝被掖进耳后,楼宁之随口道了句谢,思路一被中断,她的《我的爸爸楼国庆语录》汇报也到此为止了,她喘了口气,手搭在庄笙肩膀上,“不行你快扶我一下,我说得有点缺氧了。”
    庄笙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那种心底不管不顾地探进一把阳光,将沉积已久的阴霾一扫而空的敞亮,是她出走这三年来,第一次感受到。
    原来阳光这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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