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意的眼睛左瞧右看,不得不说,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天界这番热闹的场面,要知道上次帝君生日,即使也是宴请三界,也没有铺满十里红布,百花齐放。如今乐妤天妃只是怀孕,孩子都还没有出生,就搞这么大阵仗,她真的挺好奇若出生之后,还能有怎样的阵势。
    虽说在她记忆中乐妤是不孕的,但是这都过了四五千年,或者说她的身体调理得好,恢复正常也说不定,她怎么跟乐妤反目成仇,也不关她孩子的事,她还是希望她能成功生产的。
    跟着领路的小仙落座,帝君的座位在正中间,纪镜吟的位置在右侧,魔君的位置在左侧,其余下面的按着职务或者品阶一一递减往下坐着。
    帝君和乐妤还没有到,气氛还不算是太过紧张,有些相熟的仙君在隔空碰着酒杯,彼些问候着,抬眸望去,魔君只带了一个女子赴宴,女子生得唇红齿白,望着年龄特别小,但已经出落得玲珑有致,瞧着水灵得很,在给魔君倒酒喂水果。
    老牛配嫩草,啧啧啧。
    纪镜吟坐在她的左侧,近着帝君那边,她坐在他的右侧,左手托着腮帮子,把头扭到另一侧,隔开了他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忽然,察觉到不远处有一抹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耳边传来一声传音入耳“晚意”,微微抬眸,望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不禁有点感叹。
    是季青啊。
    说实话,阔别天界也不过一小段时间,以她以前那个飞扬的性子,基本上整个天界的人都认识她,但是从她踏进南天门到现在,最胆大的人也就只敢偷偷瞥她一眼,生怕跟她扯上什么关系,惹火烧身。
    难得季青还记着她,又不怕惹火烧身。
    季青抬了抬酒杯,隔空朝她的方向递了递,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她同样以此回之。
    桌底无人看到之处,大腿被人用力捏了一下,酒杯被她不小心砸在桌上,引得桌子微微晃动,她揉着大腿,吃痛扭头看着罪魁祸首,“你干嘛?”
    “他是谁?”纪镜吟的声音不急不缓,没有什么起伏,彷佛就是单纯好奇一般,如果不是刚才他捏了她一下,她差点就信了。
    她翻了个白眼,把脸瞥开,语气冷冷的:“关你什么事?”
    他张了张嘴,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殿外突然传来尖锐的声音:“帝君到,乐妤娘娘到!”
    除了魔君、妖君、她和那名女子这些外界之人以外,所有的人急忙出列,半弯着身恭迎着来者。
    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慢慢走近,他的身后半步之处跟着一名白衣女子,两个人的脸都是如此的熟悉。
    “免礼。”不怒自威的声音缓慢响起。
    明黄色的身影和白色身影先后落座,众人也纷纷返回座位。
    在宴会开场之前,以天界的惯例,都会说一大串文绉绉的话,这些话向晚意都听得会背了,大概的意思无非就是感谢上苍,感谢在座的各位等的场面话。
    等这串话说完之际,已经过了两刻钟,向晚意的眼睛半睁不合的,被淡淡的睡意所包含,缓慢地打了个哈欠。
    “晚意啊。”
    刚打出来的哈欠戛然而止,眼睛唰地一下睁开,她可没有听错这娇滴滴的声音来自何人,把嘴合上,扭过头来,换上一抹恰到好处的笑意,她笑着道:“乐妤娘娘,别来无恙。”
    刚才远距离时看得不清楚,如今距离近了,明显地看出乐妤脸上有点苍白,向晚意心里感叹:果然怀孕就是辛苦啊。
    乐妤的唇涂得很艳,但是相较之下,脸上那抹带着病态的白就更为显眼,她挑眉扬唇,看了她身边一圈,装模作样地问:“你那个小郎君今天怎么不在啊?我可记得以前你们都是形影不离的,现在傍上大树了,就把小郎君给抛弃了吗?”
    心跳像漏跳一拍似的,身旁的纪镜吟向她投来若有若无的视线,她咽了咽口水,不禁瞪着乐妤,顿了顿,她笑着道:“乐妤娘娘真会说笑,我们不过是朋友一场,缘份散尽,也就一别两宽了。”
    乐妤轻笑一声,向帝君微微一笑,帝君回之一笑,眼带宠溺,两人的手相握,一副夫唱妇随的模样。
    本以为乐妤在今天三界共聚的场面之下会有所收敛,如今看来,她不旦没有,而且就像猫逮住老鼠一般,死死把话题落在她的身上。
    性子是半分没变啊。
    片刻,她将笑意一收,看着纪镜吟,阴阳怪气的说:“我们的晚意啊,从前在我们天界时就是一个不得安份的主,不过胜在有帝君垂青,带了几千年的兵,性子也就沉稳了些,不知道到了妖界之后,有没有给妖君您添麻烦呢?”
    看着她把话题扔到纪镜吟身上时,向晚意瞪了她一眼,乐妤这话明显是把她和天界这层关系再次提起,想要在纪镜吟的心里留下一根刺。
    半晌,她身旁的男子浅浅一笑,笑声如清风挽月,渒人心脾:“天妃娘娘是闲得慌吗?妖界之事和人,何时轮到你过问了?娘娘这是想要窥探我界秘密吗?”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本君能得一人才,也是多亏了天界的有眼无珠,算了,本君胸怀广阔,今日就不跟你计较。
    闻言,乐妤的脸色明显一变,脸上挂着的笑意有点难看,她收敛了笑意,神色带着嘲讽之意,呵呵道:“本宫还想昔日跟你形影不离的小郎君去哪了,如今看来,是觉得这棵参天大树更好,怕他纠缠,便把他当成烫手山芋扔了吧。”
    向晚意猛然抬起眼眸,一双寒眸不带任何温度,直勾勾地瞪着她,杀意渐渐溢出,彷佛她再说错一句话,便会将她当场毙命。
    纪镜吟适时轻飘飘地插入一句:“天界的天妃娘娘连自己天界都没有管好,就开始肖想打探妖界之事,本君的人于你而言就有这么吸引吗?若是真想知道,本君今天便许你加入妖界,之后必定知无不言,娘娘意下如何?”
    乐妤攥紧了拳头,微抬下巴,冷笑一声:“没想到,堂堂妖君居然会被一小妖给迷了去。”轻轻抚着自己的发,她又说:“当初本宫还好奇,你逃往妖界后,在天界举兵相迎要求妖界交人时,妖君居然没有选择迎战,反而愿意以十座城池来换取消你的追捕令——”话说到尾处,尾音上扬,杏眸微挑,“原来你是以色侍君,搏得妖君相护啊。”
    十座城池来换她?她怎么一点都不知道,难怪她到妖界这么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天界追捕她的消息。
    本以为是天界放弃了她,却没有想到天界和妖界做过这样的交易。
    第41章 我们走
    扭头望着纪镜吟,只见他动作轻柔般抿了抿茶,似乎她所说的话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向晚意轻轻笑了一声,望向乐妤的眼里多了几分笑意,“说是以色侍君,在座各位哪位能比得过娘娘啊?”
    “向晚意!”
    “好了,够了。”帝君伸手拍了拍乐妤的手背,语气无奈地说。
    察觉到场面气氛有点尴尬,帝君连忙出来打圆场,看着纪镜吟呵呵笑道:“说起来,妖界易主之事本君收到的消息确实有点晚了,因此未能在第一时间向妖君祝贺,实在是有失礼数,在这里向妖君赔个不是。”
    “帝君客气了。”他的语气总是淡淡的,没有温度的。
    帝君看了眼四周,在众人以真面目示人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蒙着脸,确实有些奇怪,片刻,他开口问道:“听说妖君的真容如天人之姿,不知今日吾等是否有幸一见?”
    向晚意在桌底无人看到之处,用力掐了他的大腿一下,一来是提醒作用,二来是报回刚刚的仇。
    纪镜吟端着茶的手一抖,溅出了几滴茶水,先后落在桌上,若有若无地盯了那只作乱的手一眼,他慢条斯理地把茶杯放回桌上,即使因着位置的原因,他需要微微抬头,但是那身上自带的压迫之意,反倒让别人觉得彷佛他才是坐在最上面的人。
    他倏地伸手把那只作乱的手用力握着,不容拒绝的力度使得那手的主人半分都挣不了,一双桃花眼隔着白纱扫了过来,明明隔着白纱,但那疏离淡漠的眼神好像能透出来一般,让在场的人忍不住一震,“本君的真容自然只有跟本君亲近之人才能看。”话说到尾处,余音上扬,“晚意,你说对吗?”
    眼睛愤愤地盯着他看,察觉在挠着自己手心的指尖,她抽了抽,鼓着腮势子,本意是想揍他一顿,但是看到众人探究的目光时,她还是败下阵来,毕竟她不想他在这里被众人看到了真容,半赌气说:“妖君说什么就是什么。”
    又传来一声传音入耳,细细回想了一番,是元勋的声音,心下一想,自从上次思齐山一别,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他说的是:“夕阳宫床底留字条一张。”
    元勋这人爱玩,但其实玩不过是他的一份掩饰,知道如今两人所属的地方不同,他还能跟她有所交流已经是很不错的了,把字条留在床底这事,虽说让她有点无奈,但这还真是他惯常会做的事。
    向晚意抬眸望去,没有看到元勋的身影,不过这也算是正常,毕竟在她的印象之中,元勋就不是个爱出席宴会的主,他出现了反而才是奇怪,估计现在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或者房顶上面独酌中呢。
    另一边厢,向晚意突然发现纪镜吟的目光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打量她,她像是偷腥的猫一般,警剔地看着他,小声地问:“怎么了?”
    他侧首,薄唇附在她的耳边:“你怎么又出神了?”
    他说话时的气息有的无的拂在她的耳边,吹动着耳朵上的绒毛,酥麻酥麻的,她下意地往另一侧退去,与此同埘,纤腰被人用力一揽,身子不受控般往他的方向倒去,他身上温暖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服传了过来。
    “我没有出神。”
    “骗子,明明就有。”
    困着她的手臂收得很紧,似乎想要把揉进骨子里头,察觉到二人身处的环境,她扭了扭,皱眉道:“妖君,这里人多。”
    这个句好像取悦了他,他慢慢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勾唇道:“那就回去再这样。”
    心里顾着想刚才的事,她无意识地“嗯”了一声,这也没有看到身旁的人微微愣怔,然后好心情地笑了一笑。
    接下来的宴会一切按照计划般进行,千篇一律,不外乎就是歌舞和菜肴。
    向晚意托着腮帮子,百无聊赖地半提精神的看着,眼皮子困得很想盖上。
    忽然,沉默许久的一位天界老臣开口道:“还记得以前当年晚意在宴上舞剑的英姿,让人纷纷赞叹,一晃就上千年了,不知道今日是否有机会再看?”
    无故被点名的向晚意抬起眼眸来,目光如炬般盯着老者,记忆中以前他们两之间也没有多少交集,怎么好端端的让她表演,用脚趾头一想都知道没有好事,她眉毛一挑,瞥了纪镜吟一眼,后者一副由她的模样,既然如此,她语气疏离:“不好意思,没有机会。”
    天界的另一位老臣连忙站起身来附和,指着她骂道:“不过就是天界的叛徒,还敢出言不逊。”
    向晚意装摸做样般抠抠耳朵,全然忽略他们的话,从前就不喜欢他们这样一副自视清高的模样,不过因着面子上面,她还得顾忌一番,现在脱离了天界,连纪镜吟的话她都不全听,更何况是他们。
    看她不回应,诸位老臣好像是受到了格大的侮辱一般,气得怒目圆睁,“向晚意,你别以为自己现在有多高大上,你不就是一个天界不要的种!”
    向晚意抿了抿唇,无所谓般笑了一声,一副半点都不在乎的模样,她还真的没有感觉。
    桌子突然应声而碎,正正中中的分成两半,猛然扭头望向身旁的人,他收回手来,微微抬头,深暗的眼眸隐在斗笠之后,语气凉薄:“帝君,天界的人也未免太不把本君放进眼里了吧。”
    帝君不重不轻地扫了那两位老臣一眼,两名老臣连忙坐下,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帝君随后笑道:“是本君的不周,向妖君道歉了。”
    向晚意知道今天她就是众矢之的,天界最看不起和不屑的就是叛徒,在他们的眼中,她是天界的叛徒,背叛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天界,即使有纪镜吟的相护,几乎所有的人还是想踏她一脚,彷佛这样就可以证明他们的优势。
    或者说以前她还有心情跟他们争论一番,如今,她完全提不起兴趣。
    打了个哈欠,目光挪开。
    “困了吗?”他附身朝她靠来,低声地问。
    “这里好无聊啊。”她漫不经心地回。
    纪镜吟难得地附和的点点头,“本君深有同感。”顿了顿,他又问:“想回去睡觉吗?”
    狐疑地扭头看他,她压着声音,小声说:“宴席才刚刚开始没多久,估计还有一个多时辰才会结束。”
    他无所谓的勾了勾唇角,“本君要回去,谁能拦得住本君,更何况这里的人都太无趣了,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他们的身上,本君可没有兴趣。”
    语音刚落,他一把握着她的手腕站直身来。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到他们的身上,帝君的神色有些不悦,脸色黑沉沉的,幽深的眼眸盯着他们,“妖君这是在作甚?”
    “本君乏了,先回去休息。”语罢,便不顾众人的目光,遭着稳步拉着她从殿门的方向走去,两侧的宾客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讶异地看着他的举动。
    “临吟君,你够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君的存在!”帝君一下子站直身来,大殿内回斥着他的声音。
    纪镜吟头也不回,兀自往外走去,他侧了侧头,半垂着眼眸,“还真没有,十座城池给了你,不代表妖界没有迎敌的本事,本君只是不想生灵涂炭而已。”片刻,他又继续说道:“晚意如今是我妖界之人,她的颜面代表着本君的颜面,若天界再出言不逊,本君必定奉陪到底。”
    话锋一转,他附下身来,柔声细语:“我们走。”
    他微微走在先头,紧紧握着她的手腕,顶着众人异样的目光领着她出去。
    望着他那挺拔的背影,向晚意突然记起,很久以前,他也曾顶着众人的目光出现在大殿之中,只不过那次她让他回去而已。
    微微摇了摇头,提醒着自己,他不是纪镜吟,他是妖界之主临吟君,他之所以这样做,也只是维护自己的颜面,并不代表什么。
    一路出着神,待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两人已经走回夕阳宫里。
    他脚步一顿,处于迷离状态的她不自觉地撞上他的后背,眨了眨眼睛,抬起头来。
    他慢慢把斗笠摘下,露出那双以星辰般的眼睛,跟他身后相映衬的星空相对映着。
    向晚意连忙垂下眼眸,发现她的手还握在他的手里,用力抽了回来,再次抬起眼眸来,眼里已无刚才的迷茫,她笑着道:“妖君,谢谢。”过了几瞬,她又补充道:“十座城池的事。”
    纪镜吟轻轻握了握拳头,说:“你不用放在心中,当被本君既答应了庇护凤族,就该信守承诺。”
    她“嗯”了一声,望着正殿的方向,忽然想起刚才元勋说过的话,抬头看了眼纪镜吟,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整个人也没有往那那种生人勿近的气息,她抬起头来,眸若水波,“妖君,我能跟你换一下吗?我想睡正殿。”
    纪镜吟微微皱眉,片刻,他眉眼又舒展开来,喉结微微滚动,“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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