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般配。
    往日里听到的那些议论,如开了闸的洪水般,将她淹没。
    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
    他果然厌弃了她,他喜欢上了美貌温柔满腹学识的听雪。只是碍于夫妻情分,未曾与她道破。他讨厌她的狭隘自私,牢牢的霸占着他一人。
    他迟早会休了她!
    胡翠浑身冰冷,脑子里一片空白,满心的恐慌和绝望。
    该怎么办?
    她想到外头那些窃窃私语。一个女人,应当大度宽容,不可狭隘善妒。这才算是一个真正的贤妻良母。她没有好的出身,没有美丽的容貌,更没有满腹的才学,就该努力做个贤惠大度的妻子。
    所以,就有了‘雪姨娘’。
    心痛么?
    还是痛的。
    可比起被季平厌弃抛弃,成为下堂妇,流落故乡。这些不舍和疼痛,都无足轻重。
    季平不知道妻子为何会变成这样。他说过,不需要妾室。他一个平民出身,寒微之时胡翠就嫁给了他。两人相依相伴走过了这么多年,她为他生儿育女,他努力上进,都是为了父母妻儿能过得更好。堂妹靠自己的能力做了公府少夫人,妹夫也有意提拔。但他不想做个别人口中靠着裙带关系上位的酒囊饭袋。他兴许太忙,对她关注少了。但他以为,两人夫妻多年,伉俪情深,她应该相信他。就像从前那样,无论他做什么,她都在身后默默支持。
    他打算和她谈谈。
    “阿翠。”
    季平看着眼前的妻子,神色认真,“我不需要妾,我和听雪之间也清清白白,从无苟且。当初你怀着孩子,跃哥儿和柔姐儿又还小,我想着多一个人照顾你,你也少辛苦一些,所以才将她带回来。如果你不喜欢,我将她送走就是。”
    胡翠却连忙摇头,“不,她已经没了家人,还能送去哪儿?而且我都已做主帮你收了她,她不跟着你,以后出了季家大门,还能嫁给谁?传出去,旁人还觉得是我拈酸吃醋,不容妾室…”
    “那些长舌妇,就爱嚼舌根,你何须在意?”
    季平皱眉,察觉到自己语气重了,缓了缓,柔声道:“糟糠之妻不可弃。当初你嫁给我的时候,我还只是个乡野毛小子,除了几间青砖瓦房,几亩良田,什么都没有。你和母亲起早贪黑的卖饼为生,还为我生儿育女。后来爹娘帮着阿菀管理火锅店,你在家照顾孩子,多年来任劳任怨,左邻右舍谁不说你贤惠?倒是我,那几年忙着学艺考武举,不曾为你分担多少。你跟着我,远离家乡,千里迢迢的来到京城。幸好如今家里条件也好了,我终于可以靠着自己的能力,让你和孩子有所依靠。我不会纳旁的女子,也不会辜负于你。”
    胡翠神色动容,最终还是垂下了眼。
    “我知道。”她轻声道:“但听雪是个好姑娘,知书达理,善解人意。你不用有所顾虑,我不会吃醋,也不会刁难听雪…”
    “阿翠。”
    季平语气拔高,见她受惊般的立即噤声,懊恼的同时又感到一股无力。
    “阿翠,到底要我怎么解释,你才肯信我?我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你的事,至始至终,我心里便只有你一人。我会安顿好听雪,以后你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不行。”
    一直小心翼翼的胡翠闻言立即反对,“我已经让人单独收拾了一间房给听雪住下来,以后她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妾室。女子名声为重,如果你抛弃她,还让她如何做人?你当初既救了她,就不能枉顾她的性命。她伺候我一场,孩子们也都很喜欢她,我拿她当妹妹,以后同一屋檐下,我们会和睦相处的,你无需担心。”
    第334章 萧瑞外放(二更)
    无论季平如何解释保证,胡翠嘴上说着相信她,但对于送走听雪一事,却坚决不松口。两人因此,爆发了成亲以来最大的争执。最后季平在她隐忍委屈的泪光下,终究妥协了。
    他默认了听雪的存在,却没去过她的房间。
    胡翠一心钻死胡同,劝了他好多次,他听得多了也烦。本来每天操练就已经够辛苦,回到家后却还要面对看似贤惠大度却偏执强硬的妻子。再解释多次无果后,他干脆沉默,自己搬去了书房。他再没提过送走听雪,因为他发现,妻子现在更看重的,是她在旁人眼里的形象。他送走一个听雪,她还会给他找来第二个。
    季平觉得,或许带听雪回来那天,他就错了。
    又或者,他不该来京城,不该考武举。如果他们继续呆在延城那个小地方,帮着堂妹管理火锅店,一家人过着平淡安稳的日子。没有猜疑,没有误会。上慈下孝,夫妻和睦。
    可男儿在世,既有机遇,就该努力上进,将来封妻荫子。
    他于读书上没太多天分,无法入仕为官。好不容易,通过堂妹牵线,得了贵人青眼,递给了他一根橄榄枝,他接住了,就不能辜负。
    其实妻子的变化,他早有察觉。
    四年前,北狄来犯,他就想从军,妻子哭着不许。那是两人第一次争执,最后他妥协了。母亲也和他说过,让他多关心关心妻子。他走得太快,而她,已跟不上他的脚步。
    他也想,也试图与她沟通,可徒劳无功。
    她给自己上了一道枷锁,钥匙被她封印,没有人能打开。
    两人之间隔阂已生。
    如今唯有期待时间能渐渐将其淡化磨平。
    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
    萧雯出阁前,萧瑞先娶妻,婚期在四月二十六,和陆五郎只相隔了半个月余。他是萧府嫡长子,又是皇后嫡亲侄儿,婚礼自是盛大。
    不少达官贵人前来道贺,锣鼓喧嚣,炮竹震耳。
    他才十八岁,容貌尚且还有些稚嫩,眉间却不改英气,做了禁军后,越发沉稳。
    季菀听母亲说起,萧瑞成亲后就要外放为驻军。他还年轻,胸怀大志,想着有朝一日能够驰骋沙场,为国效力。不愿一辈子窝在京城这个富贵窝里,拿着俸禄做个富贵闲人。
    将部分禁军调去地方为驻军,是陆非离上奏所献。
    上次和太子北上赈灾,他发现驻军安于现状,懈怠惫懒,战斗力低微。更有些整日里只懂得享受,不思职责。虽说除了边境驻军,各地守军不会调去抗敌。可既作为地方守军,就得护一方百姓安宁,怎可如此散漫?各地调拨一小队禁军,换掉一部分尸位素餐之人,加强巩固地方军力。以后若有战争,还能及时就近支援。
    立了功,就有机会升职。
    儿子有此志向,萧时自不会反对,给枢密使写了封信,便就此敲定。
    萧老夫人倒是十分不舍,又担心孙子离家在外,吃苦受累,唠叨过好几次。不过说归说,她不会阻挠孙子的前程。
    作为亲妹妹的萧雯,担忧不舍之情更甚,席间都眉目带愁。季菀看见了,安慰道:“放心吧,阿瑞曾在北地军营历练过,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骄矜公子哥儿。而且他可是堂堂国舅爷的儿子,没人敢慢待他。只不过就是换个地方而已。也就是离家在外,难免倍思亲。”
    如今还只是做守军而已,没有参与战争,不然萧老夫人和萧雯得更揪心。
    “嗯。”
    萧雯眉间愁绪散了些,“我都知道,就是舍不得。”
    她就这么一个嫡亲哥哥。离家外放,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回来的,年节下也只能靠着书信寄托。
    “而且,嫂嫂这才刚过门,马上就要随哥哥去北方。她是世家贵女,怕是和我一样,从小没怎么出过远门。离开京城,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生活,也不知道能不能习惯。”
    季菀刚嫁给陆非离没多久,也随他去了北方。不过她本来就是北方人,倒是没什么。崔心嫱,富贵窝里长大的娇姑娘,刚嫁人就随夫外放去千里之外的北方。北方虽也有富庶之地,可再怎么样也比不上京城锦绣繁荣。而且那边没个亲朋好友,对于崔心嫱来说,也的确是委屈。
    萧瑞是男子,心思不如女子细腻,但崔心嫱嫁给他,就是他的妻子,这么大的事,他理应与她坦白。
    崔心嫱听后一愣,随后深明大义道:“嫁夫随夫。我嫁给你便是萧家的人了,你去哪,我自是跟随。你且放心去谋你的前程,我定会帮你打理好内宅,不让你有后顾之忧。”
    萧瑞定定的望着她。
    直到这一刻,他心里一直萦绕的那一丝茫然,才彻底消散。
    当初崔夫人携女登门,他躲在屏风后,观她言行大方,知书达理。觉得她果然如祖母和继母所说,是个贤惠通透的女子。彼时萧瑞还年少,于男女之情还未开窍。只知道他不讨厌这姑娘,也有些好感,便应了祖母,定下婚盟。这世间的夫妻,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么?
    两人门当户对,又彼此有好感,朝夕相处,总能生出情分。
    不过到底还年轻,真到了成亲之时,他反倒是有些紧张,不知道日后两人该如何相处。但现在,听了新婚妻子通情达理的一番话,萧瑞所有的顾虑和隐忧,尽数消散。
    他握着她的手,郑重道:“谢谢。从今以后,你我夫妻一体,将来我必靠着自己,封妻荫子,让你以我为荣。”
    崔心嫱面如红霞,精致的容颜越发柔媚动人,看得萧瑞心中怦然一动。
    有时候,感情的萌芽,仅在一刹那。而婚姻的延续,却是一生。
    事实也证明,崔心嫱的确是个好妻子。萧瑞在建功立业的道路上,少不了这个女人的奉献。
    新婚第三日,萧瑞陪崔心嫱归宁,说了即将外放的事。崔家二老见两人彼此相携,亲密无间,就知道小两口感情极好。男儿有大志,做长辈的自然欣慰。尤其是崔老爷,对萧瑞此举很是欣赏。女儿若嫁个只会靠父兄的酒囊饭袋,那他才要担心。萧瑞是个有上进心有责任心的好儿郎,女儿跟着他吃得这一番苦,他只会更加珍惜。
    两日后,夫妻俩就动身离开,去了定州。
    第335章 送走听雪
    夫妻俩走的时候,还特意来了趟国公府。行哥儿很喜欢萧瑞这个舅舅,每次见到都一口一个舅舅,叫得别提多甜了。萧瑞也很喜欢孩子,这两年过年的时候都会给行哥儿包一个特大号红封,有时候得了什么小玩意儿,也会差人送过来。他现在要走了,倒是很舍不得这个外甥。
    季菀看着两人,却想到了季平。
    季平很上进,平日里忙,也很少来往,相对而言,行哥儿和那两兄弟倒是不那么亲厚。上次在葛府,从妹妹口中听到季平夫妻俩的事儿,季菀虽面上淡淡的,却还是放在了心上。
    那毕竟是她嫡亲的堂兄。她将他们从乡下带到京城,从乡野小子到军官,如今因此而闹得夫妻不睦,她还是应该做点什么。
    于是她叫来了古嬷嬷。
    古嬷嬷是萧老夫人送给她的陪嫁嬷嬷,一直帮她打理嫁妆,把屋子里伺候的几个丫鬟也约束得很好,是季菀的一大助手。
    “古嬷嬷,今日叨扰您,是想请您帮个忙。”
    古嬷嬷谦逊道:“少夫人言重了。您但有吩咐,老奴无有不从。”
    季菀想了想,道:“您也知道,我虽和母亲一起入萧府,但还是季家的姑娘。我有两个堂兄,和我一样,都是从乡下里出来的。大堂兄季平早年娶妻,至今已有七年。从前一直和睦,近两年来却有些隔阂,我嫂嫂不堪谣言重负,甚至给他纳了妾。为此,我兄长很是烦闷。”
    她说得简单,古嬷嬷却已意会。
    “您见多识广,当初我们姐妹俩在萧府,很多规矩也是您教的,所以我想麻烦您…”
    剩下的话,她没说完,古嬷嬷已道:“老奴明白,少夫人请放心。”
    其实季菀早就想派人过去指点指点胡翠,但胡翠是个敏感的人。她担心自己这么做了,会让胡翠误以为自己也看不起她故意羞辱。若非他们如今闹得这般僵,季菀也是不愿掺和他们夫妻私事的。到底还是她娘家亲戚,从前她和胡翠关系也不错。
    胡翠和季平少年夫妻,一路走过来,已七年。她不希望他们因为一些猜忌和误会,闹得分道扬镳的结局。夫妻不睦,必影响孩子,乃是全家。
    古嬷嬷去了季府。
    苗氏听说了她的来意,喜上眉梢。
    都是女人,儿媳的心事,苗氏如何不知?但她自己也是从乡下里出来的,也不懂官夫人该如何做。她是季平的母亲,旁人不会嫌她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只会夸她生了个好儿子,有福气。儿媳妇却不一样。女人堆里是非多,尤其那些个官太太们,整天闲来无事,就喜欢说东道西,论人是非。偏生胡翠又是个敏感自卑的,听得多了,也就当了真。
    有了古嬷嬷的提点教导,但愿能改掉胡翠自闭自卑的性子。
    胡翠前年冬又生了个儿子,叫季阳,才一岁多,还不大会走路。胡翠现在正在照顾小儿子。苗氏亲自带古嬷嬷过去,简单的说明了来由。胡翠先是惊讶,随后有些紧张和慌乱,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大少夫人不必紧张。”
    苗氏走的时候,把孩子们和丫鬟也带走了,只剩下古嬷嬷和胡翠。
    “也不要多想。”古嬷嬷眼神何等老练?一眼就看透胡翠心中所想,沉稳道:“当初菀姑娘和容姑娘刚进京的时候,听到的流言比您还多。尤其是容姑娘,自从和国公府世子定亲,那些世家贵妇大家闺秀们,甚至有当面找茬,含沙射影,指桑骂槐。大家族里讲究多,两位姑娘每天课业也多,还要面对许多质疑和嘲笑的目光。您知道的,菀姑娘会做生意,而贵人们最是看不起商人。入了国公府后,人口更加复杂,妯娌之间也难免有嫌隙。很多东西,也是现学的。您根本无需介怀旁人的闲言碎语,喜欢在背后诋毁旁人的,要么自己过得不如意,心怀嫉妒。要么心高气傲,傲慢无礼。”
    听她说起两个小姑子,倒是让胡翠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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