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像寻常餐宴上的觥筹交错,投资人性子雅静,让穿着旗袍的侍者端上了三杯沏好的茶叶。
    “听闻傅导也结婚了,有时间你们可以来四九城玩儿,和我家的这位聚一聚。”
    傅之屿夹了一筷子北京烤鸭,是四九城正宗的吃法,一块薄而软的面皮里包着鸭肉、黄瓜丝、葱丝,卷起来后还得蘸点甜面酱,鸭肉滑而不腻,嘴里还残余着茶的清香,味蕾确实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见投资人热情相待,他放松了姿态,松着脖颈间的领带,嘴角涌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性子贪玩儿,还请你家夫人多多照顾才是。”
    投资人给他妻子夹了一块山楂糕,跟着随和地笑起来:”看来傅导夫妻间感情好的同样令人生羡啊。“
    傅之屿目光深邃,定格间充斥的情绪五味杂陈,终究没点下这个头,用笑意一带而过。
    电影相关事宜基本商定下来,傅之屿才寻了个借口出去接方闻的电话。
    他拐过包厢里侧,透过纸窗户,还能听见外面流动的泉水声和相应和的琴弦乐。
    “方闻,怎么了?”
    身旁的淙淙流水声未能平息傅之屿心头的躁动,反倒将某种不安愈演愈烈。
    方闻支支吾吾的,还是没能屈服下傅之屿契合不舍的追问,一股脑将事情经过托盘而出:“傅导,您要怪就怪我吧,是我粗心疏忽,一时间失了神。”
    电话那头安静的可怕,只能听见男人起伏的呼吸声,就连方闻都以为傅之屿这回肯定得发脾气了。
    再说,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可谓圈子里的一场腥风血雨,别人可不会管什么误会不误会,只会想这夫妻间得到什么地步才能让另一方不堪到离家出走啊?
    谁知傅之屿并没有过多言语,他就简单说了几句:“我知道了,方闻,剩下的事情你不用管,我来处理。”
    方闻咋了下舌,提议道:“可以找小区物业要监控,夫人下了电梯后去的方向也能大约有个底。”
    “不用了。”傅之屿倚靠在过道的墙壁上,半明半暗间神色阴晴不定,尤其是那一双眸子,格外阴蛰。
    要是晏栖真的要让彼此静一静,他就干脆给她创造一个空间,但时候到了,游戏结束,该回来的还是得回来。
    这一晚,晏栖和傅之屿意外地同步失眠。
    她刚吃过了外卖,躺在客卧的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充斥的全是各类零散的记忆。
    起身看了眼手机明亮的屏幕,除了方闻打来的几通电话,傅之屿一次都没有打来询问,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跟她干耗几天。
    两人现在的相处模式算什么?是冷战吗?晏栖感觉千万只蚂蚁在心头啃噬,并不比傅之屿好受多少。
    烟蒂落在垃圾桶里,这算是他抽烟抽的最凶的一次。傅之屿没去主卧里睡,躺在沙发上想的全是女人的一颦一笑。
    她高中时上台发言的明媚,闹误会时皱巴在一起的一张小脸,还有那一晚木床上的纠缠……
    她身体的温度,灵魂的可感,一一浮现在眼前……
    傅之屿看着天空冒出鱼肚白才起身去冲澡,今天,他得去会一会傅湛。
    时间已经过了早上七点,阿金还是没有来汇报,傅湛心头涌上一阵子不安,捏着轮椅扶手的指节泛白。
    直到门锁打开,他背着身子,以为是阿金进来了才舒心问道:“怎么今天过来的这么晚?”
    没人回应,傅湛心下生疑:“李姨,谁来了?怎么不说话?”
    傅之屿走上前推着他的轮椅,“大哥,一些时间不见不认得我了?”
    傅湛没想到傅之屿会亲自过来,联想到今天早上阿金的不准时,立刻变了神色:“怎么回事?你把阿金怎么了?”
    “只是让他休息几日而已。”傅之屿随意寻了一张椅子坐下,如同这个家的主人一般:“毕竟给大哥做事也很辛苦不是?”
    傅湛紧咬着腮帮子,眸子里充斥着猩红:“你得到了老爷子的家产还不够吗?非要置我于死地才甘心。”
    傅之屿笑了笑:“那也得让大哥你的眼线稍微收敛着点儿。”
    傅湛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阴狠地勾起嘴角:“怎么了,傅家二少爷?这些天缩头缩尾,深入简出,原来是防着我对晏栖下手吗?”
    “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傅湛。”
    他语气肯定,运筹帷幄间满是高高在上。
    随后,傅之屿挑了下眉,看着腕表的时间:“时间不早了,留给大哥你的时间也不多了,不如多想想接下来的时间做些什么好。”
    傅湛彻底瘫软在座椅上,看着傅之屿以胜利者的姿态走出大门,他浑身冷汗,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身后传来傅湛骂骂咧咧的声音,傅之屿头也不回地进了电梯,等着傅湛接受法律的制裁的那一日,到时候傅家指不定又要出一场闹剧。
    在年十五前,晏栖到底去了陈放的葬礼,她听着悼词,心里百感交集。她去的那一日也没敢和陈放父母知会一声,只是站在远处望着葬礼仪式的进行,不得不接受生离死别的现实。
    和傅之屿分别的这些天生活平静如水,她犹豫了几次要不要给傅之屿发消息,最后还是无事发生地放下了手机,待在栗樱的别墅里过着悠闲的养老生活。
    还在午睡的时刻,栗樱突然把她从懒人吊椅上晃荡起来,女人戴了一头粉色的假发,直接震惊的晏栖从梦中惊醒。
    “栗子……你这是怎么了?”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身上的白色吊带睡衣直接从腰际滑落。
    栗樱给她拿来一件黑色束腰连衣裙,直接上手比划了一下合不合身:“你这尼姑般的生活过够了没?今晚跟着我去改善下心情呗。”
    晏栖嗫嚅了声:“去哪儿?”
    “新开的pub,我去给我朋友捧场,得穿漂亮一点哦。”栗樱眉飞色舞的,扑腾着给她拿过来一堆化妆品。
    她嚎叫了声:“别了吧姑奶奶。”
    “傅之屿再不来找你,我都要怀疑你丧偶了知不知道?身为姐妹,我怎么可能看你在一个男人心里沉沦,给我振作起来!”栗樱振振有词,把她从懒人吊椅上拖曳下来。
    晏栖举手投降,表示反抗无效,最后还是被栗樱拉着去了那一家pub,就是一路上的脸色不好看到全世界都欠我八百万那种。
    夜色微垂,pub内鱼龙混杂,笙歌四起。
    栗樱早早过去跟她朋友攀谈,晏栖则是百无聊赖地坐在卡座,她知道自己酒量不好,来了pub也只是点了杯果汁待在角落,看上去格外自闭。
    即使站在外侧看她只有一个背影,但细看女人的一身装扮,黑色裙子极其显瘦,衬得腰肢不堪一握,裙子长度还是在大腿根下面一寸,惹火又纯情,尤/物这个事实没得跑。
    没多久,就有男人殷勤地端着酒杯过来坐在她旁边的卡座,来的男人金发碧眼,操着一口不太流畅的中文:“小姐,我可以请你喝一杯酒吗?”
    “不用了。”晏栖拒绝的利落干脆,冷淡的深色多了几分不近人情,她直接用英文回了句我酒精过敏,现在是在等我朋友。
    谁知道外国男人直接上手捏住了她的手腕,直接她跟前凑:“不用这么着急拒绝啊,小甜心。”
    晏栖又恼又气,奈何力量悬殊,看上去只是在做无畏的挣扎,她口吻不善:“我结婚了,请你放尊重点。”
    外国男人看上去笑的更加肆意,对她的兴趣只增不减,弄得她心里警铃大做,想要通过喊叫来寻求帮助。
    忽然,身后传来酒瓶子摔在地上破裂的声音,满座皆惊呼了一声,人声静止。
    傅之屿直接扯开了那男人的纠缠,慢条斯理撸起衬衫袖子,他浑身充斥着不好惹的气息:“我是她丈夫,没别的事情,你现在最好离开我的视线范围之内。”
    外国男人连退了几步,着实没想到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趁着围观人群还多赶紧隐匿在了人海。
    周围议论不止,傅之屿慵懒地掀了下眼皮,并不打算将闹剧持续下去:“都散了吧。”
    五光十色的灯光下,晏栖低着头,莫名泛上一阵鼻酸,音乐声大的躁动耳膜,可心跳声仿佛比音乐声还要大。
    每次都是这样,她最需要傅之屿的时候,仿佛就可以得到神明的庇护。
    傅之屿舌尖划过后槽牙,瞧着她这身令人心潮澎湃的装扮就红了眼,将西装外套直接裹了上去。
    快要溢出胸腔的思念化成眼眶的潮湿,晏栖吸了吸鼻子,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傅之屿胸腔震颤了下,明明不占理的是她,可先哭起来的也是她,倒让他颇为难办。
    男人勾着她下巴,在脸颊处贴了唇,把她滑落的泪珠细细密密亲吻干净,泪水咂摸在嘴里,还带着淡淡的咸味。
    她避尤不及,撑在他肩侧小猫似的叫唤了声:“傅之屿……”
    “离家出走的游戏玩儿够了没?”傅之屿站姿笔挺,将她牢牢护在身下,说的话狠戾中带着偏执的温柔:“玩儿够了还是得落回我的掌心,是不是?”
    第49章 晋江独发
    晋江独发
    这些天,晏栖以为傅之屿不给她消息不给她打电话,肯定是生气了,所以默认两人的关系是在冷战。
    可傅之屿一番言语下来,她才知晓原来他是在给她冷静的期限。
    pub内人声鼎沸,过往的男男女女穿梭不停。
    栗樱蹬着的一双鞋是定制款高跟鞋,价格昂贵,但在时尚圈子里贵不一定代表舒适,没一会儿她就趴在吧台上如同霜打的茄子。
    pub的老板是她留美的同学,回国后一心经商,奈何干一行亏一行,就靠着吃上一辈的资本才能支撑这种‘创业梦“走到今天。
    老板瞧着她心不在焉的,放下酒杯问道:“你不是说要带个朋友过来吗?她人呢?”
    几杯鸡尾酒下去,栗樱喝的差不多了,趁着思维还清醒才回了一句:“被人截胡了……”
    她视线锁定在不远处两人相互依偎的场面,觉得自己像个操碎了心的老母亲,总算是等到了发糖的时刻。
    晏栖完全忘记了跟着栗樱过来pub的目的,望着他的眼神泪眼朦胧:“我以为……你生气了。”
    听着她瓮声瓮气的讲述,傅之屿完全生不起气来,却故意板着脸,果断承认:”是挺生气的。“
    将她自己的安全放在刀子的锋口上,而且还是离家出走、不辞而别,将近一周的时间里没给他发过一条消息。
    这一周里傅之屿也在想,到底是他急切上心,还是晏栖太过于温吞。
    如果不是栗樱发消息让他过来接人,他平日里是懒得踏足各类pub的,哪怕段修言几个怎么劝说,傅之屿显然对那种嘈杂喧闹的场所无甚兴趣。
    男人咬着牙关,一双眉眼在酒吧晦暗不明的灯光显得愈发浓重。
    他身上有好闻的清香,气味说不清道不明,不属于任何一款香水,像是二三月份的迎春花。
    晏栖呆呆地攥着他右臂,直愣愣脱口而出:”好香的味道。“
    ”洗手液的味道。“傅之屿这一周里抽烟抽的出奇的凶,想着要来pub接人,他才在出门前用上了上次和晏栖去逛超市时选的一瓶洗手液。
    她自知理亏,心下的愧疚酸酸涩涩,堵塞在心头,犹如洪水猛兽,只是暂且收押在笼中。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在傅之屿面前,她还是率先服了软。
    众星捧月的中学时代里,晏栖从来不知道主动道歉为何物,维持一味的死鸭子嘴硬,也得亏身边人对她性格知根知底,对往事既往不咎罢了。
    做出出走的决定时,晏栖的确是在气头上。那时候脑子里一片混乱,总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刻不去陈放的葬礼就是薄情寡义,偏偏傅之屿给锁了大门,她是吃软不吃硬的类型,大小姐性子还是一如多年前,人说走就走了。
    ”我知道你重感情,所以这一周在给你时间消化。“
    那天结束饭局后,傅之屿思绪万千,必须承认他锁门这事儿确实做的过于偏激。晏栖重感情,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平静下来,对陪伴自己多年的哥哥的死讯无动于衷。
    小姑娘重感情这点始终是个双刃剑,能让她使得大小姐性子却信服者成群,也能让她自身受损、痛苦不堪。
    没记错的话,当年江大的自主招生面试,晏栖是直接弃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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