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李律师又问:“那请问鹿小姐,陆天倾是否是在与您认识之后才开始着女装?”
    “不是。”鹿晓摇头,“我第一次见到天倾的时候,他就是身着女装。”确切说,最初的时候她甚至没有认出来,天倾是个男孩子。
    李律师道:“那在之后的相处,据我了解的情况是,您对天倾喜好穿女装并没有多加干预,甚至主动购买过女装送给他?请问这是为什么呢?”
    鹿晓回忆起之前几次送衣裳,答:“因为天倾的衣裳被损毁,一次是因为和唐宋打架,一次是……被陆女士剪碎了,他的情绪出现失控,所以我……”
    李律师点头:“好,可以了。我可以这样理解,您购买女装赠与陆天倾,是基于平复情绪,完成实验——即您的工作职责范围内的需求,对么?”
    “……是。”
    “可以了。”李律师朝着秦寂点头,“法律范畴内,sgc和协科都没有问题。”
    李律师的话音刚落下,会议室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在一旁听候发落的公关部小姑娘们,她们相互间还传递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眼神。
    鹿晓却不轻松,她握住了拳头,小心地问:“请问……我可以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会议室里的人目光都汇聚到她的身上,她更加紧张局促,“我只知道天倾在漫展上伤了人,但……”
    但这个事件不论如何也用不着协科这么多人火急火燎开会吧?
    李律师扭头看了一眼秦寂,得到秦寂目光的示意后笑了,把一个u盘插入记本。下一秒,投影仪上播放出画面,会议室里的音响同步播放出声音——
    画面是在一个医院,陆女士赤红着双眼,对着镜头声嘶力竭:
    “我的孩子,他只是有自闭症,可是自从参与了sgc的曦光计划之后,他就开始像一个变态一样穿女装,这一切都是因为sgc的工作人员主动给他买女装,逼他穿!”
    “他甚至开始攻击人,不让我亲近,像是被洗脑了一样,只听sgc的人的话!起初只是女装,现在已经越来越过分……就在不久之前,他还因为情绪失控自残被送进了急诊!”
    “我的孩子只是有点自闭,他在漫展上的所作所为,根本就是受人控制之后的精神失常……我现在怀疑那个曦光计划根本就是骗子,就是用不正当的段控制孩子们身心的!”
    陆女士在各种媒体的□□短炮之下当场痛哭流涕。镜头把她的身影和医院门口的招牌剪辑在一起,活脱脱就是一个受尽屈辱无力崩溃的母亲。
    缩影之后,主持人在医院前娓娓道出事件总结:“根据调查,本次基因‘曦光计划’的资方就是协科股份有限公司。日前协科的基因肌肉养成疗法实验团队高调参加国际比赛,结果被赛委会取消参赛资格事件刚刚过去一个月,协科股价已经缓速下降20个百分点,而本次事件无疑会给协科雪上加霜。目前涉事家属已经报警,协科与sgc方暂无回应,具体后续发展我台将进行跟踪报道。”
    ……
    画面在一个sgc大楼的远景结束。
    鹿晓看完半天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投影屏重新变成了白色,她才恍然回神。
    “她怎么可以这样说谎……”鹿晓喃喃,“天倾会情绪失控都是因为她剪碎了他的衣裳还殴打他……穿女装并不是变态……而且天倾他之所以穿女装不是因为异装癖,是因为人格分裂……”
    “晓晓。”秦寂出声。
    鹿晓激动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扬声道:“她怎么可以这样随意拼凑出完全不符合事实的说辞……她这……她根本就是捏造事实!”
    这半年来,所有人的努力还历历在目。多少次孩子们有了微小的进步,家长们含着泪向她和郁清岭道谢,可是现在那个女人在镜头下却把sgc形容成了一个修罗场,还上了电视……可是事实根本就不是那样啊!
    “鹿晓,冷静一点。”秦寂站起身走到了她的身后,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按回了座位上,抬头望向李律师,“您的意见是?”
    李律师:“伤人事件因为是在寒暑假,所以曦光小学、sgc,包括协科都没有责任,这是毋庸置疑的。”他看了一眼鹿晓,“至于渎职,更加不存在了。对于陆女士那些指控,我建议协科方可以收集证据,告她诽谤。”
    秦寂颔首。
    沉吟片刻,他又回头看隔壁小团队:“公关部的意见呢?”
    公关部主管陡然起立:“这次事件造成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他抹了一把汗,面有菜色,“对方针对的不是sgc而是协科,应该是竞争对在利用之前的取消参赛资格事件在顺势攻击我们……陆女士应该也是受了人指使,否则这只是一次意外伤人,不可能所有事件会这么一簇而发……”
    秦寂的眉头皱起:“所以,结论?”
    公关部主管面如死灰:“我们一定在事件恶化之前处理好所有事情,请您放心!”
    ……
    会议完毕,所有的参会人员都各就各位散去。只有鹿晓独自面对着空荡荡的会议室发呆。她的表情呆滞,如同一个人偶,僵硬着身体挺坐在椅子上。
    秦寂离开又折回,里头多了一杯咖啡。他把咖啡搁在鹿晓的身边,拉过她身旁的椅子,坐到她的隔壁。
    “没有糖。”秦寂微笑,“我不好意思问人家借。”
    咖啡袅袅升起厌恶,蒸腾到了鹿晓的眼睛里。鹿晓眨了眨眼,双捧起了咖啡杯。没有糖也没有关系,至少,热一点了……
    “好点了么?”秦寂问。
    “她怎么可以这么颠倒黑白,她明明知道是怎么回事的……”鹿晓张张口,思绪凌乱,“郁教授一直是真心实意在帮助那些孩子,她怎么忍心……”
    秦寂的落在了她的发顶,轻轻蹂|躏。
    “还没出象牙塔里的孩子。”他嘲讽她。
    鹿晓的头垂得更低,肩膀耷拉下来,像一只在太阳底下蔫了枝叶的植物。
    “接下来……会怎么样?”她问秦寂。
    秦寂沉寂片刻,道:“相关部门会介入调查,下属的所有基因相关项目都将被各政府部门严格审查,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协科的股价会持续往下跌。不论结果如何,协科都会面临相当的损失。一旦资金出现断流,若干项目会被迫停止。”
    “就算澄清了,调查结果清楚了也……不行吗?”
    秦寂摇头:“对公司来说,负|面|新|闻不论真假,只要爆发,带来的负面影响一定会体现。澄清只是相对止损,并不能翻盘。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公司热衷于制作对公司的负|面|消|息。”
    “这不公平。”
    “是啊,不公平。”秦寂仰头叹息,“那又怎么样?”
    鹿晓:“可……”
    “不过幸好你没有傻乎乎直奔现场去,否则说多少都是错。”秦寂的脸上露出疲乏,他端过了鹿晓里的咖啡,把剩下的半杯灌进自己的喉咙里,疲乏渐淡。
    “这杯太苦了,你还是下去自己买奶茶吧。”他笑道,“你啊,要不考虑考虑留校?z大的新闻系缺一个本科应用写作讲师,留下的话你家老板霍初行应该会高兴。”
    鹿晓:“……”
    秦寂一旦拿出这幅嘴脸,再交谈下去就是冷嘲热讽和人格攻击了。
    鹿晓站起身朝外走。
    秦寂在她身后喊:“要不要找毓见送你?”
    “不用。”鹿晓摇头,“我带行李了,我直接回公寓。”
    “喂,我说——”
    “我走了,替我和爷爷道歉!”鹿晓拎着行李箱健步如飞,逃出了会议室。
    走出协科大楼,才发现外头恰逢日落时分,路灯刚好在一瞬间亮起来,照亮空荡荡的马路。
    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已经是天亮了吧。
    鹿晓仰头望着透明的天空,事到如今,她反而没有勇气打电话给郁清岭了。
    那个人是那么的纯粹,知道他辛苦经营的这一切被人泼上了这样一盆脏水……不知道,他会有多伤心。
    第50章 公关
    过年期间的出租车少得可怜,鹿晓拖着拉杆箱一个人在马路上走了很长的距离,终于赶上了非直达的公交车,辗转好几次,抵达她的小公寓时已经是晚上八点整。
    她的脚后跟已经被高跟鞋磨破了皮,走在小区里深一脚浅一脚,像一只笨拙的鸭子一样蹒跚走进电梯。电梯门阖上。光洁的金属面倒映出一张充满疲乏的汗涔涔的脸。
    电梯抵达楼层,电梯门缓缓开启。
    鹿晓暴躁地撩了一把头发,拽起拉杆箱总算是拖到了门口。一开门,她闯进了黑暗的屋子里,在地板上席地而坐,慢慢让胸口的燥热一点一点平息。
    好狼狈。鹿晓在黑暗惴惴想,这个世界归根结底还是她一个人的世界。
    ……
    公寓的灯被点燃,温暖的光让整个房间温度也开始上升。
    鹿晓从行李箱里掏出了记本,抱着它回到自己的房间,开直接上了微博。对这个世界,她可能缺乏理解,但从来并不缺乏勇气。
    微博上,“郁教授”的超级话题果然已经炸翻了天。有一个帖子转发已经过了千,博主在视频附字冷笑:“贵主郁清岭郁教授,貌似翻车了”。帖子里附了个视频连接,就是鹿晓在会议室看到的那个新闻采访。
    超话的主人为了显示“帮理不帮亲”,把这个帖子置了顶,于是帖子便爆出了一万多评论。
    路人黑们在评论里冷笑:“现在大学里欺世盗名的‘叫兽’还少么?快醒醒吧,协科至今还没有回应,你们的郁教授都上新闻频道了,下次恐怕要c(cctv)站出道了吧?”
    粉丝们坚持:“事情现在还没有定论啊!说不定郁教授也是受协科方蒙骗呢?郁教授自己是亚斯伯格症患者,肯定是单纯被利用了!”
    路人黑们冷嘲热讽:“得了吧,你们的郁教授,拿着高额经费,泡着网红美女,之前还被扒出市心豪宅吧?什么亚斯伯格,呵呵,人家精着呢,该享受的一样没落下。怎么,你们选择性眼瞎是吧?”
    ……
    鹿晓操控着鼠标缓缓划过整个超话页面,冷静地浏览乌烟瘴气的主页。
    陆女士痛哭流涕的母亲形象刚好击普罗大众的人性弱点,舆论一经爆发,又是通过新闻形式传播,几乎所有人都认可,协科连同sgc,欺骗了可怜的自闭症孩子,利用它们谋取利益,做出了伤天害理的勾当。
    在假期前,整个主页的话题是“那个穿品很烂网红女配不上郁清岭”,而现在,话题已经开始向郁清岭到底是不是个唯利是图的“叫兽”偏移了。
    唯一还有争议的,只是郁清岭郁教授是否和他们是一丘之貉。
    仅此而已。
    鹿晓不明白。
    明明是还没有被定论的事情,国家构没有出面,法院警察局没有定论,就因为一个弱势群体的痛哭流涕的控诉,就已经被打为既定事实了吗?
    她看见超话的深处,那些被管理员置顶之外的评论里,各种不堪入目的字眼和郁清岭个字连在一起,密密麻麻一片——她由衷地感到庆幸,还好他在国外,还好,他看不见这些集结了国人劣性智慧的让人作呕的人身攻击。
    鹿晓在屏幕前静默了片刻,又切回了超话置顶的视频,用自己的账号在下面跟了一个回复:
    “郁教授是一个执着且真诚的学者,请大家相信他的职业操守。”
    “他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评论发出后十秒,第一条谩骂降临。
    “贱人!你们就活该该被喂毒奶粉!”
    在那之后,接二连大约十几条私心,都是愤怒的咒骂。
    鹿晓的微博是一个学圈学术博,虽然没认证也没圈外名气,但是依旧有路过的圈内人瞧见了,好心发私信:“博主,你参合这些是非作甚呢,好好跟古人谈恋爱不好吗!”
    鹿晓笑了笑,回复:“因为郁教授他是个好人,好人不该被辜负。”
    路人叹息:“完了完了,连你也是个郁清岭颜粉!”
    “是啊。”鹿晓发了个笑脸。
    如果以信赖程度来论粉的话,她无疑是郁清岭的超级无敌忠实粉丝。
    电话响起来时,鹿晓已经头晕目眩,趴在写字台上快要睡过去。铃声响起的一瞬间她就全身一怔,分秒之间清醒过来,接起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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