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了我回去了!”鹿晓一把抓起背包,仓皇败走,“对了协科已经开过记者招待会了,接下去应该会有相关措施所以你不用担心了你晚上别工作了我明天再来看你今天先就这样吧你好好休息啊!”
    不等郁清岭有所反应,鹿晓逃窜出门。
    冲动是魔鬼啊!踩着高跟鞋的鹿晓在走廊上捂脸狂奔。
    ……
    两分钟后,鹿晓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发呆。电梯就在距离她五米开外的地方,可是就在她和电梯之间赫然横亘着一道锃光发亮的铁栅栏门。铁栅栏门上还挂着一个牌子,上面清晰写着:住院部探视时间:7:30—21:00。
    鹿晓的脑海里终于明白过来那个斯文的中年女人那句“时间不早了”是什么意思。
    她后悔得想要挠墙:为什么要作死去调戏郁清岭!现在她还有什么脸回去病房啊啊——
    ……
    鹿晓在走廊上来来回回,确定整个住院部楼道像是一个囚牢,绝对没有出口,终于还是死心折回到郁清岭的病房门口。她叩响房门,感觉自己像虚弱的骆驼。
    “你回来了。”郁清岭说。
    “……嗯。”鹿晓的声音细若蚊呐。
    “廊道门关了?”郁清岭问。
    “……嗯。”心虚的鹿晓。
    郁清岭的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刚才的狼狈,他的目光在病房里转了好几圈,目光落在了沙发上,然后他掀开了被子,从柜子里找了一床毛毯,放到了沙发上,自己坐上了沙发。
    “不不不用了!你是病人。”察觉到了郁清岭的意图,鹿晓慌忙阻拦。
    郁清岭道:“我睡了很久了,多余的睡眠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可是……”
    “洗手间在那边,”郁清岭伸手指阳台方向,“不过,储物柜里有一次性洗漱用具,但是没有换洗的衣裳。”
    “……好。”
    鹿晓清楚,郁清岭并不是那种懂得人情来往的性格,一旦做出了决定的事情,其实很难更改。她顺从地去洗手间简单做了简单的洗漱清洁,出来时才发现病房里已经关了灯,只留了一盏小夜灯。
    郁清岭就坐在沙发上,手里握着pad,像是在看书。
    鹿晓还是有点脸上发烧,于是轻手轻脚地上了病床,拉起被子盖住自己的脸。
    过了一会儿,郁清岭把小夜灯也关了,整个房间瞬间进入了一片黑暗。鹿晓缩在被窝里,呼吸打在温暖的被褥上,一点一点吹拂着她自己的眼睫,明明很安静,却又莫名觉得旖旎。
    大概是——占过便宜后……心特别浪吧?
    文学博士鹿晓自暴自弃地想。
    她盯着沙发上那个安静坐着的轮廓,内心深处隐隐约约忍不住好奇,这样的夜里,他在想什么呢?他也会在回想刚才那个手忙脚乱的吻吗?
    鹿晓后知后觉地想起了郁清岭的“八千万细菌交换论”,顿时更焦躁了。
    ——他会反感吗?
    ……
    明明疲乏到极致,鹿晓却难以入眠。翻来覆去八百遍,她试探性地出声:“郁教授?”
    “嗯。”寂静中,清醒的声音。
    鹿晓捂着脸豁出去:“刚才……肯定不到八千万的细菌交换。”文学博士鹿晓用可怜的知识做理论支撑,“……顶多四千万,不,可能只有两千万。”
    毕竟我们没有伸舌头。
    鹿晓在心里补充。
    “好了我睡了,晚安!”鹿晓不等郁清岭回答,蒙上了被子。
    这下心安了,不一会儿,她就坠入了梦想。
    宁静的夜。
    郁清岭坐在沙发上,听见鹿晓的呼吸渐渐均匀。他知道她已经睡着了,如果此刻有照明,他大概可以看见她微圆的脸和柔软的表情,不过即使一片黑暗也没有关系,他可以靠想象看见她。
    毕竟他以前时常会在她午睡的时候悄悄看上几眼。
    只是那时候,看见她,只是觉得心安。而现在……
    郁清岭低垂目光,伸手触了触自己的嘴唇。这是第一次,以这样的距离触碰到她。和指尖与指尖的触感完全不同,只是轻轻一碰,就好像……身体里的所有情绪都汇聚成河流一样,每一个毛孔都好像在战栗与兴奋。
    他其实不是怕多余睡眠对身体造成负担。
    他只是单纯的,兴奋得……睡不着。
    第55章 天堑
    鹿晓一觉睡到天亮,舒服得全身上下的每一块骨骼肌肉都好像被重新清洗过一遍。
    那时郁清岭已经坐在窗台下的写字台前,正聚精会神地在纸上书写着什么。
    鹿晓盯了一会儿,只觉得汗颜。
    她其实睡眠很浅,竟然完全没有被吵醒——这家伙,属猫的吗?
    “郁教授。”鹿晓沙哑着嗓子开口。
    郁清岭从座位上回头:“睡得好么?”
    “……好的。”只要昨天那一页翻过去,一切就都好。鹿晓暗搓搓想。
    郁清岭好像真的已经把那一页掀了过去。经过将近一天一夜的休息,他脸上的青灰色已经褪去,整张脸已经恢复了白皙,葱白的指尖握着笔正飞快地在纸上跃动,显然已经完全进入工作状态。
    鹿晓简单地洗漱了下,也在沙发上找了个位置,打开了自己的笔记本。
    虽然协科扔了一颗她的身份炸|弹,但是自古传谣一时爽,辟谣跑断腿,她知道,事件还远没有结束。
    她打开之前收藏的主流资讯平台,果然,经济、医疗等频道上已经有了这次事件的官媒报道。报道大致上分成两类,一类是关于协科的金融风波带来的影响,一类则是以深度调查形式,对“鹿晓”这个人进行了掘地三尺的调查。
    于是她年幼的照片、十岁那年父母车祸的新闻,秦家多年来对她父亲留下遗产的打理方式,乃至她名下资产的增值情况都被攒齐成了一出年历表,详细列明了这些年她的境遇。
    鹿晓感觉自己现在是裸奔出没。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最详细的那一个报道在一个根本没有人会关注的金融板块深处。
    ……
    鹿晓关掉资讯平台,打开社交媒体,熟练地进入“郁教授”超话。
    这边的战况要比冷僻的金融资讯平台热闹得多。昨夜,h市民生频道晚间新闻播出了曦光小学动乱。久不看电视的网友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到第一个网友把视频po上网,已经是凌晨一点钟。就算如此,视频还是被转载了近万条。
    ——郁清岭是自闭症患者!
    很多人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怀疑他对曦光项目的纯粹心吗?
    视频里,郁清岭被愤怒的家长一拳砸中了眼睛,场面一片混乱。随后几秒快进,包扎完毕的郁清岭被围在人群中,殷红的血从纱布里渗透出来。明明伤口狼狈不堪,他却仍然一字一句认真地在向家长们解释,任凭鲜血流满了半张脸。
    超话里,有人冷笑:“这算是博同情么?黑心叫兽作什么秀?”
    几分钟的功夫,那人的评论就被轮了。
    愤怒的郁教授粉气得跳脚:“这叫作秀?你作一个试试!”
    有人贴协科记者发布会视频:“快醒醒吧!昨天记者招待会已经出新闻了!协科和sgc的合作完全合法,曦光项目确实是公益项目,说黑心叫兽的你们是瞎了还是聋了啊??”
    更多的是嘤嘤嘤哭泣的小姑娘:“他一直在用力解释,流了那么多血,却没有人听见……”
    ……
    当然也有理中客。
    “项目合法只是代表不违背法律,但是如果郁清岭真的用洗脑的方式在控制自闭症患者,这还是有悖伦理吧?”
    “总不能为了让自闭症有所好转,就让人去做异装癖吧?”
    ……
    超话里场面虽然一片混乱,然而很明显,情况已经渐渐好转。
    虽然路人黑仍然上蹿下跳,数量却明显变少了。
    网友们开始主动去了解曦光项目自身的操作流程。一旦他们开始涉足这个领域,就会踏进鹿晓早就准备好的,混杂着科普并刻意引导过方向的争议性话题里。
    ——吵了那么久的曦光计划到底是干嘛的?
    ——异装癖到底算不算“变态”?
    ……
    早晨七点半,黎千树推开病房,看见的是鹿晓与郁清岭各自抱着笔记本专注的模样。
    彼时鹿晓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看电脑屏幕,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跃动;郁清岭则是背对着鹿晓,在不远处的写字桌上忙碌,他们两个谁也没有搭理谁,各自忙着手头的工作,自然而然地处在同一个空间里。整个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
    黎千树的脚步微滞,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好久,他才露出了一丝松懈的微笑,朝着聚精会神的两人打了招呼:“嗨。”
    沙发上的鹿晓听见声音,吓得浑身一怔,飞速掏出手机看时间——她看见手机的数字刚刚越过7:35,顿时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赤红色.
    黎千树显然是在在楼道口等着门开,那一早就在病房里的她很显然是昨天晚上没走……
    “黎师兄……”鹿晓心虚的声音。
    郁清岭回过头,朝黎千树点了点头道:“你来了。”
    黎千树左看右看想找个地方坐下,写字桌和沙发都被占了,于是叹了口气,坐到了病床上:“这几天我一直被商锦梨拖着在协科加班,所以昨天晚上没来得及看望你。”黎千树的目光落在鹿晓身上,“不过现在看来,还好没来呐,不然招人恨。”
    郁清岭显然没听懂黎千树的言外之意,露出疑惑神色。
    黎千树就坐在床上西子捧胸,眉宇间哀怨一片。
    鹿晓:“……”
    如果可以,鹿晓想要当场变成一只鸵鸟。
    虽然这里没沙子,可至少鸵鸟不会脸红。
    “我去楼下食堂买点早餐!”鹿晓准备逃窜,“黎师兄你吃过早餐了吗?”
    “别急,有正事。”黎千树慢条斯理,脸上浮夸的表情渐收,“目前协科官方层面的辟谣已经完毕,公关公司也开始在网络上处理相关事宜,不过我们还没有解决掉麻烦的源头。”
    鹿晓的脚步停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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