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何必呢?”
    季听秋沉默着,和在公寓对峙时的安静又有不同。许久,他闭上眼,“我累了。”
    蒋浩马上道:“好好好,你躺下……算了,靠着坐一会,等外卖到了我再进来叫你吃。”
    说着出去,让他独自休息。
    门关上,声响渐消。
    季听秋缓缓睁眼,盯着前方,视线却没有焦点。
    他知道蒋浩在想什么,何止,其他人都是那样想的。
    就连他自己一开始也以为路秾秾是那个意思,后来发现并不。路秾秾对他,从来不是女人对男人的态度。
    她看他的眼神里,根本没有欲|望。
    ……
    唐纭和张玲珍陪路秾秾一起来的医院,接到霍观起的电话后,路秾秾就让她们两人先回去了。
    和季听秋说完话从住院部出来,一眼就看到霍观起的车停在医院外的大路上。
    坐进后座,司机掉转车头。
    路秾秾好奇:“你怎么应酬到这么晚?”
    霍观起道:“聊事情聊得久了点。”稍作停顿,又问,“你呢。”
    路秾秾下来的时候想了说辞,含糊道:“嗯……有个朋友身体不舒服。”
    “朋友?”
    “嗯。”
    “很熟?”
    “还好吧,不算特别熟。”路秾秾边说,捏了捏后脖颈。
    晚上本来打算出来放松,结果发生这么多事。没太注意霍观起的表情,她往后靠,昂了昂头,小范围地舒展筋骨。
    见她面露疲惫,霍观起便没再说话。
    到家,路秾秾第一时间去洗澡,恨不得立刻洗完睡下。
    半个小时后从浴室出来,霍观起正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椅上,手里翻着财经杂志。
    这个角落她极喜欢,风大雨大的时候待不了阳台,她就会在窗前的这处喝下午茶。
    手机在沙发椅前的矮圆桌上,路秾秾边擦头发边走过去。
    霍观起眼皮未抬,淡淡道:“有新消息。”
    “嗯?”路秾秾还没坐下,俯身拿起手机,摁亮一看,预读界面是季听秋发来的微信,说是明天出院。
    她下意识瞥了眼霍观起,敛下眸用指纹解锁,点进微信,未读数字一消,她便没回复,直接将屏幕摁熄。
    冷不丁地,霍观起开口:“很严重吗。”
    她一愣,刚想问“什么”,还没来得及说话。
    霍观起缓慢抬起眸,看着她问:“他叫季听秋?”
    “你……”
    “手机亮了,无意中看见的。”他说,“没有偷看你的**。”
    路秾秾握着手机,有点怔,思考该怎么回答。
    却不想,霍观起不用她解释。
    他一字一句地问:“你关照他,是因为他这个人,还是他那张脸?”
    只这一句,路秾秾便知他什么都知道。
    “你派人查我?”
    难怪!他晚上来接的举动找到理由了。
    什么顺路?怕是特意来检查。
    路秾秾脸色铁青,将毛巾重重一甩,扭头就走。
    霍观起抛下杂志跟上来,拽住她的手腕,往怀里拉。
    “放开!”路秾秾微愠,手腕试图从他掌中挣脱。
    “我不过是说一句,你至于这么大脾气?”霍观起拧眉。
    她冷笑:“我私下查你你开心?你看到他那张脸了,还有什么想问的?”
    霍观起攥紧她的手,将她拽到身前,道:“你稍微有点动静,嚼舌根的人就少不了,这些事情哪里需要查?”
    路秾秾闻言一顿,别扭地别开头,不看他。
    眼微闪,霍观起把话头引开:“今天晚上的饭局霍见明也在,还没散席的时候,他特意来和我说你在味品芳有动静,一直怂恿我去瞧瞧。”
    “他怎么知……”路秾秾下意识脱口,问题没问完,自行打住。
    霍见明和霍观起针锋相对,肯定时刻关注着他。霍家人大概都已经晓得他们结婚的事,这么一来,会盯到她身上很正常。
    今晚的事里头,说不定还有霍见明的手笔。
    “上一次他就有意在我面前提了天赫娱乐,说听到很多你的事情。”霍观起默了默,低声说,“你真为他好,就不该和他走得太近。”
    没有背景的普通人,一不留神就成了炮灰。
    他们如今是夫妻,霍见明将他们当成一体针对,焉能知道他就不会拿季听秋开刀?
    路秾秾动了动唇,哑然无言。
    ……
    是夜,两个人各自占据半边床。
    路秾秾背对霍观起侧躺,黑暗之中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可安静得过了头,她反而无法入睡。
    先前那番谈话没头没尾地结束以后,他们之间的气氛突然变得生硬。
    霍观起洗漱完径自躺下,而她更是早就闷头装睡。
    脸贴着丝滑的枕面,路秾秾心里乱糟糟一团,自己也理不清。
    想来想去,太多的事情在脑海里翻腾,莫名升起烦躁之意。
    许久,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在黑暗中低得发沉。
    “……我和他并不是那种关系。”
    霍观起不知有没有睡,也不知是否听见。
    房间里静得很,静得吓人。
    就像陷在这张柔软大床里一样,一点一点的,路秾秾感觉自己的心,也陷入不知名的地方。她紧紧闭着眼,手拽紧床单。
    就在以为不会有回答的时候,霍观起的声音忽然响起。
    “我知道。”
    就是知道,否则季听秋还能好好的?
    路秾秾想说话,又不知说什么。他的回答,那三个字,在心里过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慢慢地,思绪就这样散开,一切在睡眠中混沌。
    这一夜,她睡得不怎么好,离天亮还有很久,突然就在一片漆黑中醒了。
    月光透过窗洒在地上,她出神地盯着看,想起从前。
    和霍观起初见的那一年,她一个人住在春城世纪的别墅里。
    照顾她的两个阿姨有天闲谈,说后面那幢别墅新搬来的主家,姓霍,有个上高中的儿子。男孩十几岁的年纪,过得很不容易。
    第9章
    中学时的路秾秾处在叛逆阶段,不愿和舅舅一家一起生活,借口离学校近,坚持要在春城世纪的房子里独居。
    舅妈戴芝苓没办法,只好请了两个人照顾她,都是年纪四十上下的阿姨,负责给她做饭、搞卫生、料理起居琐事。
    一住就是几年。
    高二前的暑假,她独居的别墅后面,搬来一户姓霍的人家。
    路秾秾第一次听见霍家的事,是家里帮佣的两个阿姨闲谈,说这家姓霍的条件明明很好,却对读高中的儿子不怎么样。家里大人和十六岁的男孩前后脚出门,车经过小区门口,碰见了像没看见,径直开过他身边,也不说停下载他一程。
    有时大人外出不在,按钟做事的帮佣下班,那男孩就被关在家门口,等到半夜人回来了才进得去。
    初时路秾秾没往心里去,阿姨们感叹那家做的不该,直说孩子可怜,她只当闲话听的。
    世上这么多人,哪个容易?
    第一次真正见到霍观起,是在一个太阳灼热刺眼的下午。哎呀偷偷从大门跑出去,路秾秾穿着凉拖,出门去找。
    绕了两圈,在小区里离家不远的亭子旁找见。
    彼时霍观起坐在亭外墙边荫蔽下的石凳上,穿一身蓝白色休闲装,那双眼睛幽深漆黑,瞳孔里藏着化不开的浓郁,冷冷粹粹,空气中晃荡的热气到他面前仿佛也会自行绕开。
    他清瘦的脚踝露在外,白色的鞋洗得一尘不染,如同第一眼给人的印象。
    哎呀守在他身边,左右绕来绕去,尾巴高竖,冲他摇晃不停。
    被热情的金毛打扰,他微低下头,抚摸它的脑袋,有那么一瞬冷意变淡,甚至让人觉得有几分柔软。
    他随手放在一旁的书本被风一吹,书页哗啦啦乱了。
    路秾秾看了两眼,很快回神。她一直不是什么脾气很好的人,率性而为,随心所欲,更别提叛逆的年纪,被人形容骄横任性也毫不在意。
    当下,她沉声喊:“哎呀——”
    趴在对方脚边摇尾巴的哎呀朝她看来,霍观起也看过来。
    少年面容沉静,他有很长很长卷翘的睫毛,和骨节分明匀称的手指。看向她的眼神,无波无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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