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离得远, 乱哄哄笑了几句, 发现气氛不对, 渐渐没了声。
    鸡窝头脸上一点笑都没有,瞪圆了眼睛,牢牢盯着面前单薄得好像一拳就能打穿的少年。
    时亦站在原地, 单手攥着刚才还在鸡窝头手里的那根铁管。
    “先打,后结账。”
    没等鸡窝头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 时亦已经冲了过去。
    疼甚至比其他反应都排得靠前。
    一看就是内行的打法, 抬膝冲撞下腹, 手肘硬生生往肋间磕。下手又准又狠,挨一下就够人眼前发花冒星星缓半天。
    站在前头的几个人只来得及喊了两声,就疼得彻底没了动静。
    时亦闭了下眼睛,没管砸下来的木棍, 反肘顶在那个小混混胸口,揪住领子,一点儿空不留地狠狠抡下去。
    小混混砸在垃圾桶上,闷哼着滚了几滚,不动弹了。
    鸡窝头瞳孔猛地一缩,正要叫人快跑,手肘肩膀忽然一沉。
    没等反应过来,他已经被对面戴着眼镜单薄文弱的小子箍着肩膀重重砸在了地上。
    时亦踩着他的后背,蹲下来。
    鸡窝头疼得眼前发黑,额头直冒冷汗:“你,你要干什么——”
    这一片靠近汽车站,人员混杂,一直是h市最乱的地方,鸡窝头这群人算是能报上名头的势力,当然也没少打过架。
    耍横混久了,也不是没遇见过能打的硬茬,可也从来没见过这种人。
    这小子看着还没成年,身手却一点不弱。打起架来连声都不出,
    专挑最疼的地方打,一点儿都不浪费,下手狠得一分一寸余地都不留,被镜框遮掩着的瞳底戾意叫人脊背发冷
    时亦没理他,把不知道谁掉下来的手机捡起来,递给边上瑟瑟发抖的小弟:“报警。”
    小混混不敢接,捂着肚子磕磕巴巴:“大,大哥——”
    “报警。”时亦说。
    小混混还想说话,时亦手上已经一寸劲儿,往前挪了几公分。
    鸡窝头听见咔吧一声,艰难侧头,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条胳膊被卸得脱了臼。
    他还是头一回看见这种场景,愣了愣,反应了几秒,才终于在激烈的疼痛里惨叫出声。
    ……
    派出所离这儿挺近。
    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人哭着报警说自己打劫未遂,警察还是及时出了警,才过几分钟,警笛就响到了巷口。
    最叫人头疼的那群小混混乱七八糟躺在地上,惨嚎声没断过。
    除了老进出警局这几张熟脸就没再见别的人,垃圾桶翻倒在地上,一地狼藉,墙上的野猫懒洋洋舔着毛。
    “是个学生!”
    鸡窝头半边儿胳膊耷拉着,疼得龇牙咧嘴:“戴眼镜,个不高,刚往那边去了!”
    警察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就一个?”
    鸡窝头一噎,有点儿磕巴:“就,就一个。”
    “打你们一群?”警察问。
    鸡窝头:“……”
    警察顺着他的手比划了下:“就这么高,戴眼镜的,学生?”
    鸡窝头:“…………”
    要不是这群三天两头犯事儿的小混混一个都没跑,警察都觉得这些人可能是吃得太饱了。
    这片的治安一直乱,警方早锻炼出来了相当的效率,简单明了问过几句,警车就鸣笛闪着灯把人拉回了派出所。
    小巷短暂乱了一阵,没等出来看热闹的人凑齐,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安静。
    时亦坐在巷尾,拎着书包站起来。
    反正也不认识路,他也没费力气辨认自己是在哪儿,随便找了个街口,绕到主干道上。
    挺长时间没动手,起初还有点手生,围攻的人多,难免挨了几下。
    他找了个路灯,使了点儿力气,拍了拍衣服上沾的灰尘铁锈,把校服重新披上。
    后背跟肋间都火辣辣地疼,其他地方应该也多多少少有点磕碰擦伤。
    这么疼着,反而比之前好受了不少。
    时亦深吸口气,遮了下眼睛挡着灯光,抬起头。
    豆大的雨滴砸在路边的遮阳棚上,乒乒乓乓响个不停。
    闷了一天,终于开始下雨了。
    时亦靠在路边,揉了揉额头。
    下车的时候就有点头晕,这会儿更晕了,全身上下乏得要命。
    动都懒得动,就想找个地方一头倒下去睡一觉。
    他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这么晚了,回宿舍肯定不可能,他没带身份证,要找旅馆估计也得费点儿劲。
    雨下得像是把天捅了个窟窿,时亦徒劳地遮了一阵,索性彻底放弃,在雨砸出来的水雾里草草往马路两边扫了一圈。
    这种小城市完全没有夜生活可言,一溜都关得严严实实,只剩了个灯牌还亮着的网吧。
    时亦摘下眼镜,聊胜于无地拿衣摆擦了下,朝网吧走过去。
    “包间都满了,就剩这边散座了。”
    老板叼着烟打游戏,抬了下眼皮,扫了他一眼:“成年没有?没成年别进,要玩儿叛逆离家出走上天桥底下睡去,别连累我们小本生意。”
    夜里的网吧跟白天差得远,通宵大都是全神贯注打游戏的,哪怕墙上就贴着禁止吸烟,也一样有不少人吞云吐雾。
    时亦看了看,没忍住皱了下眉。
    “开不开机子?”老板催他。
    “不了。”时亦把书包背上,“没成年。”
    他待不惯这种地方,呛得咳了几声,转身往外走。
    没走两步,正好有人从楼梯下来:“两罐红牛,泡面,红烧牛肉——”
    ……声音有点儿熟。
    他按了下发涨的额头,正在想自己是不是已经困到出了幻觉,有点熟的声音也跟着追上来:“时亦?”
    时亦已经走到门口,停下回头看了一眼。
    “认识?你朋友?”
    老板有点诧异,从游戏里抬头:“从哪儿认识的?你都从良到这个地步了吗——”
    林间摆了下手,没叫他接着废话,几步追上去。
    时亦看着林间,快停转的思维勉强转了转。
    ……
    没道理这么巧。
    他随便找了个站下车,乱走一通,进了个最近的网吧,居然就破解了他舍友每晚消失之谜。
    八成可能是出现了什么卖女孩的小火柴之类的幻觉。
    太困太累,自我安慰脑补出来的那种。
    这种时候就不能较真,时亦落下视线,转回去准备往外走,胳膊忽然被幻觉拉住:“小书呆子,怎么了?”
    时亦:“……”
    还挺逼真。
    林间扫了一眼他身上湿透了的衣服,几步过去,把人往回拉了拉。
    “不舒服?”
    林间垫着袖子,试了下时亦的额头,眉峰蹙起来:“是不是又发烧了?”
    时亦觉得他这个又字好像有点儿看不起人。
    就是头有点晕,走路有点不稳当,抡着人砸垃圾桶都没问题,怎么就发烧了。
    还又。
    时亦没说话,还想往外走,才发现胳膊还没被松开。
    “外头下雨,别出去跑了。”林间拦着他,指了指楼梯,“上去吹会儿空调。”
    时亦摇摇头。
    他想说自己不热,也不想待在这种一会儿就能成仙的地方,可才一使劲儿想把胳膊抽出来,眼前就忽然冒起一片黑底金星。
    林间反应快,蹿了一步伸出手,及时把他差点儿要跟地面亲密接触的舍友捞了回来。
    ……
    时亦再醒过来,已经躺在了网吧包间的沙发上。
    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包间跟下边儿完全不是一个世界。
    没人抽烟,有沙发有空调,还配了机械键盘电竞椅电竞鼠标。哪怕他一点都不了解,也能看得出灯光设备都非常高端。
    他的校服湿透了,跟书包一起被不知道哪儿来的竹竿挑着,一边一头搭在空调下头。
    手腕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擦伤了几道,裹了两层纱布,被包扎得格外妥帖。
    林间戴着耳机,侧坐着那把看着就挺舒服的电竞椅,边看着他边打游戏。
    可见的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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