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骂谁呢?”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叫住了他。
    林大明抬头就看到昏暗的路灯下,三个男人撑着一只脚,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懒懒散散地站在那儿,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善的气息。
    林大明心里一突,脸上挤出谄媚的笑容,讨好地说:“原来是小范,不,范哥你们啊,要出去玩么?”
    范哥不吃他这一套,将手里头只抽了一半的烟戳在路灯杆子上,漆黑的眼珠子不怀好意地打量着林大明:“林哥,你是不是忘了,今天是第十天了!”
    林大明浑身一僵,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打着商量说:“范哥,我这几天手里比较紧,你再宽限我几天吧,你放心,过几天我一定把钱给你!”
    叫范哥的年轻人走近林大明身边,绕着他转了一圈,语气危险:“再给你几天时间?”
    林大明心里叫苦不迭,可现在一时半会儿又拿不出钱来,只能硬着头皮说:“对,就几……啊……”
    那范哥是个狠角色,手肘一拐,狠狠地顶到林大明的肚子上,疼得林大明捂住肚子凄惨地叫了起来。
    范哥冷漠地打量着,又一脚踢到他的□□,语气充满了狠戾:“老家伙,愿赌服输,我手里还有你的欠条呢,识趣点就乖乖掏钱,不然老子天天招呼你!”
    林大明狼狈地坐在地上,不停地摇头:“范哥,你别打我,中间出了点岔子,钱我一定会给你的,你再宽限我一点时间!”
    小范蹲下身,捏着林大明的脸:“别说我范哥不讲人情,知道你手里困难,再给你半个月的时间,逾期,你自己看着办!”
    “不会的,不会的,我一定准备好钱……”林大明的头摇得像拨浪鼓。
    等范哥三人大摇大摆地走了,他才捂住肚子艰难地爬了起来,佝偻着腰,一瘸一瘸地往家里走去。
    破旧的出租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老婆今晚上夜班。
    林大明躺在床上,捂住命根子,心有余悸。不行,范哥是城中村的小霸王,下手最狠了,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这个钱一定得给。哎,都怪梁爱华,蠢死了,早把钱分给他不就没事了。还有林老实,这个小子闷不吭声的,竟然摆了他一道,不找回场子,他咽不下这口气。
    越想越不爽,又怕半个月后拿不出钱给范哥,还要挨揍。林大明心一横,拿起电话给梁爱华打了过去。但却显示在通话中,过一会儿再打还是这样,试了一个多小时都是这样,林大明明白了,这女人肯定是拉黑了他。
    梁爱华这里行不通,他又给林老实打电话,林老实的电话倒是打通了,但一直没人接,连续打了五六次都是这样。这小子肯定是故意的,林大明没再打电话,而是给他发了信息过去,一条又一条,发到半夜两点,林老实都没回一条,打电话过去也照旧没人接。
    把林大明气得够呛,他将手机丢在桌子上,拉过被子蒙头就睡。第二天上午醒来,林大明第一件事情就是看手机,好家伙,林老实还是没回他。
    好个臭小子,翅膀长硬了是吧!林大明心里邪火直窜,他起身套了件衣服跑到了十三中,又给老师打电话要找林老实。
    林老实听到班主任的转述后,说道:“老师,他是找我要钱的。我小时候他们就离了婚,他一分钱的抚养费都没给过,现在听说梁家沟拆迁了,就想把我的拆迁款拿走。那是我以后上学的费用,我不能给他,你也把他拉黑吧,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以后自己的事自己能做主!”
    班主任也是为人父亲的,听说林大明一点父亲的责任都没尽到,还问在上高三的儿子要钱,顿时气得脸都绿了,拍着林老实的肩膀说:“你好好念书,其他的别管,我会帮你拦住他的。”
    回头,班主任就拿出教训学生的架势,狠狠地把林大明说了一顿,一连半小时不带喘的,林大明几次想插话都插不进。去,最后只能气恼地挂了电话。
    好个林老实,不出来是吧?平时不出来,就不信周末放假他还能不出来!
    到了周日那天,他一大早就去十三中外面守着了。这天放假,在县城的学生一般都会回家,乡下的学生因为离家远不方便回去,也会出去逛逛买买东西,吃顿饭改善伙食什么的。
    那一天几乎所有的学生都会出学校。林大明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所以蹲在校门口守株待兔。
    但他从早上八点一直守到晚上六点,学校开始上晚自习,同学们都回去了,还是没看到林老实,才不得不死心。
    第二个周末,他又跑到学校守林老实。他就不信了,一周不出来,两周林老实还能不出来,一直窝在学校里。
    别说,林老实还真是这么打算的。自从跟梁爱华和林大明撕破了脸,他就没打算再回邱家,也不打算出学校,因为他估计林大明和梁爱华不会这么善罢甘休,肯定会来找他的麻烦。
    学校就是他最好的避风港。他躲在里面不出去,他们就奈何不了他。而且这两人心虚,也不好进来当着这么多老师和学生的面跟他对峙,即便他们敢,在学校里他们也讨不了好。
    于是,林大明又枯等了一天,眼看斜阳西沉,他的心也跟天边的残阳一样,沉沉地往下坠。十天了,他还没弄到钱,无论他怎么发短信,好话歹话都说尽了,林老实就是不为所动。
    看来他是铁了心不会给自己钱了。
    林大明想到五天后范哥就要问他要钱,要是拿不出钱来……想到范哥的狠辣,他吓得捂住了下三路。
    不行,他一定要弄到钱。
    林大明像疯了一样,到处去找人借钱,想尽了办法才借到了几千块,然后全拿去买了彩票。他想,他运气这么好,一定会中奖的。
    两天后,开奖,他就中了两块钱!
    捧着这堆废纸,林大明绝望了。没办法,他又想到了梁爱华,现在只有梁爱华能救他了。
    至于她把自己拉黑了什么的,那都不是事。
    林大明直接去邱家堵梁爱华。他看着邱心文出了门,才上楼,敲响了邱家的门。
    梁爱华听到敲门声,一边在围裙上擦手,一边跑过去拉开门:“谁……怎么是你,你来干什么?滚!”
    说着她就想关门,当被林大明的手给挡住了。林大明无赖地站在门口,眼睛往左右两边瞟:“不让我进来,你想让我在这里说?那行,咱们就说吧,说说16年前的……”
    “进来!”梁爱华愤怒地把他拉进来,啪地一声用力关上门,双手抱胸,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低吼道,“林大明,你究竟想干什么?不毁了我,你不甘心是不是?”
    林大明皮笑肉不笑地说:“哎呀,哪里的话,咱们好歹夫妻一场,我怎么会害你呢。爱华啊,救救急,我现在遇到点事,只有你能救我了,你就帮我这一回吧,你放心,这次过后,我再也不来找你了!”
    “你的承诺当放屁!”梁爱华怒目而视,直白地问道,“说吧,你要多少?”
    林大明嘿嘿笑了:“也不多,就五万吧!”
    “五万?你怎么不去抢!”梁爱华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林大明,胃口是越来越大了。
    林大明挠了挠头:“我也不想啊,可我现在欠了钱,不给别人要弄死我,你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她巴不得人把这恶魔给弄死。死了,她就清净了。
    看梁爱华神色变幻莫定,就是不肯给他钱。林大明砸了咂嘴:“要走投无路,我也只有去公安局寻求庇护了。哎,天天呆在里面,万一我睡着了说梦话,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梁爱华扭头极度痛恨地看着他。又来了,难道她这辈子都要受制于这个小人吗?如果不是他和他那对恶心的父母,她当初又怎么会做出去抱别人孩子回来的事?
    林大明对上她充满恨意的眼神,住了嘴,顿了片刻,话拐了个弯:“我向你保证,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你就帮我这一次,你家开那么大个超市,拆迁你又拿了五十万,区区五万块对你来说算得了什么?你说是不是?”
    这句话,梁爱华一万个不信。况且,进入秋冬后,天气变冷,拎着大包小包的回去,手都冻麻了,大家还是更喜欢去大商场里的超市,他们家超市的生意渐渐淡了下来。
    她一个月都赚不了五万块,连前期投进去的拆迁款都还没赚回来,上哪儿拿五万块给林大明?
    更何况,她知道,林大明就是个无底洞,他的欲。望永远都不会满足,这次能问她要五万,下回就敢找她要六万。难道她要一次又一次地用自己两口子的血汗钱满足这个毁了她上半辈子的败类马鞍?
    想起邱心文上次冲她放的狠话,梁爱华心底一寒,她绝对不能再给林大明钱了。五万块不是小数目,给了他,邱心文一定会察觉,肯定会跟她离婚。
    可是不给,这个人就会去公安局举报她,她现在的安宁生活一样会荡然无存,她幸福的家庭也会崩塌!
    咬住下唇,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度睁开眼时,梁爱华眼底一片冷漠,看林大明就像是在看一个死人:“好,我答应你,给你五万块。不过你也要记住你今天的话,以后不准再来找我。”
    只要能拿到钱,让林大明说什么都可以。他笑呵呵地拍着胸口说:“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来找你,我发誓,我林大明……”
    对他的誓言,梁爱华恍若未闻,等他说完,板着一张毫无情绪的脸道:“现在我手里没有这么多钱。明天中午一点,落秋山脚下的长河见,拿了钱以后别再来找我!”
    林大明举起手再三保证:“你放心,我以后绝对不会再找你,明天不见不散!”
    说完得瑟地挥了挥手,高高兴兴地走了。
    等门关上,梁爱华大步回了房间,打开床头柜前的抽屉,找出一个小药瓶,旋开瓶盖,将里面的白色药片掏了出来数了数,大约有二十多颗。
    这是她因为经常受林大明威胁和骚扰,精神紧绷,长年累月地失眠,去医院医生开的药,不过她想起就吃,没想起就算了,因而每次都有剩,积了一两年,倒是攒了不少!
    有这些,够了!
    第40章 被保姆拐走的孩子
    十一月末, 满地枯黄, 秋风萧瑟,带着阵阵寒意灌入脖子里,冷的人发抖, 尤其是江河边,风比城里更大, 打在脸上难受极了,来的人就更少了。
    蜿蜒曲折的长河边很难看到一个人,林大明裹紧了身上带绒的皮夹克, 两只手凑到嘴边,哈了口气,懊恼地跺了跺脚, 早知道这么冷他就晚点来的。哎,梁爱华这女人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非要约在这破地方, 城里随便找个商场见面不是很好吗?
    又等了大约二十来分钟, 时针迈向下午一点了, 林大明才看到一个灰扑扑的影子从桥边过来。
    梁爱华可比他打扮得暖和多了, 从头到尾都武装得密不透风,外面罩着一件灰色的长款羽绒服,差不多到脚踝,羽绒服的帽子拉了起来盖住头,脖子上围了一条同色系的围巾,脸上戴着同样灰扑扑的口罩。一身的暗色打扮, 似乎跟灰蒙蒙的天融为了一体。
    辨认出是她,林大明立即迎上前,讨好地看着她,语带谄媚:“爱华,你来了!”
    说话时目光有意无意地往梁爱华的挎包上瞄。
    梁爱华像是没察觉到他的视线,仰头望着荒凉、灰暗的落秋山,目光中带着几分追忆:“还记得吗?我们俩第一次见面也是在山脚下。”
    她去走亲戚,然后在山脚下碰到了一个长相清秀、结实有力的年轻人。那时候她以为找到了自己终身的幸福,结果却是她这辈子的苦难的源头。
    林大明才没心思跟她追忆往昔呢,他想到都是挎包里的钱。不过嘛,看在今天能拿到钱的份上,他附和地哄道:“可不是,想当年咱们……哎,都是阴差阳错,爱华,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这种毫无诚意的忏悔对梁爱华来说,无异于鳄鱼的眼泪。
    她没看林大明,因为她怕泄露自己眼底深处深刻的恨意。掐了掐藏在羽绒服口袋里的手心,竭力让自己忍住,梁爱华对林大明说:“走吧,陪我爬一次山。我们的缘分始于爬山,也结束于爬山吧,记住你说过的话,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爱华,你还不信我吗?我一定说到做到,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林大明在背后絮絮叨叨地保证道。
    梁爱华没搭理他,率先往山上爬去。落秋山不高,海拔三百多米,不过因为山路崎岖,爬上去还是费了不少劲,因为是工作日兼天气比较冷,落秋山上也没什么特别的风景的缘故,一路走上去,一个人都碰到。
    梁爱华很满意,等气喘吁吁地爬到山上,放目远眺,望着下山下灰蒙蒙的原野和原处模模糊糊的城市,她就更满意了。秋冬多雾,今天正好天气不好,哪怕是中午,河边也弥漫着一股薄薄的雾气,能见度不高。
    四周荒凉没有人烟,能见度低,没有监控,也没有人,还有比这更合适的地方?
    她取下口罩透了一口气,紧绷的脸上浮现出今天的第一个笑容。
    林大明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山,看着梁爱华的背影,撇了撇嘴,真是找不到事做,大冬天的跑出来爬山。有这闲心还不如躲在空调房里打麻将。
    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梁爱华没回头,只是说:“走吧,下了山,咱们就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了!”
    “诶,爱华,别这么绝情嘛!”林大明嘀咕了一句,想说什么,但梁爱华已经快速地下了山,他只好迈着沉重的脚步,跟了上去。
    下山比上山轻松多了,速度也快了许多,但走到山下,林大明还是累得满头大汗,气息不稳,原因无他,因为梁爱华走得太快了,一刻都没停歇。为了拿到钱,他也只好赶紧跟上去。
    走到山下,到了一处被苍翠柏树挡住的地方,梁爱华停下脚步,打开挎包,从里面拿出一张卫生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然后将纸塞入了衣服口袋,再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
    爬了一个多小时的山,林大明这会儿喉咙都在冒烟,看见梁爱华带了水,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追了过去,渴求地看着水。
    梁爱华正要拧开塑料瓶,掀起眼皮时就对上林大明渴求的目光。她挑起眉,扬了扬手里的矿泉水:“口渴了?”
    林大明嘿嘿笑了笑,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还好,还好,你先喝,喝了有剩的给我喝两口就行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有钱都买不到水,他也就不嫌弃梁爱华喝过了。
    梁爱华蹙眉嫌恶地看了他两眼,最后把矿泉水瓶抛给了他:“我不想喝了,你自己喝吧。”
    “这怎么好意思。”林大明嘴上说着不好意思,手上却不客气地接过了瓶子,摸了摸瓶盖,还没拧开,他放心了,手上一个用力,拧开了瓶盖,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瓶水,解了渴,把瓶子重新盖上,然后问梁爱华,“你要喝吗?”
    亲眼看到他喝了大半瓶水,梁爱华紧绷的脸再也控制不住,缓缓往外扯开,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容,一双黑溜溜的眼珠子带着瘆人的光看着林大明。
    林大明被她看得很不自在,咂了咂嘴,将矿泉水瓶往她那边递了递:“我看你出了不少汗,喝点吧?”
    “不用,这是我为你特意准备的水,好喝吗?”梁爱华语气里带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
    林大明预感不妙,咽了咽口水,缩回了手,催促梁爱华:“钱呢,快给我,以后我就再也不来找你了。”
    “你说这个吗?”梁爱华从包里拿出厚厚一叠红色的钞票。
    林大明欣喜若狂,伸出手想去接,快碰到钱时,他嗖地一下缩回了手,怒瞪着梁爱华:“你搞什么啊,耍我啊,拿私人的钱来哄我!”
    梁爱华讥诮地看着他:“我没哄你啊,我这是为你着想,以后你就只用得上这种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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