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儿瞪大了眼睛,终于露出困惑和惶恐,扭身一挣扎,墨雨便顺势放开了捂在菱儿嘴上的手,菱儿茫然地往后退了一步,还没来得及尖叫一声,就一脚踩在了摇摇欲坠的冰上,‘哗啦——’一声,整个人载进了湖里。
    湖水波澜了一下,容下菱儿小小的身子后,又慢慢开始恢复平静。
    小寒的湖水,冰冽彻骨,是能将人直接冻到麻木的冷冽,是能让人完全丧失挣扎意识的彻骨。
    “五十……”
    墨雨迅速站起来,双脚连续点地,两手像飞鸟一样张开,往已经被分开一条小径的芦苇丛中倒退了几丈,看着冰面上黑呼呼的洞眼,和上面浮起的一连串水泡,冷冷哼出一声。
    这些天在晚冬亭埋伏了许久,终于等到小公主大驾光临,既然小公子如此盛情难却地踩着冰来,自己还真舍不得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虽然冰裂声控制得很轻,但是外面那个数数的宫人已经念叨道五十多,大概快要来了,不过小公主藏得太好,她也许只在林子里面或者周边徘徊,指不定能不能找到。
    ——是生是死,交给老天吧。
    墨雨倒退中已经到的湖沿,一脚踩上岸,刚刚扭头,眼里便映出了一张与自己酷似的,却是毫无表情的脸。
    “姐姐?”
    墨雨惊诧,然后伸手抓住了腥风的手腕,传她密音道:“姐姐不是假扮小雨坐守荔香宫的么,怎么跑到这里了,宫人们没有怀疑吧?”
    “你刚刚做了什么?”
    腥风没有回答墨雨的问题,忿忿出言,眼里有些怒火在燃烧。
    墨雨知道腥风不会做这种伤及幼小的事情,也不允许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便只能亲自出手,但是身为贵嫔,连续几日都不见踪影,实在是太过引人注目,而腥风不过是隐匿在竹林中的小小的道童,根本无人注意,所以墨雨便央求腥风假扮作她,在荔香宫做了几日的‘墨妃娘娘’。
    原本既可以伤了菱儿,又可以瞒过腥风的小九九,却因为腥风不知从何时起,擅自离开荔香宫,追踪者墨雨来了晚冬亭的小湖,而完全偏离了轨道。
    “刚才冰裂,你是不是把什么人推入湖里了?”
    腥风狠狠甩开了墨雨的手,正欲往冰面上去看情况,突然被墨雨抱住了腰,继续传音道:“姐姐这么莽撞地出来,荔香宫的人会起疑心,姐姐快些回去。”
    “刚刚在林子外的是小公主的奶妈,你说你在宫中憋坏了,要出去转转,透透气,但是你却跑来害小公主?!”腥风回身狠狠瞪着墨雨。
    墨雨哑口无言。
    腥风见状,淡淡地道:“我不会袖手旁观。”
    “姐姐你要做什么?!当初是姐姐同意了要那个皇帝众叛亲离的,姐姐不能反悔,而且姐姐现在若是下水救人,会引出很多事端!”
    “我不会袖手旁观,也不会反悔当初,要让那个皇帝成为真正孤家寡人的决定下水救人。”
    腥风眯起了眼睛,然后蹲下身子,抬高了手,也不管脑海里墨雨的大肆吼叫,狠狠一掌拍在冰面上,有些震天的冰裂声,芦苇和冰层上的东西纷纷坠入湖中的‘扑通’‘哗啦’声传出来,墨雨不由捂住了耳朵。
    “姐姐你搞这么大动静,会把人招来的!”
    墨雨惊诧,忽然被腥风揽住腰,一个点地就飞身往林子的另一边窜去。
    卷四 江山拱手请君留 第二十六章 事有蹊跷
    当日里,快到午膳时分,尽欢帝忽而携了逝水的手,有些感喟低说道:“父皇有些想念冬至那日了。”
    那日里虽然吃的尴尬,但是笑得欢畅。
    延年稳重孝顺,竟席间话不多,但是温婉有度;天钺虽然与皇儿在争皇储一位,却丝毫不见排斥之心,也不见刻意讨好自己的意思,与皇儿谈笑风生间还会乐红了脸;菱儿天真无邪,虽然有些过分腻人,但也不失为逗人开怀的开心果。
    ——若非皇儿有心,恐怕自己这辈子都无法想象这样的天伦之乐。
    尽欢帝浅笑着看向逝水,见他眉眼半弯,亦是回了一笑,温声道:“若是父皇想念,让人去弟妹们殿上请便是了,他们自然是高兴至极的。”
    “也是。”
    尽欢帝点了点头,正欲召人过来,忽然间禄全急匆匆行到跟前,面色焦灼,当先一句便禀道:“老奴参见皇上,小公主出事儿了。”
    尽欢帝心中略惊,挑了挑眉,问道:“何事?”
    “小公主今晨失足跌入晚冬亭边的湖水中,虽得警卫救起,但现下昏迷不醒,高烧不退,太医束手无策了。”
    “什么?”
    却是逝水当先担忧地出言应对,尽欢帝轻轻拍了拍逝水的手,转而对禄全说道:“孤知道了,摆驾,孤和皇儿立刻过去看看菱儿。”
    禄全应了声‘是’,躬身倒退着便去准备了,尽欢帝握住逝水有些发颤的手,安慰道:“逝水不必担忧,菱儿大概是惊吓过度,体力不支,过些时候便会醒转,若是太医无策,父皇还有上佳的人选。”
    逝水抿唇,眉眼中却是显露出别样的忧色。
    这些日子来,父皇身边事事不断,先是因着母妃的事情,和自己起了冲突,而后是被三五文官跪于宫门,追问当年登基之事,甚至连左丞相都牵扯了进来,现下又摊上了菱儿无故跌入湖中的噩耗。
    虽然一为宫中秘闻,一为政事,一为天降祸事,风马牛不相及,但是自己还是隐隐感觉,想是有人暗地里磨刀霍霍,欲要对父皇不利了。
    銮驾半晌便到了菱儿的宫殿,尽欢帝执着逝水的手走下来,也不看殿里宫人跪倒了一片,直接便向着宫殿内里菱儿的寝房走。
    待得尽欢帝行色匆匆终于到了寝房,看见满屋子的绿袍红袍太医,凤榻上锦被间,菱儿面色通红却唇色煞白地紧紧闭着眼睛,不由得也担忧了起来。
    “菱儿怎么样了?”
    尽欢帝坐到菱儿床头,伸手搭上了她滚烫的额头,侧眸询问立在最前头的南宫惭。
    “湖水冷冽,小公主年纪尚幼,受寒过度,四肢冻伤,唯有一息勉强护住心脉,臣等虽竭尽所能,然小公主现下牙关紧闭,汤药不进……”南宫惭头上见汗。
    “啰嗦。”
    尽欢帝冷冷丢出两个字,众太医立刻两腿战战,齐齐跪倒在地,哆嗦成一团之下不敢再有多言。
    糟了,看皇上这样子,很是担心小公主的安危,只是小公主汤药不进,整个太医院都无能为力了,不知皇上一怒之下会施加何种惩处。
    当时菀妃娘娘小产之时,皇上可是连娘娘的面儿都没让见上,直接就命着跪在殿前阶梯上了,而后手里抄着什么就一股脑儿往外扔,不少人当场便都头破血流啊。
    太医们想着想着便浑身冒了冷汗,一时竟噤若深秋寒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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