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姚氏体弱,即使是这样在大火前,她还是因为被浇了水冻得手脚冰凉。
    周自仪简单交代了两句,转身就冲进火海。
    “自仪,你还进去做什么那么多下人不够你用还是怎么着”赵氏急得死死抓着周自仪的手。
    “宝意被压伤了腿,走不了。下人不知的位置。”
    周自仪趁着赵氏发怔的刹那推开她的手,再次进了火中。
    “音音,母亲没事。”姚氏对霍澜音温柔笑着。
    “手好凉。”霍澜音蹙着眉,赶忙脱下自己的披风,裹在母亲的身上。
    肩上一沉,霍澜音疑惑地回过头,对上卫瞻的目光。他解下身上的玄色外袍,搭在霍澜音的肩上。他的袍子很暖,也很宽大,搭在霍澜音的身上,曳着地。
    卫瞻有些惊讶地看了姚氏一眼。他对姚氏有些印象,当初在西泽,这个女人固执站在雪中,固执地等在院外,一等就是一夜。
    什么钢筋铁骨也受不得那样的不珍惜。
    不过一年而已,这个妇人竟瘦得脱了相,眉眼间的温柔倒是未曾变。尤其是在路上听霍澜音讲过她母亲的过往之后,卫瞻越发觉得姚氏经历这么多仍能心存善念温柔真淳,更是难能可贵。
    不多时,周自仪又将宝意背出来。
    宝意在背着姚氏的时候,不小心被倾下的架子砸到,架子上有火,他的腿骨虽侥幸不曾折断,却有一大片烧伤。
    而周自仪在火海中两进两出,长衫衣摆烧毁,手臂上也落下了烧伤。
    原本,霍澜音担心母亲的身体,知道她受不了马车的颠簸,才没有立刻搬去霍府,只想等着她身体好些了,再搬走。
    如今周府一片废墟,火苗还没有完全被扑灭,看来是必须现在就搬过去了。
    可是周家其他人呢
    若不是母亲连下床都不能,霍澜音早就搬走了,并不想和除了周自仪外的周家人再打交道。
    霍澜音想要狠狠心不管周家人,可是瞧着哥哥手臂上的伤,她又不忍心。以她对周自仪的了解,哥哥是不可能只身跟她去霍府,不管周家人的。
    霍澜音只好将周家人也暂时接去霍府住下,至少等哥哥将旧府邸重修或找到新住处。
    她转念一想,到了霍府,她是主、周家人是客。这般一想,她倒觉得没什么了。
    去往霍府的路上,霍澜音一直很担忧母亲的身体。她守在母亲的身边,眉心紧蹙,每每当母亲睁开眼睛看向她的时候,她又立刻摆出笑脸来。
    霍澜音和周府一大家子的老老小小赶到霍府时,正是黎明前最黑的时候。
    山河和落月前一步去叩门,府内管家很快起来,着仆人点亮整个霍府的灯。
    正门大开,有奴仆规矩地立在两旁。每个人都是从睡梦中醒来,可是毫无半点困顿,个个规矩又得体。
    看得周家人惊奇不已。
    周家人越往里走,越惊叹于霍府的气派。
    周荷珠眼眸转动,忍不住问“澜音,你何时有了这样像宫殿似的住处”
    霍澜音这才想起卫瞻来。
    为了照料母亲,来时,她并未和卫瞻同乘,而是和母亲坐在一辆马车上。她低下头,摸了摸肩上玄色的宽大袍子。
    “不久前大殿下赐下的。”霍澜音一边说着,一边回头望去。
    然而她并没有瞧见卫瞻的身影。
    没跟进来吗
    “莺时,山河,你们几个扶着母亲先进去休息。管家,你为周家人安排下住处。”
    “主子放心。”管家躬身回话。
    霍澜音将姚氏的手交给莺时,提着曳地的宽袍,朝着门外跑去。
    周荷珠伸长了脖子,望着霍澜音的背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这样气派的府邸,她连见都没有见过,竟是霍澜音的
    凭什么她是奴籍丫鬟时,只能做她霍澜音的丫鬟。而如今她是主子,霍澜音是奴籍丫鬟,霍澜音却能得太子爷的赏而她竟然还要沦落到借住在霍澜音的宅院
    若他日太子爷当真十里红妆娶她进门,她又当是何等心酸
    凭什么呢
    “荷珠,走了。”宋氏催促。
    周荷珠收回视线,扶着宋氏继续往前走。
    霍澜音跑出府外,看见卫瞻的那辆马车还停在最前面。她松了口气,赶忙小跑过去,踩着脚凳上马车。
    “殿下”
    她拉开车门,看见卫瞻倚靠在车壁,一手搭在额侧,阖着眼。
    睡了吗
    霍澜音顿时抿了唇。
    半晌,卫瞻才低沉地“嗯”了一声,带着几分倦意。
    霍澜音钻进车厢,挨着卫瞻坐下,动作自然地挽起他的手腕,温声说“反正这里离宫也不远,进去小睡一会儿吧。误不了早朝的。”
    “不了,等下就走。”卫瞻没睁眼。
    过了一会儿,卫瞻肩上忽然一沉。他讶然睁开眼,看见霍澜音靠在他的肩上。
    “做什么小鸟依人状”卫瞻问。
    “我留在这儿陪殿下。”
    卫瞻问“不担心你母亲了”
    霍澜音仰起脸望着他“殿下此时也记挂着陛下的身体吧”
    卫瞻扯起唇角笑了一下,道“等着,很快让你改口。”
    第143章
    第二日早朝,陛下未至,只令人颁布了复封太子的诏书。且令卫瞻于他养病之时,代理朝政。
    就连三二七案也一并交给了他处理。
    下早朝时,已过了午时。卫瞻压了压额角,乘着銮舆回东宫。他坐在銮舆上,阖着眼闭目养神,隐约听见不远处的喧闹。
    “何人喧哗”
    “启禀殿下,是长安郡主和三王妃一大早进了宫,跪在陛下殿外求见。跪了一上午,陛下未曾召见后,长安郡主去寻娴妃、良妃,两位娘娘皆未曾接见,便在宫中哭闹起来。”
    卫瞻“哦”了一声,他嗤笑一声,道“近日事务繁忙,未曾找她,她倒是送上门来。”
    小太监察言观色,询问“殿下,您可是要召见三王妃和郡主”
    “倒也不必。”卫瞻随口下令,“传孤旨意,三王无礼犯上乃为大不敬之罪。长安郡主刁蛮任性,乃至骄纵失善,逞一时之气,行下三滥手段谋害他人。即日起查封信王府。将卫鸿信、卫言敏贬为庶人,未曾召见不得入宫。”
    小太监一凛,应声去办,心中却唏嘘不已。
    堂堂王爷、郡主,往日风光无限,一朝落罪,贬为庶民,家破人亡。再高贵的身份再多的荣华富贵,性命也不过握在上位者的手中。天子让他让生他就生,天子不留他的性命,轻飘飘的一句话断送往日情分,直接将其从云端打进泥土里,不得翻身。
    小太监回头望了一眼卫瞻,默默觉得等太子爷登上帝位,定然比陛下更加雷霆手段不会心慈手软。
    卫瞻略显疲惫地回到东宫,宫女素星询问可要招膳。他未应声,只问了两句陛下的情况。
    “这几日都是娴妃在照顾父皇”
    “回殿下的话,娴妃去过几次,每次只待半个时辰左右便会离去。陛下大多一个人,将身旁的宫人也撵了。”
    卫瞻眯起眼睛,想起昨夜去看望父皇时的情景。偌大的宫殿,父皇孤单地躺在床榻上,身量消瘦。身为九五之尊,受万人朝拜,如今竟要落得被亲人下毒的凄惨下场。
    卫瞻不忍去看。
    “殿下,已过了午时,还是用些膳食吧。”素星再次忍不住开口。
    卫瞻抬头,环视整个大殿。以前他不喜吵闹,东宫内的宫人被削减,宫人更是不得喧哗。整个东宫的太监和宫女们各做各的事情,安安静静的。如今卫瞻却觉得这份安静令人不适。
    他忽然想起一事,问“今日初几了”
    “回殿下的话,十一月初十。”
    卫瞻微怔,立刻道“备马车,孤要出宫。”
    马车刚驶出皇宫,忽然飘了雪,竟是今岁的第一场雪。起先不过小雪粒,转瞬间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周玉清正为三二七案犯愁。他怎能不犯愁,那场火分明就是有人伺机报复。更别说最近几日周自仪朝堂上被针对,出入皆有人跟踪。他真担心哪一天周自仪不清不楚死在了外头
    周玉清正愁着,听小厮说卫瞻进了府。霍府不是他的家,他连消息都不是第一刻得到,他得了消息赶忙去迎接。他紧赶慢赶好不容易看见卫瞻的影子,卫瞻已经迈进了后院的月门。
    霍府的后院,他是进不得的,只好憾然离去,离去前吩咐自己的小厮盯着这边的动静。
    霍澜音蹲在雪地上,偏着头去看火炉里的红薯。鲜红的斗篷裹在她的身上,铺展在雪地上。
    “澜音姐姐,还要多久才能好”纪雅云坐在一旁。她蹙着眉,怀疑地望着简陋的火炉,“你说这个炉子烤出来的红薯很好吃可是真的”
    “很快就好了,好不好吃,你一会儿就知道了。”霍澜音接过莺时递过来的扇子,轻轻扇动着火苗。
    李青曼挨着纪雅云坐在小杌子上,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纪雅云虽然人单纯了些,可是在京中人缘却莫名好。李青曼十分欣赏姜聆的才华,总想去拜会却因不算熟悉而不敢贸然前往。而纪雅云倒是时常跑到京中各个女儿家做客。今日李青曼本来是想和纪雅云一起去姜家看望姜聆,可还没到姜家,就得到姜聆今日不在家的消息。本该打道回府,可纪雅云不愿意无功而返,所以转了目的地,邀李青曼一起来找霍澜音玩。
    李青曼知道周家全家借住在霍府,也知道周自仪最近忙完公事后,一直留在周府,费心督工,甚至亲力亲为,想要尽快修葺火后的狼藉,早日搬回去。
    所以,她应该遇不见周自仪的吧
    想起上次河边相遇的场景,如今再相见总觉得尴尬。她不想见到周自仪。
    至少现在不想。
    “好像是好好闻哦澜音姐姐,还要多久呀”纪雅云催促。
    “很快了。莺时,换个大些的扇子给我。”霍澜音没回头,将手里的扇子向一侧递去。
    霍澜音接过身后人递过来的另一把扇子,忽然觉得不对劲,她回过头去,视线里是一片玄色。她的视线慢慢上移,直到看见卫瞻的脸。
    “殿下”霍澜音颇为意外,手中的扇子落在雪中。
    背对着的纪雅云和李青曼急忙起身行礼。
    “免了。”卫瞻弯下腰,捡起落在雪地中的扇子,拍了拍上面的落雪,递给霍澜音,问“吃过长寿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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