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今苒苒以为自己会很抗拒谈到殷时渡。
    可童沛白用这种亦长辈亦朋友的口吻说话时,她竟有种想要敞开心扉交谈的想法。
    “其实我不否认他喜欢我,就是……我……嗯……”
    今苒苒说着去戳自己碗里的饭,犹豫道:“这么大的转变,我得要时间接受,也不知道往后见面,我和他要怎么相处……”
    童沛白安静地听她说完,用一种温柔又洞悉的目光看着她。
    这种目光只能是历经世事和磨难,却仍保留着对人的善意和温和。
    今苒苒忽然就觉得踏实许多,又接了一句,“嗯,就是觉得心里有槛,不知道怎么迈过去。”
    童沛白很高兴她能对自己坦白,缓缓伸出手,温柔地将今苒苒散在脸颊的头发挽至耳后。
    “苒苒,心里有槛很正常,但是你要知道,无论如何这道槛你都必须迈过去。不然,你想一辈子止步不前吗?”
    今苒苒想了又想,才说:“还是时间吧,我没办法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再给我一点时间。”
    “这是肯定的,我也不希望你这么快就去找他,毕竟这辈子还很长,你得考虑清楚今后的路要怎么走,但这辈子同样又很短,使得相爱之人分离的哪怕一天都很浪费。”
    童沛白将手从她脸颊落在她手上,语重心长道:“曾经我和你爸之间,也有类似的误会,当时也是他欺骗了我,而且骗我更久,性质更严重。当时我没有原谅他,造成我们分离了整整两年,而这两年里他在边防出生入死几次,遗书都给我留了三封……”
    今苒苒被童沛白的故事吸引了。
    她想要听更多,童沛白却难得露出些许羞涩的神色,摆手道:“过去的故事不提也罢,我只是想说,生活中没有十全十美的人,也不可能事实完美,无论是天意弄人,还是阴差阳错,只要你确定你心里想要什么,顺着那条路一直往下走就行。”
    猎迪区有很多城中村,近些年花城飞速发展,这一片也连进了cbd的板块。高楼拔地而起,侵蚀着原本低矮的村民区。
    目之所及都是高楼大厦,从车水马龙的街道拐进几条小巷,里面尚存着一些危楼摇摇欲坠。
    根据白鸟的指挥,江汀在一处破旧的小房间,找到了那位老爷爷。
    只不过她们来迟了,老爷爷瘦骨嶙峋地蜷缩在那张木板床上,早已没了声息。
    原本还叽叽喳喳的鸟,陡然绷直了身体,眼里蓄出泪水来,吧嗒吧嗒在地上溅出深色的小花。
    这一块的居民都搬离得所剩无几,剩下只有几名老无所依且行走不便的老人,当然或许有其他另抱着目的也不一定。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
    江汀放开鸟,它终于能以正常的身体状态,对曾照看了它十年的人做一个告别。
    屋内光线很暗,窗子被破报纸糊住。
    江汀在木质的桌面看到一张照片。
    那是一名普通妇人喂鸟的场景,四周的景色像是在公园,几束阳光穿过树叶,落在地上、吃食的鸟上、妇人的脸上,画面安宁又美好。
    大概是支撑活下去的动力和念想,这张照片保存得很好,与屋内整齐摆放的几摞空瓶莫名和谐。
    这一幕本该感到伤感,江汀鼻酸之中却生出了些另类的治愈。
    很多人衣食无忧,不知为了什么整日愁眉不展、郁郁寡欢。
    有些人活得贫穷,可内心的丰富和温暖,并不输任何一个人。
    白鸟也看见了,它眨巴着泪花,喃喃自语道:“原来是这样……”
    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桌底蹿出,白鸟睁大了眼喊:“小鼠精!”
    那黑影躲在瓶子堆里,轻轻探出头来,瞅了江汀一眼,小声道:“我不是。”
    白鸟的灵智不过几个月,情绪来去很快,它鼓动着翅膀道:“你就是!”
    那是一只小黑猫,不知是饿得还是品种问题,体型娇小,比南方的超级大鼠确实大不了多少。
    江汀眼尖的发现它背部有道伤口,几乎深可见骨。
    下一秒,那猫埋着头,只将伤口露了出来。
    “……”
    铁血无情的江汀没法一走了之,在白鸟的哄骗下,江汀打了电话报警,并将猫带去治疗。
    幸好老爷爷是自然睡走的,并非其他原因,她祈求能找到老爷爷的家人,旁的什么亲戚送他最后一程也好。
    最后婉拒了警察的接送服务,留了电话随时候招。
    虽然交不起物业费,但千把块还是有的。
    江汀给猫看完病,看着几乎被掏空的口袋,决定将猫送去流浪收容所。
    黑猫恹恹地眨着眼,一声不吭往前走,弱小的背影看起来孤独又可怜。
    江汀还在犹豫,白鸟已经叫了起来。
    它撒泼打滚非要把小鼠精留下,街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
    江汀只得在一片谴责声中,抱着一猫一鸟,逃着回了家。
    家里没电也没水,江汀买了点火腿,又去小区公共卫生间接来水,替两只小东西准备好吃食。
    白鸟正玩着她的胶带,顺便逗着趴在地上的黑猫,江汀走过去拎着它们到客厅。
    江汀:“你们凑合吃吧,我最近手头紧,家里也没什么吃的——”
    一猫一鸟正在感动,江汀又接道:“我会给你们找个好人家的。”
    她连自己都养不起,哪来本事养这两个小东西。
    黑猫被包扎得很结实,身体瘦弱到像是裹在卷纸里的小黑球,它两个爪子交叠着趴着,矜持又优雅地在用餐。听见她这么说,伸爪子将盘子推开,低头不吃了。
    白鸟吃完自己的,瞅着那个盘子,低声哄黑猫:“她吓唬你呢,她连好朋友都没有,哪认识什么好人家。”
    ??
    正为自己的冷血感到些许愧疚的江汀,不由瞪着地上黑白两个毛球,“我听见了。”
    等江汀去游泳馆洗完澡,睡觉时才发现自己忘了吃饭。
    她饿着肚子,扒拉了一遍好友列表,不仅没找到可靠相熟能托付的人,反而被塞了满屏的美食。
    算了,睡觉吧,梦里啥都有。
    以防重演白天被排排训的惨状,江汀第二天起了个大早。
    她一出门就觉得很诡异,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正伺机而动守在屋外。
    江汀返回去,将门窗都关好。
    还嘱托在她沙发上看漫画的一鸟一猫,不能出门不要乱跑,否则她一定毫不手软将它们扔出去。
    白鸟和黑猫的求知欲随着灵智而增长,不知从哪淘出的薄雾杂志正在分辨是你的同族还是我的天敌,敷衍地“呜喵”“啾啾”叫了两声。
    江汀的预感完全没错。
    她再次出门,就与扒着她家院墙的一只哈巴狗撞上了。
    它正试着往院子里跳,在半空中被什么东西反弹在地上,看着她开门的瞬间,瞅着空档就要冲进去。
    江汀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只听得一声哀叫,那哈巴狗又被什么重重甩了一米远。
    它进不去屋子,索性赖在江汀后面,跟了她一路。
    江汀没办法进地铁,只得走到无人处,从包里掏出打火机点燃。
    身后随即响起一声轻微的嗷叫,江汀转身发现这条尾巴消失得无影无踪,握着手中的打火机,有点想念她那个下落不明的爸爸了。
    从小江汀就能看见四周不同形态的东西在讲话或是走动。
    起先她没在意,后来与同学提及,才发现只有她自己能看见。
    为此她替自己争辩过、证明过、尝试改变过。
    她曾在汽车将要失灵时,告知了同学可能存在的危险,却在车祸后被当做嫌疑人监视了一段时间。
    也曾在班级最佳情侣一方出轨时,私下提点过另外一方,最终只落得了个多管闲事不安好心的名头。
    更有一次,在小区以孝顺善良闻名的男人身上看到恶鬼出没想提醒他时,要不是爸爸及时出现,那个男人呵……
    在江汀还未对这个社会形成认知时,她每一次提醒都是带着理所当然的善意。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没来由的善良,或许在很多人眼里,都是别有用心罢了。
    而那时,在家长的嘱咐及学校的传闻中,同学们不仅怀疑她有臆想症,还骂她是个倒霉的乌鸦嘴。出口不是危言耸听,就是带来灾难。
    同学们的疏离和嘲讽来得很彻底。
    直到江汀慢慢长大,逐渐学会守口如瓶、视而不见,爸爸带她换了地方生活,她才慢慢从这种铺天盖地的恶意里脱离出来。
    幸运地是,江汀遗传了爸爸的好心态。
    这些东西并没有将她压垮,很多时候甚至能比常人更欢乐。只是内心深处会排斥别人的亲近,并且始终不再将真心交付给任何一个人而已。
    最重要的是,那些东西都不敢找她的麻烦。
    就算黏着江汀,也不过是提些奇奇怪怪的要求,比如今天来拔根头发,明天让她给它们画点刺青——妖怪也分善恶和丑美。
    担心她被吓着或被纠缠,爸爸给了她一只打火机,说只要点燃它,那些东西就会自动离开。
    还没长成现在这样铁血无情的时候,江汀替这些并无恶意的东西担心,稚嫩的声音犹豫不决:“这样会伤害它们吗?”
    “不会,它只是暂时不能靠近你而已,爸爸向你保证。”
    她这位神神秘秘的爸爸,从未说谎骗她。
    为了防止还有别的东西跟着,江汀将打火机握在手心,转身进了地铁的人潮里。
    适才的空气里,细嗅还能闻到极轻的烧焦味。
    不知最近出了什么事,在江汀到公司的途中,又遇见好几次要缠着她不走的小妖怪。
    等她上下调动着火机进电梯时,正好与里面的男人打了照面,她微微欠身维持着一名普通员工的正常反应。
    江汀:“狄总好。”
    狄降知的站姿很随意,眼帘微垂着,不知在想什么,并没有出声。
    江汀按了楼层,站在稍前的地方,电梯里一时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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