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平轩盯着他:“你叫我国丈大人作甚?”
    姜云庭盯着他:“你刚才是不是叫我爹国丈大人了?”
    沈西没忍住,后退一步,道:“主母是未来皇后,这么叫,也,也没什么问题吧?”
    姜平轩斩钉截铁:“将来要三宫六院的人,还想娶走我女儿?做梦!”
    姜云庭怒哼:“做梦!”
    大殿内。
    皇上的毒已经渗入骨髓,常年吃丹药而虚弱肥胖的身体瘫在龙椅上。
    龙椅下面,躺着已经气绝身亡的太子。
    已经安静了许久的大殿外,传来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皇上抬起浑浊的眼,看向来人。
    背着光,看不清楚来人的五官,可是他莫名的就觉得,这个人,不像自己,却像极了他那个皇后。
    他曾经以为自己早就忘记了明皇后的模样,可现在看到沈放,那些他以为尘封在心里,早已经面目模糊的记忆,却格外清晰地被唤醒了。
    沈放站在他面前,定定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是父子之间第一次相见。
    也是最后一次相见。
    皇上艰难的喘息着,问:“你恨父皇吗?”
    沈放淡淡道:“我与你没什么相干,恨不恨又有什么重要。你不如问问自己,有脸下去见我母后吗?”
    皇上挣扎着辩解:“她是难产而死,她生下你来,我本来是高兴的,可是她却瞒着我把你送出去,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什么对不起她的……”
    沈放嗤了一声,打断了他:“瞒着你把我送出去?”
    “那你可知,她为什么瞒着你,把我送出去?”
    沈放冷笑:“因为你那宠爱的好贵妃丽妃,自从母后怀孕之后,就每日给她下毒,这毒性计算的很准,累积在她身体里,直到孩子六个月了,才偶然被发现。”
    “而我母后为了保住我,偷偷找了名医,把婴儿胎内的毒都转移到她自己身上,等到生产之日,便是她离归之时。她知道生下我来,她就会死,你不会管我死活,你的宠妃却一定会要我的命。所以生产当日,她让奶娘把我偷偷抱出了宫,找了一个刚夭折的婴儿顶替,说是生下了死胎。”
    他的母后本也是个女将,性情刚毅,只是爱错了人。
    从发现自己中毒开始,她便为孩子做好了准备,如果他不甘心,有能力,她就倾尽全部力量助他。
    可是最后,她给他留了一切,还是愿意让他做个平凡人。
    不用再经历生死,只要平安,富足,好好地活着。
    那个战场上英姿飒爽的女将,到最后,也只是一个温柔的母亲。
    皇上浑浊的眼睛瞪大,手脚颤抖着,支撑着爬起来:“这不可能,丽妃她不是那样的人,你母亲她是误会了……”
    沈放一个字都不想听他辩解,再度打断了他:“你可知,为什么我母亲那么警觉的一个人,却没有发现这毒?”
    皇上颤声问:“为什么?”
    沈放一字字道:“因为这毒,是下在你赏赐给她的东西里的,你赏赐东西,都让丽妃先挑,她便下在了她挑剩下的里面,让你给母后。我母后从来没有怀疑过你,这是她唯一的弱点。”
    “是你,和丽妃一起毒死了他。”
    皇上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放一眼都不想多看他,移开了视线,扫了一眼地上倒着的太子,留下对皇上的最后一句话:“对了,顺便告诉你,你这所谓唯一的儿子,真正的父亲,是常来看望丽妃的陈尚书。”
    他头也不回的,走出这昏暗的宫殿。
    姜平轩和姜云庭正在跟沈西小声争执。
    姜凉蝉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话。
    她的视线,定定的看着皇宫门里走出来的沈放。
    他进去时什么模样,出来时依然是什么模样,唯有手里多了一块传国玉玺。
    金碧辉煌的宫殿恢弘华丽,人在其中,轻易就被湮没。
    可这繁复夺目的红墙黄瓦中,他的身影却格外鲜明,一眼就映入了她的视线。
    沈放的眼睛,也一直看着她,只看着她。
    那些在宫殿里,在那个不配做父亲的父亲、不配做君王的君王那里憋着的浊气,无声的消散。
    没有黑暗,没有积攒了那么多年的怨愤和不甘。
    只有温暖的光,越来越近的青石板路,开得尚早的春花,寂然飞过的青鸟。
    和她微笑的守望。
    ***
    先皇驾崩,真太子继位。
    朝臣们已经传遍了当日的情形。
    原来太子并非皇上所出,而是先皇后与其堂兄、陈将军之子。
    先皇知晓真相后,大为震怒,拟下旨意,欲换太子。
    而先皇因为常年服用丹药,子嗣稀少,除了太子,就只有即将入京的真太子。
    太子听闻此事之后,为了在沈放入京之前先行继位,在先皇的丹药里下了毒,想要毒杀先皇逼宫。
    可惜,先皇也早就知道太子之意,也抢先一步,对太子下了手。
    沈放来时,就是这曾经的父子二人正自相残杀之时。
    他入宫之后,做了什么,那太子是如何死的,就没有人知道了。
    但先皇乃前太子毒死,沈放继位,清白又正统,让人找不到一点瑕疵。
    至于为什么先皇和太子会刚好在那个关键节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又为什么那么巧,刚好在另外一个关键时点知道了对方对自己的计划,同时做出反应,那就不得而知了。
    只有一些不知是不是可信的小道消息,说那段时间姜平轩丞相经常在宫里出现。
    姜丞相,现在据说是姜国丈了,现在忙得很。
    听说,是忙着堵截总是想要上门求娶他女儿的一个登徒子。
    姜凉蝉的院子里,桃花已经隐隐有要绽开成片的征兆了。
    她站在桃树下,跟又从后院跳进来了的沈放对峙。
    从战场上,沈放委委屈屈地说自己不会谈恋爱,让她教他开始,姜凉蝉就很忙。
    她一边配合着沈放和姜云庭作战,一边还要因地制宜,开展恋爱教学工作。
    进行了不少战场上的硬核约会。
    但是很快,她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老师肯定是个好老师。
    学生却不是个好学生。
    她明明已经写好了恋爱流程表,把几个月牵手,几个月后可以亲,每十日能亲几次,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了,逻辑清晰,调理明确,安排缜密。
    可是学生不但不遵守老师的谆谆教诲和教学安排,甚至还有点想要调戏老师,试图逆袭的嫌疑。
    今日,她就又把涉嫌越位的学生当场抓获。
    姜凉蝉用一根桃木枝指着沈放,迫使他站在自己两步之外,严肃地道:“站远点,今天你没有指标了啊,慎言慎行。”
    沈放表情无辜,试图拨开那根桃木枝:“怎么可能,今天才是新的十天里的第二天,我还有九天的配额呢。”
    “想得美,这十天的份额,你昨天就用完了,”姜凉蝉从袖子里抽出一张锦缎,得意的在他面前抖,“你看看你看看,剩下的九天你哪还有额度。等下一个十天吧,改日请早,回吧。”
    爹说了,权威一开始就得立住了。
    她觉得很有道理。
    亲近什么的,来日方长,但这一场涉及未来地位的博弈,却坚决不能怂。
    沈放戳着那根摆来摆去的桃木枝,哼道:“我不相信你,你拿过来给我看看。”
    姜凉蝉得意洋洋,把那写着恋爱进度表的锦缎给他。
    沈放从她手里接过锦缎,春寒料峭,她穿得有点单薄,他接过来的时候发现她的手冻得冰凉,皱了皱眉,顺手拿起一只冰凉的爪子塞进自己衣服里,又把她另外一只手包在手里暖着,才用空出来的手拿起那锦缎看。
    姜凉蝉很习惯的在他衣服里一边暖手一边戳他腹肌,振振有词:“看见了吧,你这就叫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放逮住她的手,话锋一转:“我已经跟岳父商量过,今日就下旨订亲了,明天开始,就开始给你做凤冠婚服。”
    姜凉蝉瞪大眼睛:“不可能,你怎么说服我爹的?”
    沈放视线落在那锦缎上,装作没听见。
    女婿想求娶人家女儿,让岳父放心,还能有什么办法?
    拿一颗真心换呗。
    姜凉蝉还在震惊中,沈放捻着那锦缎,忽然道:“我觉得,咱俩恋爱进度不到位,主要是你这个老师不行 ,教学流程计划得太差了,教得不好,耽误我学习。”
    姜凉蝉气得抽出手来。
    这是什么倒打一耙的特殊技巧?
    沈放把她还没暖好的手又拿回来,眼睛里都是笑意:“所以我决定了,从今天开始,换成我来教你谈恋爱。”
    身后有桃花绽然开放,零零星星,隐在将至未至的春日里。
    你在我命运里撒下了万千银钩,我无从逃离。
    从不想逃离。
    第70章
    一切童话故事, 至此都归于一句话:“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姜凉蝉眼睛一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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