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找她作甚?”罗用问道。
    “那日我在村口遇着她,她说自己琢磨出一个好看的针法,要教给我,只当时她正好要去舅母家,还说最晚初六便会回来。”二娘言道。
    罗用皱眉想了想,因先前四娘五郎两个跟他说过殷大娘是个掏鸟蛋高手,自己后来也曾留意过两回,看着是个挺靠谱的小姑娘,于是便又问道:“你在村口遇到她是在哪一日?”
    “是在腊月廿二那一日。”罗二娘记得那时候,王老大他们才刚刚出发没两天。
    “……”罗用皱眉沉吟。
    “怎的了?”二娘见罗用的表情,似是有几分不对。
    “从腊月廿二到正月初六,以殷大娘的速度,应够织出一套羊绒毛衣裤的?”罗用希望事情不要是他想象的那般。
    “你是说!”罗二娘睁大了眼睛,难道那殷大娘是在背着他们去帮别人织毛衣了?
    “具体还不知是怎的回事,还是待她回来再说吧。”罗用心中还有更坏的猜想,只他这时候却并不想跟二娘说。
    若真只是帮人织一套毛衣裤,那倒也没什么要紧,怕就怕他们那是在与虎谋皮。
    想来想去,待到下午雪停了,罗用终是去了一趟殷家那边,刚好那殷大娘的母亲就在院子里煮猪食。
    她见是罗用来了,便笑着与他打招呼,只面上的笑容却有几分不自然:“三郎今日怎的来了?”
    “二娘与我说,你家大娘今日还未回来?”罗用笑问道。
    “前几日去了她舅母家,应是玩得高兴了,竟是不舍得回来了。”殷大娘母亲面上的笑容越发勉强。
    “若无事,叫她多玩几天也是无碍,只我手头上刚好排到一个订单,对方要得急,于是便要赶一赶,不好耽误了贵人回长安的日子。”罗用只说自己要赶货,让殷大娘快些回来干活。
    “既如此,明日便让我当家过去一趟,把她给接回来。”殷大娘母亲应承道。
    “那便好。”罗用点点头,便出了那殷家院子。
    待到罗用走远了些,那殷大娘的母亲连忙丢下手里头的活计,跑到自家屋中,口里咋咋忽忽地对她男人小声喊道:“这可怎的是好,那罗三郎似是晓得了!”
    “我听着了,明日便去把大娘接回来。”他男人这时候面色也不大好。
    “大娘也是,说好了初六便回来,怎的到现在还不回来。”殷大娘母亲忧心道。
    “应是活计做得慢,耽搁了。”她男人道。
    “再怎么慢,这也有十六七日了,应也是做得差不多,定是因那边热闹,贪玩了。”殷大娘母亲埋怨道。她娘家就在距离离石县不远的一个村子里,自是比这边热闹些。
    在殷大娘母亲十四五岁那时候,因为年景不好,四处都在打仗,城里头粮价贵得很,村里的小姑娘都不怎么敢往城里嫁,他耶娘寻摸来寻摸去,最后就把她嫁给了西坡村的殷大郎。
    这些年天下太平了,城里头自然又热闹起来,她娘家兄弟种些菜蔬担到城里去卖,每年也能挣些,日子却是过得比她这边好。
    年前那时候她嫂子来寻她,说自己娘家方山县那边有一个富贵人家,也想学人家买了那罗三郎家的羊毛绒衣裤穿,奈何却是来得晚了,罗三郎言是家中羊绒不够,已经不肯接单。
    于是他们便收了些羊绒打算自己做,只那羊绒毛衣裤,哪里是寻常人便能做出来的:“他们听说咱家大娘能做那羊毛绒衣裤,便许了一贯钱,想叫大娘过去帮他们织一套羊毛绒衣裤出来。”
    殷大娘的母亲一听竟然能有一贯钱的收入,也是心动。
    殷大娘如今帮罗三郎他们做活,一套羊毛绒衣裤也只得几十文,他们家做豆腐,全家人合起来,每月若是能有二三百文,也就算是比较可以的,这一下子就是一贯钱,如何能不心动?
    又听她嫂子跟她说了那人家如何如何富贵,家中还有一个与大娘年纪相当的小郎君云云,更是有些飘飘然起来,于是便同意叫殷大娘去她家织几天毛衣,约好了初六那一日便叫她回来。
    这事除了他们两口子,家中再无别人知晓,连殷大娘本人也是不知晓的,只以为是她舅母喊她去帮忙数日。
    日次一早,那殷大郎便挑着一担豆腐往离石县方向去了,横竖都要走这一趟,不如顺带做些买卖,这大正月的,货郎小贩也没怎么出来活动,这些豆腐应是能卖个好价钱才是。
    只这一晚,殷大郎媳妇在家左等右等,竟是等不到他回来,殷家翁婆问她,她也只说兴许是她娘家人留客,明日便回来了。
    第二日,她又在家里等了一整天,依旧不见她男人回来,心里这才有些慌了,心道千万可别是出了什么事。
    半夜里听到院子外头有响动,连忙跑去开门,结果就见她那当家失魂落魄站在外头,黑乎乎的夜晚,黑乎乎的身影,看着就叫人心里发毛。
    “怎、怎的了?”殷大嫂颤声问。
    “大娘丢了。”殷大郎那干哑的嗓音,闷雷一般,在这个滴水成冰的深夜里,砸得她媳妇当场便楞在了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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