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瞪大眼睛看着魏先生,“先生,你说我奢靡,我这几日万万是想不通的。钱抛费在吃上面,没了就没了;可我用来修路,修水渠,修河堤,全是利民生的。即便现在多花了钱,但过去几十年后东西是还能用的呀。往日做些水利,均是城中以摊派徭役的方式,庄户们不仅要出免费的劳力,还得自带工具和每日的饮食。现在,我将这事做了,不要城中出徭役,还给干活儿的人提供一日三餐;那个婶子的男人,也不必上山拼命,尽可来我这边做活,一样吃饭,还安全。”
    “钱如水,流水才不腐的哇。”
    “都是我的胡思乱想,也不知道对不对。可是先生,我不是和你胡乱罗唣,我也是有道理的。”
    说完,顾皎看一眼李恒,很有些不好意思。
    李恒拍拍她的头顶,她总是有很多道理。
    魏先生却如坠入梦中一般,呆立了半晌。
    良久,他猛然一击掌,似有开悟。
    男子汉大丈夫,知错能改便是善行。他利落地拱手,便要向顾皎鞠长躬。
    李恒忙将他扶住,“先生,皎皎还小,受不得你这一拜。”
    第50章 嫂子
    一声‘皎皎’,顾皎如坠梦中。
    青天白日, 她没讨好他, 没勾|引他,也没和他亲热, 他居然毫无征兆地主动叫她‘皎皎’。
    幸福来得太快, 她有些承受不了。一定要嘉奖勺儿和勺儿爹,他们这事办得好, 办得妙。当然,要奖励自己, 自己的主意也出得好。
    顾皎一面胡思乱想, 脸红了,额头也出汗了, 心脏更是砰砰乱跳。
    回东院的路上, 她差点没撞上柱子。
    李恒一把将她捞起来, “你在做什么?”
    顾皎两手捂着脸, 看看他,再看看柳丫儿,笑得没停。
    柳丫儿见势头不好, 一溜烟跑走了。
    李恒这才道,“是不是外面吹风, 又犯病了?”
    犯病在别处是骂人的话,在李恒那儿就是关心的呀。
    顾皎还冲着他笑, 没完没了。
    李恒摇头, 真是个傻子。他牵着她进院子, 开了正房的门,直接推着去侧间。
    她却抱着他的胳膊不放,近乎于挂在他身上,“延之——”
    “什么?”他想脱出手来,将人安置去软塌。
    可惜,她不如他的意,不仅缠得更紧了,还刻意凑他脸前去,“延之——”
    “叫我做甚?”他又问。
    顾皎‘嘻嘻’笑,看着他的眼睛笑,对着他的鼻子笑,对他线条完美的唇更满意。
    李恒身后推开她的脸,她干脆往下一缩,扑到他怀里去。
    他被缠得没法了,只好抱着她的腰坐去软塌,“你怎么了?”
    她在他怀中抬头,“延之,你刚叫我皎皎哎。”
    李恒笑了一下,整张脸都柔和了,眼睛犹如春日澄澈的湖水。
    顾皎总算知道他为什么不爱在人前笑了,完全是犯规的。任谁见了这样一张笑脸,都绝对不会将他看成杀人的魔刹。只可能是一个好看到极致,甚至干净得不染尘埃的王子。这样的人上了战场,该是被人护在中央,不忍他被伤害。怪不得他要用冰霜将自己裹起来,用那鬼面将脸挡起来。
    “再叫一声。”她有些贪心。
    他偏开头,“马上要晚食了。”
    “对啊,趁她们还没来,你悄悄儿地叫一声。”她靠着他肩膀,看着他,忍不住伸手去掰他的脸。
    “你能悄悄的?”李恒是不信的。
    “怎么不能了?”
    “你觉得你说话很小声吗?”
    “难道不是?”顾皎来劲了,“我一向都很斯文的呀,除了那次以为你被烧在灯楼才激动了些。”
    李恒忍不住想逗逗她,道,“对我来说,没差的。”
    “你什么意思?”
    “就是都能听见?”
    顾皎缓缓睁大眼睛,吐出四个字,“耳聪目明?”
    李恒点头,“说你是小丫头,还不认?人前人后两张脸,还挺会演的。”
    她笑一下,拉着他的手盖在自己脸上,“延之,你摸摸看,我这是一张脸还是两张脸呀。”
    他不摸,她偏要他摸。
    他还不摸,她就有点委屈了,“那你还冤枉我?我哪儿演了?我对着你的时候好,那是真情流露。跟小丫头们闲话,那是女孩子表示亲热。你懂不懂?懂不懂?”
    他忍不住又笑了,可顾皎就喜欢看他笑的样子,特别是眼波盈盈,一下变得温柔极了。
    她直起身,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他怔了一下,她却含着笑,又亲一下。
    “延之,你不叫我皎皎就算了。总之,我就是喜欢你的呀——”
    李恒的眼睛又变得深了,他看一眼半开的小院门,起身。顾皎不放他,他哄道,“且等我去关个门。”
    正房门关上,顾皎整个人被按在榻上动也不能动了。
    这样,就对了嘛。
    暮色四合,青山欲坠。
    龙口城城门半合,只能太阳下山便要关上。
    因灯楼被烧毁,城中暂时执行宵禁,入夜后也需关城门。
    眼见得太阳只在山尖留下一轮淡黄色,城门的兵丁开始下锁。
    不想,两匹骏马踏碎夕阳,冲着城门的方向而来。
    一马上有人,手执一面黑旗,显是青州王的信使。
    “八百里急信。”城门兵丁吓了一跳,何尝见过这玩意?
    那信使驭马前行,直到城门处拉缰绳,马起前蹄昂立嘶鸣。
    “李恒将军可在城中。”那人道。
    城门兵丁道,“将军扎营西府。”
    那人便要去西边,不想城门兵丁又道,“这会子入了龙牙关口,在顾家过年未归呢。”
    “哪儿?”
    “顾家庄。”
    “带路。”
    城门兵丁待要回绝,然那人甩出马鞭,一卷而拖起放到另一匹空骑上。
    “走。”
    剩下的兵丁面面相觑,只倒抽一口凉气。
    什么事那么着急找李恒将军?李恒善战,找他除了打仗,还能有什么好事?
    可见,龙口这边恐也要乱起来了。
    顾皎要自立,不想事事靠丫头,头件事便是学梳头。
    此间已婚妇女需挽发,用发油牢牢地定在头上,再插许多簪环。可她很不喜欢发油的感觉,从不让杨丫儿使用。因这原因,头发十分蓬松,也很难成形。每日梳头,杨丫儿都要想尽办法令头发服帖,不然只半日便要散。
    她对着铜镜,用头绳左右绕,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李恒捡了跟银簪,拨了拨灯芯,房间亮堂了许多。
    她在镜子里看着他,“梳头怎么这么难?延之,你的头发怎么弄的?”
    李恒坐在脚踏板上,已经看她折腾了许久。他道,“挽起来,塞入冠中便好。”
    “有那么简单?”她不信,“你做给我看。”
    他起身,坐过去。
    顾皎伸手便要去拆他的头发,他偏了一下,道,“你能帮我复原?”
    “能。”她信心十足,“一定做到复原为止。”
    “说大话。”他笑一下,拔掉簪子。
    她顺手将冠取下,便见一握黑发流泻而下。一个男人,连头发都这么美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放下冠,伸手拢了拢,发现一些异样。她的头发比较硬直,因此总是难以成型;他的头发虽然黑亮,但却有些细软,只手一握便如丝绸一般,再动手腕一挽,便要成结。
    “不一样。”她道,“你连头发都比我的规矩。”
    “你坐下,我帮你试试。”他道。
    顾皎从善如流,坐到镜前。
    李恒站她后面,拆了她的头发,放到后腰的位置。他道,“是长了些,多了些。”
    “是吧?”她摸了一下,“剪短一点,再弄薄一些,怎么样?”
    他看镜中的她一眼,“我倒是没意见,只怕你爹娘有话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边还是讲究这个的。
    顾皎叹口气,“迷信。”
    “你说什么?”他没听得太清楚。
    她内心咂舌,说溜嘴了。便有些撒娇道,“你管我说什么呢,不是要帮忙做头发吗?”
    李恒便要去取梳子,不想院门被敲得山响。
    今夜是柳丫儿和杨丫儿守夜,只听杨丫儿出去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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