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寂不急,她不是那等残暴的帝王,不做兔死狗烹的事情。只要这些人守住自己的位置,不与社稷过不去,她便不与他们过不去。
    她是希望朱弃石大人能够像辅佐父皇一般辅佐她的,似乎左相大人也摸透了她的心思,也心安了,这两年的确是做的和以前一般好,赵寂因此又拉拨了一些寒门人。
    左右朝中勋贵势力多,她再拉起一些来,做人情的同时,也合了制衡之道。况且,有了前世的经验,她知道哪些人能用、哪些人不能用,也知道该把那些人分别放到什么地方,如此一来,往日里清闲了很多。
    于是又收到了好些的请安折子,这些她看的厌烦,可是那些官员没有事做,不请安还能写些什么?
    这一年赵寂十九岁,从被三公辅佐的新帝到如今有实权的帝王,她之用了四年。这是一等的神速,最难得的是,除了在通州贪腐案上她表现了一个帝王该有的冷血果敢之外,其他时刻的交接,都是以很温和的手段进行的,即便是太尉告老,她也给足了老臣的面子、也未再追究他的家人,算得上是天下第一等的仁义皇帝了。
    她获得了很多的称颂,有时她和卫初宴易装出宫,还能听到街头巷尾的人在为她揽名声,这些人里,有些是卫初宴故意派出去的,有些则是已被“洗脑”成功的。
    她还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孩子气地同卫初宴炫耀。
    太平的日子过了两年,有一件同样的烦心事,袭击了赵寂和卫初宴。
    还是娶亲的事情。
    赵寂已于一年前出了孝期,满朝换了亮眼的颜色的那天,许许多多的官员都喜气洋洋地站出来,奏请陛下大选秀女、广开后宫。赵寂是被他们那完全不掩饰的热情“吓”得瞠目结舌,这些人自以为自己揣摩清楚了陛下的意思——哪个帝王不爱后宫的呢?他们可谓是胸有成竹地、争先恐后地奏请了这件事,却不料,陛下全程都黑着一张脸,什么也没有答应。
    再过了几月,满朝官员终于发现,陛下哪是想要开后宫,她压根就不想纳妃!对于选秀一事是一拖再拖,终于,帝王的低气压下,急着邀功的大臣没有了,但是同时的,硬脖子的言官们站出来了!
    他们前赴后继地上奏,从人伦亲情说到大齐国祚,仿佛赵寂不纳妃、不立后便是对不起开国列祖,对不起大齐国祚!
    其实他们是对的。他们代表了许多人。
    赵寂嘴巴里起了好些泡,面上看不出,但她实则很是上火。
    而卫初宴也是一样。她也面临着催婚。她远比赵寂更早地被催婚,打从她被封侯那日起,来她家议亲的人便把门槛踏破了好几根,什么?留锦侯有隐疾?且不说这只是传言,即便传言是真,那可是天子跟前的第一等的近臣,嫁与她,整个家族都受益,为何不嫁?
    有这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
    原本卫初宴是不去理会这些事情的,但她大了,如今已二十有一,在她这个年纪,许多人的孩子都长到膝盖了,她娘也开始急了,每日都忙着给她相看人家,上火程度,比起赵寂有过之而无不及。
    卫初宴被她娘这么一闹,也开始起火泡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有四千!!
    然后我回去把132那章补了,也是四千多字。
    今天的两更很扎实。今晚上你们去刷新132,是皇后的番外。
    第一百六十三章 匈奴
    这日又是一场小家宴。
    卫初宴知道娘亲打的什么主意, 她自己早些年就开了府, 是不与爹娘住在一起的。这两年, 随着她在朝中的地位愈发稳固, 宅子也换了几座,一座比一座辉煌气派,当然,这些都是赵寂的手笔, 她只是悄悄地将人往离皇宫近的地方挪,顺带将府邸弄的极好而已。
    卫初宴常常需要在深夜去陪她,卫府离皇宫近一些,卫初宴便能少走一些路, 每日凌晨也能多睡会儿, 赵寂是怀了这样的心思。
    住的离爹娘远了, 卫初宴只要有时间,便要回去陪他二位,说些话、聊些近来发生的事情, 多半是要再陪吃一顿饭的。往日里卫初宴将这当做她自己孝顺爹娘的一部分, 但是自今年年初, 她娘开始在席上频繁地提起各家的合适男女, 什么城北苏侯爷家的三女儿如何如何温柔良善,什么城南吕大人家的小孙儿如何如何钟灵毓秀.......唠叨得卫初宴耳朵起了茧儿,也令得宫中那个醋坛子打翻了好几次,那段时日,卫初宴总觉得嘴里泛着酸。
    到后来, 她对这种小家宴是能推便推,推不掉的,她也只是笑着听,却从不对人家姑娘公子品头论足,恨不得一句话不说,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愁坏了卫婉儿。婉儿拿不住女儿,委屈地跟夫君诉苦,可是李源是不搅和这事的,卫婉儿有时哭了,他才心疼地拍拍妻子的背,说初宴是个有分寸的,劝她莫要管太多。
    卫婉儿这时便会抽泣着数落:“她如何是个有分寸的了!是,她官做的那般大,好像是个聪明的,可是她长这么大了,竟连一个通房都不曾开口要过,现如今还不愿娶亲,你说!她这就叫做有分寸吗?”
    李源心中也同卫初宴一样藏着事情,见此便只能无奈地笑,不断地安慰着。
    不同于卫婉儿的心大,李源是瞧出了一些端倪的。
    他家的女儿他知道,那看起来是个玲珑心,可对待感情,却是个难得的实性子。偏偏很棘手的是,好像初宴和宫中那位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若说李源怎么怀疑的,这应当从陛下还未登基时说起。那时陛下还是个小殿下,他们夫妻跟着女儿北上,说是避开郁南那些人,其实也是因为初宴有出息,做了殿下的伴读,能撑起门户,他们才跟上来的。可是这日子过得越久,李源便愈发觉得不对。殿下们跟前的伴读的确是和殿下亲,是殿下们的近臣,可是,十一殿下对待初宴,又何止是“亲厚”二字?
    有哪家的殿下,隔三差五就赏赐东西给伴读的?又有哪家的殿下,常常去臣子家里玩耍的?那时十一殿下这些都沾了,对于她出宫的事情,她和初宴虽做的隐蔽,可是也有好几次,李源在女儿府上见到了那位殿下。
    他心中的怀疑,从那时起便埋下了。一直到现在,陛下不愿娶,他家的阿宴也不愿娶,一个说心中仍挂念父皇、愿继续行孝,一个说早些年有隐疾,不愿娶亲耽误人家。
    可他做爹的还能不清楚自己的女儿吗?隐疾?初宴连伤都未曾受过几次,哪来的什么隐疾!这混账东西,为了不娶亲连这样的坏名声都肯背了,婉儿想三言两语地劝动她,岂不是痴人说梦!
    妻子仍在哭,李源安慰着妻子,心中也烦乱的紧。
    女儿这么大了,不愿意娶亲、也不愿意纳妾,他做父亲的难道真的便不急吗?他急!可他偏偏不能去逼女儿,因他知道,自己若逼,最后恐怕会逼到陛下头上。
    他也心痛,他好好一个女儿,如何便与天子有了说不清楚的关系了呢?可是,那位是何等金贵的人,初宴既已沾上了,这些年,他们两夫妻跟着女儿富贵荣华的时候心安理得地受了,让女儿去搭救棠儿的时候亦心安理得地受了,如今该到了他们还陛下的情的时候了,他如何能够去逼女儿呢?
    李源起先也是两难,后来这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摸着自己的胖肚皮,是想来又想去的,最终自己是想通了。
    他一入赘之人,女儿本就是随了卫姓的,他能去入赘,早已不把传李家的后放在心上,如今只是担心女儿老了没有倚靠,可是这也是白担心,女儿比他聪慧的多,如何能叫自己落到那等田地?况且陛下......陛下只要一日在位,初宴便应当是春风得意的。
    李源自此不再想了,他甚至还帮着劝妻子,只是收效甚微,他又不能将自己的猜测说出口,竟把自己憋出了个病来。这下可好,卫婉儿忙着守着他,倒是放松了一些对女儿的催促,这一日的家宴,便真的只是家宴了,只是初宴误会了。
    的确是误会了。卫初宴到了爹娘那边,坐下来,便有听娘亲从席头唠叨到席尾的准备了,可是娘亲此番却只是提了提爹爹的身体,看起来,没有心思再去管她了。
    卫初宴有些惊愕,但是难得这样清静,她多吃了半碗饭,这才又去差人找了两个好大夫领去爹娘那边,自己回衙门处理了些事务,等到夜深,去了宫里。
    正是燥热的夏夜,天空是一年中最晴朗的时候,夜间的月亮和星星便都很清晰,连带的,月光和星光都很明亮,这使得夜探皇宫的难度陡然增大,饶是卫初宴,每次到赵寂那里也都有些艰难。
    宫中不乏一流高手,关键是这些人数量多、又警醒,这样的情形下,即便是卫初宴,也是要小心应对的。
    好在除了要躲开外围的这些暗卫外,甘露殿里的那些嫡亲嫡亲的赵寂心腹,俱都是见过她的,知道这是陛下的宠臣,他们并不大惊小怪。
    只是有些时候,一个夜晚过去,陛下唤人去收拾痕迹了,他们却不知道卫大人是如何去、又是何时走的,有时,他们也会感到羞愧,因此每天夜里都将眼睛睁的大大的,若是能偶尔捕捉到那抹清风的一点痕迹,也足够他们同同僚炫耀上好些天了。
    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成了暗卫们枯燥生活中的一点乐趣,卫初宴这日仍然是悄悄地去的宫里,彼时赵寂正伏案写字,眉头深深蹙着,写一下停三下,不知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殿内静谧,赵寂面前几支牛油做的蜡烛,亮堂的紧,卫初宴见她在忙,便在一旁坐下了,看她低着脑袋在那忙碌。
    赵寂知道她来了,抬头看了她一眼,两人目光一撞,赵寂又低下头去,抽空说了句:“那边桌上给你留了金樨莲子汤,你近来不也上火么?喝这个有些作用。”
    卫初宴扫了一眼,果真看到上边摆着一个食盒,她掀开,拿了金底生花的景地瓷碗,将汤舀在碗中,凉凉地喝了,果真舒服了一些。这时,赵寂才像是做好了决定,写字写得快了,又片刻,她终于搁下笔,走到了卫初宴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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