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观察他的脸色,接过杯子,又是一杯红红白白的水。她闭眼,偷偷倒在了衣袖上。接着,她抚住了喉咙,连忙扶住椅背,才没有跌下。
    这女人又是这招。慕锦面无表情地看着,“做什么?要被毒死了?”
    二十张张嘴,困难地摇头。配上那件戏服,挺像那么一回事。
    他命令道:“今天允许你在这儿说话。”
    她依然无声。
    “说话。”他抬起她的下巴,“跟我说话。”
    二十的嘴巴歇息久了,出口说话反而费劲。她不想说,懒得说。
    “小蛮不乖了。”他戳她的脸颊,“不听话,又气我是不是,让你说话,你不说话。我又要折寿了。”
    慕锦忘记了二十说话时的声音。床上的“嗯啊”毕竟失真。十五曾说,二十唱西埠关小调格外好听。以前可以听,慕锦不想听。这时心念一动,他就想听她唱几句。
    他正要再说话,感觉到门外疾步而来的气息。
    若非急事,寸奔不会过来打扰。慕锦卸下了逗弄二十的表情。
    门外传来寸奔的话:“二公子,府里出事了。”
    慕锦眼色瞬间嚣凌,“进来。”
    寸奔推门,“昨天夜里,掩日楼起火了。”
    闻言,二十惊耳骇目。她上前迈步,脚底滑了一下。这回不是装的。
    慕锦及时揽住了她。
    “府里连夜派人,快马加鞭前来报信。”寸奔继续说:“姑娘们保住了性命。不过,或有外伤。”
    二十紧紧抓住慕锦的手。夜里……起火……她们伤势如何?
    慕锦当机立断:“准备启程回京。”
    “是。”
    慕锦又说:“传信回去,大夫该请的请,药材该用的用。拿出伺候我的心力,给我医治那些女人。”
    “是。”
    第51章
    “太子殿下, 宫里出事了。”
    朱文栋是和萧展一起到的向阳城。不过,太子没有危险时, 朱文栋藏身他处。这时收到侍卫的传信, 他才来到客栈。
    萧展和李琢石一人订了一间房。然而,萧展的房间只做谈事之用。就寝时, 他只去李琢石的床上才睡得安稳。
    见到朱文栋寻来,萧展已有不好的预感。“宫里如何了?”
    “皇上抓到了我们的人。侍卫来不及灭口,晚了一步。”朱文栋单膝跪下, 重声说:“臣失职。”
    “知道了。”萧展闭了闭眼,抚抚额头。
    朱文栋继续说:“皇上问,太子何时回宫。”
    萧展低眼,思索片刻,说:“立即启程回京。”
    “是。”朱文栋应了, 欲言又止:“太子殿下, 皇上这是兴师问罪了?”
    “没事。”萧展摆手, “我和皇上斗这么多年了。你来我往,谁都有失策的时候。接下来,见步行事。”
    “是。”朱文栋又说:“太子殿下, 慕家也出了事。”
    忆起慕锦那一张轻浮的脸,萧展有些复杂, “什么事?”
    “慕锦妾室居住的掩日楼, 昨天夜里起火了。”
    萧展随口问一句:“意外还是人为?”
    朱文栋答:“人为。”
    萧展稍稍扬起眉角,他没有对探子下杀戮的命令。
    “前几日,探子发现慕府有一女子可以利用, 就是二夫人苏燕箐。苏燕箐虽是正妻。但目前而言,她是慕锦房中最受冷落之人。另外,苏燕箐嫁进慕家,大病小病不断。探子回报,这其实是慕锦为了逃避圆房,指使大夫设计苏燕箐所致。”朱文栋不甚了解,慕二公子放纵声色不是一天两天了,怎有美人名正言顺的圆房,反而拒绝?果然,风月之事是世间最难解之谜。
    朱文栋继续说:“镇南城一赌场和慕锦结怨,探子伪装成赌场的人,说要小小报复一下慕锦。苏燕箐有心记住了,不仅记住,更是付诸行动。纵火一事,苏燕箐擅自主张,我猜,她是想借刀杀人,嫁祸给探子。”
    萧展问:“火势如何?”
    朱文栋答:“火苗从一个靠外的小妾房间烧起。楼里没有护卫,苏燕箐畅通无阻,毁了半座楼。起火房间的小妾烧着了,她大声呼救,其他女人惊醒,拉她齐齐跑了出去。”
    “慕家查出是谁放的火吗?”
    “探子回报时,暂时没有。慕二公子在外,无人主持大局,是三小姐出面请的大夫。”朱文栋迟疑说:“慕老爷说,一切等慕二公子回来处置。”
    “这二夫人倒是心狠手辣。一把火,足够毁掉一群美人了。”萧展笑了:“让探子继续旁敲侧击,最好能将二夫人拉入我们这边。”
    “是。”
    朱文栋离去,萧展回到了另一房间。
    李琢石坐在窗前,面前摆着的,还是萧展今日未完的那盘棋。
    萧展看一眼棋局,说:“宫中有变,收拾收拾,准备回宫。”
    李琢石回过头,忽然说:“我才发现,这是一座好城。”可以在这里见到人生百态,比她苦的,比她悲的,风月故事里多的是。让她觉得,自己得到了一个男人唯一的正宫地位,哪怕没有得到他的心,也是走运了。
    “你若喜欢,以后我再带你过来。”萧展从前不知,原来她竟喜欢听戏。
    李琢石自己看戏是兴致,加上他,就不那么有趣了。听戏,还是和二十那样无声的倾听者才自在。
    “这次是皇上召我回去。”萧展说完,没了声音。
    李琢石起身,走到他的跟前,“你有些心不在焉。”
    萧展笑:“何以见得?”他常年做的是温润姿态,眉清如天上皎月。
    “往日说起皇上,你一定会推测其意图。”
    “说多了怕你不爱听。”见过慕锦以后,萧展莫名地,想起了许多儿时的事。“我懂事起,母后告诉我,那个皇弟是我一生的对手。然而,父皇没有给我们竞争的机会。皇上疼爱前皇后,将四皇子册封为太子。我的才智不输他,就因为母后不受宠,皇上不会多看我一眼。琢石,你说我没有仁心,其实我身边的人都没有。我们高居权位,何需仁心。”
    李琢石安静了。
    “六皇子年纪小,斗不过我。宫里只剩下我和六皇子,皇上不得不选我,但——”萧展止住了口。若是,慕锦真的是那个早就该死的四皇子,一切就有些棘手了。
    李琢石看一眼萧展。说的也是,从幼年起,太子学的便是算计。她奢求这样一个男子挖心掏肺,是她荒谬了。
    “琢石。”萧展将她搂进怀里,“未来有一天,我恐怕要动用你父亲的兵力。”
    李琢石靠在萧展的胸膛。
    这才是萧展的目的。她的父亲是当年叱咤风云的罗刹将军,兵强马壮,战无不胜。萧展娶她为妻,娶的是罗刹将军的兵力。她不过是他通往帝位的一枚棋子。哪曾想,她在向阳城看戏、听戏,却忽然之间,看破了她和萧展无望的未来。
    ——
    这趟远行,启程时有雨,返程又遇上了暴雨。
    飙风刮得船帆鼓起了肚子。
    二十想,这雨若是下在昨夜,该有多好。
    慕锦进来。
    见到她一手扶住窗棂,一手撑在窗台,探起上半身向外张望。
    闪电一晃而过,亮了她半边的脸,又青又白。自掩日楼起火的消息传来,血色就像从她的脸颊剥走了一样。
    他上前,从她的身后抱住了她。疾风和骤雨,吹在二人的跟前,又冷又刺。“寸奔说,她们多是轻伤。或许十五会难过些,火是从她的房里烧起的。”
    二十抓住了箍在自己腰上的大掌。
    十五在青楼卖身多年,被一男子骗走真心和积蓄。年纪不大,却是众女人中过得最心碎的。本就寻死的人,得二公子救助,才过上好日子。遭此横祸,她如何受得了。
    “我师傅是神医。”慕锦说:“儿时见他医治过烧伤病人,很是玄奇。如果京城的大夫不行,我就将她送去我师傅那里。”
    二十听出来了,二公子这是在安慰她。她后退半步,靠在了他的胸膛。
    电闪雷鸣下,一对男女,迎着扑面而来的海水雨水,眺望黑沉夜色。
    过了一会儿,慕锦关上了窗,给二十拭去她发上的水雾。
    “十五生来美貌,这次灾祸必受打击。”他拿出一包药粉,到桌边再制一杯解药,说:“回去你多安慰安慰她。”
    二十比划问:“我喝了这杯解药,开口说话了,二公子不怕我泄密吗?”
    慕锦坐下,左手支额,闭上了眼,说,“太子追我而来,应该是查到了线索。在我的思考里,除了你,没有人会是线索。”
    二十连忙摆手,“二公子,我没有泄密。”
    “嗯。”慕锦睁开了眼睛,“有我意想不到的人,被太子留意到了。下棋就是这样,只要有一个棋子不受控制,整一个棋盘就乱局了。我没想起,这个人是谁。”
    二十再次比划:“不是我。”
    “知道,不是你。”慕锦说。
    二十感动了。二公子这是第一次相信她。其实,前太子和太子,关系如此亲近又危险,难免争斗。她过惯了平静日子,不想招惹官家之事,自然不希望二公子身份泄漏。
    慕锦将那杯水推了过来,“我的那些女人,正等你回去安慰,你比手画脚,她们又听不懂。眼下这情况,怎么当了我的女人,就没一个好命似的?太坏我名声了。所以,你得是健全的。否则,别人又给我编排一个克妻克妾的野史出来。”
    话才正说着,寸奔过来敲门,“二公子。”
    “进来。”
    寸奔推门,“船家说,风浪太大,将海水冲上甲板了。前方到了京郊,不如在客栈歇息片刻,换乘马车。”
    慕锦应了,“听船家的。”
    京郊码头的那间客栈,非常简陋,以前接待的,多是住不起城中的穷书生。
    杨桃护着二十进去客栈,自己淋了一身湿。
    慕锦不喜欢寸奔紧贴,两个男人双双湿了半身。
    才刚进,撞上了人。
    萧展和李琢石、朱文栋等人也正是因为这风雨交加的天气,在客栈暂作休息。
    慕锦见到萧展,脸上挂起一抹邪笑,“展公子,可真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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