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枫只是跟着去田里看了看,之后就没再陪着了,在庄子里还待不了一天,夫君和儿子还好,往年天气暖和的时候也时常过来,什么野味儿都尝过了。
    小皇孙可是头一次来,这头一顿的午膳自然应当丰盛一些,把田里、林子里、庄子上有的稀罕物都搬上来。
    什么香椿炒蛋、蘑菇炖野鸡、萝卜炖兔子、鲜鱼汤、凉拌野菜……连野菜团子都端上来了,唯独没有端上饭桌的应该就是蝗虫了。
    魏家一家人都接受不了这个,是以,蝗虫价格炒得高的时候没吃过,蝗虫的价格降下来了,也没想着把这东西搬上餐桌。
    大部分菜色对于小皇孙来说,还是比较新鲜的,尽管有一些味道接受不了,但是菜色很丰富,有不喜欢的,也有喜欢的,放进嘴巴里,瞬间就可以征服味蕾。
    小孩子的记忆力跟大人相比,或许差别并不是很大,只是在方法上没有门路,一些植物和农具的名称又相当之拗口,回去的路上,魏时一边用炭笔画出来,一边问这两个小孩子,都不能全部答对。
    看来这两个小娃娃都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魏远要比曹昐好一些,一方面是年龄上要大出来半岁,另一方面也跟魏时之前的训练和教导有关系。
    记忆东西也是有逻辑可循的,是有方法可以运用的,魏时不只是尽可能全面的教儿子知识,也在慢慢的引导他学习的方法。
    两个小不点儿,如今感情是越来越好了,走路的时候都要手牵着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兄弟呢。
    第119章
    祖母三周年的忌辰,二月份就已经过去了,但是大伯起复重新做官一直拖到了五月份。
    这消息还是太子告诉他的,毕竟是在吏部呆了整整三年,又是一国储君,想要知道些内部消息并不困难。
    丁忧之前,大伯已经在柳州城做了多年的知州,这个位置不可能空缺三年,也不可能如今再把旁人调走。
    大伯等了接近三个月,才算是等来了这么一个还算合适的空缺。
    还是在地方上,安广府的正五品同知,同样是正五品,知州是一地的父母官,但是同知就算不上是父母官了,而是用来辅佐知府的官位。
    从地理位置上,柳州城还算是富庶,安广府也不差,不过后者跟江佑府紧挨着,也就是说大伯即便是去任职了,跟父亲离得也不远。
    但是这两个地方离京城都挺远的。
    魏时也不知道是该替大伯高兴好,还是惋惜好,能够顺利起复,自然是一件好事情,可仍旧待在正五品的位置上,就未免让人有些意难平了。
    大伯毕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官,魏时这才几年,可已经是从五品了,这其中固然有时运的原因,但是不看起点光,从晋升速度上来说,也是有一些差距的。
    堂兄的位置今年没有变动,毕竟在燕县做知县的已经不是父亲了,没有了人情在,堂兄之前为了孝期又特意请了好几个月的假,如果在三年的任期内没有突出的功绩,照理位置也是不该提的。
    一直等到七月份,全年最热的时候,魏时这才收到来自父亲和大伯的信。
    父亲信上主要交代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情就是留在族学做先生,上面大篇幅的描写了,族人和学生对他这个老师是如何如何不舍,尤其是他教的那些学生们,一番赤子之心,着实让人感动,所以便舍弃仕途留下来了。
    第二件事情就是小弟的事儿了,父亲在信上说,大伯要亲自带过去教导,如今小弟已经跟着大伯去了安广府。
    凡事有一就有二,他当初送嫡姐出嫁之后,就干脆留在大伯那里了,小弟如今跟他当时也差不多,甚至连年岁也差不多,他当年留在柳州城的时候十一岁,小弟今年也是十一岁。
    十几岁,大概是人生最好的年纪了,像是正在拔节的竹子,因为生长速度过快,都能够听到拔节的响动声。
    自己也做了父亲之后,魏时虽然还是没办法对父亲的育儿态度感同身受,但不得不说,心比之前软了。
    再加上祖母孝期这几年,父亲与他通信频繁,信上也会写一些贴心的话。
    魏时是个没出息的,在这种事情上,耳根子很软,心也很软,写在给父亲信上的话也很软。
    ——
    时间匆匆忙忙,从不肯停留。
    转眼间,魏远就已经七岁了。
    跟父亲不一样,魏时在考取县案首之前,几乎没什么才名,但是魏远就不同了。
    六岁的时候,凭借一首形象生动的《咏兰》,便获得了神童的称号。
    刚满七周岁的时候,又做了一首《十五月圆夜》,名声更甚。
    再加其善书法,通音律,晓诗书,年纪不大,就已经很有名气了,而且跟很多的书画名流都有交往。
    在诗书画乐这几个圈子里,七岁的魏远,名气要大过三元及第的父亲。
    诗书的灵气,向来都是让人琢磨不透的,魏时多年努力进学,写的文章、作的诗仍旧缺乏灵气,技巧是不能够代替灵气的,只能说是技巧掌握运用的通了,可以稍稍掩盖其中的匠气。
    有一个神童儿子,对父亲而言是骄傲的,但骄傲之余,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小苦恼。
    小树苗再是俊秀挺拔,毕竟还没有长成参天大树,需要有人好好呵护,施肥浇水,剪去杂乱的树枝,引导其向上成长。
    儿子越是优秀,做父亲的只能越是谨慎,既怕让孩子走了弯路,也怕没有充分发掘出儿子的潜力来,明明是可以名垂千古的人物,倘若只可以风流这一世,那损失可不小。
    所以教育孩子的每一步,魏时可以说都是小心谨慎的,只不过他也没办法一直陪在孩子身边。
    大靖朝用于远航的船已经造好了,并且已经在海岸试行成功,时间最久的一次,是在海面上航行了整整七天七夜才回来,不过除了一些小的岛屿之外,始终没有找到更大的陆地。
    而大靖朝即将要进行第一次的远航,魏时就是此次远航的负责人,官职也从三年前的从五品员外郎,升到了正五品郎中,晋升之路就好像是开了挂一样,但机遇跟风险是并存的,就像眼前。
    大靖朝的第一次远航,大致的路线已经规划好了,要带的人员和物品也都安排好了。
    上上下下加起来足足有一万两千五百人,即将要出海的船有一百零八艘。
    除了全副武装的士兵和武将之外,还包括有像魏时这样的文臣,有来自工部的,有来自户部的,还有来自礼部的。
    太医、郎中、厨子、奴仆这些也都带着呢,除了日常所需的食物药材衣物之外,也带了金银、瓷器、丝绸和发条玩具。
    最后一项自然是夹带在魏时自个儿的行李里,如果这一趟出海顺利的话,真的可以找到一片大的陆地,那不光是意味着一个新的发现,更意味着一个贸易通道的开启。
    赚自己人的钱还得带着些良心,赚外族人的钱,那就可以做一个纯粹的奸商了。
    魏时并不是此次远航官职最高的人,还有一个正四品的武将呢,刚好跟魏时还有些关系,这位可是他嫡亲的二舅兄,风险与机遇并存,大靖朝没有外敌来犯,又没有想着开疆阔土,武将除了熬资历之外,能立功的机会实在不多。
    尽管出海的风险很大,可是这么一个统领兵将的名额,还是二舅兄极力争取来的,甚至还用了些关系。
    不过,尽管二舅兄的官阶要高于他,但是统管全局确实是他的事情。
    从计划出海到现在,实际上已经过去了四年的时间,整整四年的准备,有一大半是花在了造船上,剩下的就是人员的安排和路线的规划了。
    离别之日将近,魏时对自己参与造出来的船有信心,对他亲自参与挑选出来的船工也有信心。
    但出海毕竟不是一件可以完全被人为把控的事情,真要是遇上大的风浪,或者是倒霉透顶,直接遇上龙卷风了,那生还的可能性真不大。
    魏时这么爱惜小命的一个人,如果早知道会摊上这差事儿,可能……之前就不会提这个引子了。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这事儿是他从头到尾都参与了的,如今别说是旁人了,就连他自己也舍不得喊停。
    离别之日将近,怀着最好的期待,做最坏的打算,魏时对家里人可以说是嘱咐了又嘱咐。
    姨娘年纪也不小了,而且惯来思虑的事情比较多,所以姨娘这儿主要是得安心,别自己吓唬自己,他在外头还没出什么事儿呢,姨娘这边再吓出个什么病来,上哪儿说理去。
    夫人这里,压力其实是最大的,他这一趟出去,少则几个月,多则一年半载,府里府外的事情可就全靠夫人了,哪怕他已经拜托了几位亲友,也专门去拜托了太子,可有些事情必须得夫人自个儿撑着。
    远哥儿,已经不能算是小孩子了,七岁的人,还没有他肩膀高呢,但已经非常优秀了。
    放到七年前,他大概自己都不会相信自己会教养出来这么好的孩子。
    魏时想要告诉儿子的是责任和担当,作为家里的小男子汉,哪怕年纪小,也要做最坚强勇敢的那个人才行。
    老师和师伯那里,几位关系亲近的友人那里,在临行之前,也都已经告别过了,大伯、堂兄和父亲那里也都已经写过信了,虽然还没有收到他们的回信,可这该交代的事情都已经交代了。
    带着对亲人的不舍,对未来的憧憬和担忧,饮过圣上亲自敬的酒之后,魏时终于上了船,踏上远航的路。
    ——
    第一次远航,魏时并没有想走得太远,路线规划他也有参与,甚至可以说,基本上是由他主导的,正是因为插手的地方太多太细,所以第一次远航才会由他来做这个领头人。
    文科生的优势在这里就很明显了,学过郑和下西洋的人,完全可以参照这位古人曾经的路线来,虽然历史已经发生了转变,大靖朝跟明朝造船技术和水平也不相同,但是前人走过的路,最起码应该是已经规避了风险,并且试验过已经能够走通的路了。
    像是跟大靖朝国土连接着的安南国,还有安南国西边儿的几个国家,这倒没必要过去探访,毕竟在陆地上就可以抵达,但是在遇到恶劣天气的时候,是可以过去停靠的。
    魏时带领的航队,还在更往西的地方,在黄头发蓝眼睛的人那里。
    至于有着玉米、辣椒、地瓜的‘新大陆’,在航海技术没有趋于成熟之前,魏时还不敢打那边的主意,毕竟风险太大了,他可是一个相当惜命的人。
    第一次远航虽说是在海上走,但基本上是沿着大路边缘在走的,风险要小很多。
    作为领头人,魏时要做的事情有很多,不光是要协调安排这一万多人,每一次登陆到一个新的国家和地方,也是由他领着户部的几个官员跟当地建立关系。
    当然不是什么盟国契约之类的关系,只是友好往来罢了,大靖朝可以采买当地有特色的植物和工艺品,同样也可以把从家乡带过来的稀罕物贩卖到当地去。
    无论是瓷器、丝绸,还是魏时带过去的发条玩具,在各个地方都颇受欢迎,反倒是茶叶,有能够接受的国家,但更多的对此并不来感。
    大靖朝第一次出海航行历时十二个月零八天,除了已经探寻到的航道和跟各个地方建立了友好通商的关系之外,还带回来了大批量的金银,以及大靖朝没有的植物和工艺品。
    之前带过去的货物,包括茶叶在内都已经全部卖出去了,而且换回来了大批量的金银。
    价格都是魏时亲自定的,最开始的时候,也是他亲自跟当地的官员和商人谈的,价格几经浮动,最后才确定下来。
    随行的几个官员一开始是真有些不习惯,瞧起来文质彬彬的魏大人,就算坊间传闻其颇为功利,可也没想到能‘功利’到这种程度,跟外族人谈价格的时候,那真就跟奸商没什么区别。
    在大靖朝五六两银子就能买一匹的绸布,魏大人硬是能换回来四五十两的金子。
    金银的兑换比例一直是十三点多,这也就相当于,几乎是把原本的东西卖出了百十倍的价格。
    大靖朝的奸商都不带这么玩儿的,准确的说是玩不了这么大的。
    魏大人的形象在这次出海的过程当中,一直都在打碎了重聚。
    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位只有二十四岁的年轻人,的确是他们这一万两千五百多人的主心骨,在广袤无边的大海上,在外族人的领土上,能够给他们带来安全感,也能够指引方向。
    这一趟出去收获是够大的了,但人也是够受罪的,从大靖朝带过去的食材早就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
    粮食还有一些,但是像瓜果蔬菜这些不易存放的东西早就没了,只能是从外族人那里采买一些,运气好的,凑合着能吃,运气不好,那就只能吃白米饭就蒸鱼了。
    一年的时间里,魏时吃的最多的就是鱼了,海里的鱼跟江河湖泊里的鱼还是不一样的,厨子们做鱼的技术绝对是那种不断提高和进步的,很多鱼一开始根本就做不出好的味道来,做得次数多了,尝试的花样多了,才慢慢积累出经验来。
    魏时人倒是没瘦多少,只是黑了不止一个度,不光是他,出行的一万两千五百多人里,有一个算一个,没有不被晒黑的,就看谁黑的更厉害了。
    初见魏大人,太子都没敢认,五官还是原来的五官,双眼甚至比之前更加深邃有神了,就是这肤色,真真是折损了不少的俊朗。
    “魏大人一路辛苦了。”
    来之前明明想好了很多的场面话,想夸一夸魏大人,想夸一夸魏大人身后这一万两千五百人,这些人近乎是拿着性命在去为大靖朝拼搏了,给予什么样的赞誉都不为过。
    魏时知道自个儿黑了,整天在海上飘着,不被晒黑那才怪了呢,但是没有出海的太子,怎么瞧着好像也黑了,而且还……糙了不少。
    “这都是臣应该做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君臣之礼也还是要守的,场面话更是要说,虽然他现在特别想问一问,太子是不是一直在这海边守着了,所以才会这么及时的接到他们,才会被晒得这么……黑。
    慰问了友人魏大人,太子这才把目光转向其他人,代表朝廷,慷慨激昂的说了一番赞语。
    紧跟着又是接风洗尘,一直到晚宴之后,魏时跟太子才有单独说话的时间,迫不及待的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早就知道魏大人会这么问了,太子倒是也没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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