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玉瑭对于常乐郡主的到来是欣喜大过惊恐,这时候她才明白施婉琬暗地里为自己做的事情。竟然劳烦施琅云回京城替自己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这个人,而且还让郡主给送到江南。
    夜里在房中,褚玉瑭第一次深刻体会到难以入睡的感觉,不停地在房里来回踱步,嘴里还念念有词。
    施婉琬沐浴归来,就看到褚玉瑭这副神神叨叨的样子,不解地问:“阿褚,你这是在做什么?睡前的锻炼吗?”
    褚玉瑭皱着小包子脸,惆怅地说:“婉琬,你说我是不是要折寿了啊?”
    施婉琬正在整理长发的手顿住,问:“何出此言?”
    施婉琬也的确是不清楚,为什么替她改命的人找到了,她反而担心起折寿一事了。
    褚玉瑭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惆怅里,幽幽道:“你看,我先是辛苦你长途跋涉地跟我回江南,熬了一整个夏天的炎热。然后又劳烦大哥百忙之中替我去寻找这样一个江湖中人,现在竟然还惊动了郡主,特地为了给我送这么一个人,跑来了江南。你说,我哪儿有这么大的面子啊,还不是得靠折寿抵嘛!”
    褚玉瑭边说,边掰着她的手指数着。越说越忧愁,仿佛把家底都给卖了也不足以还清这份情谊。
    施婉琬却笑了起来,走到她面前,假装认真地看了看褚玉瑭弯着的手指,说:“折寿倒是不必,你就当欠我更多吧。改日记得在上回立的字据上,再添上些银两。”
    褚玉瑭对于施婉琬给出的回答感到惊讶,在她的认知里,施婉琬并不是一个喜欢这样计较钱财的人。看来嫁给了商人,还真是越来越有商妇的潜质了。不过被施婉琬这么一打趣,刚才心里的愁绪似乎消散了不少。
    常乐郡主带来的人,还的确是替褚玉瑭改命之人。审问之下,也就把当初柳瑜安如何收买他,又是如何设局一事都给交代了。令褚玉瑭夫妇感到奇怪的,是柳瑜安的真实动机始终难以解释。
    “婉琬,你说柳瑜安她到底怎么想的啊?替我改命,却把自己的命格也给搭进去了。真要是想要我性命的话,也不必牺牲自己吧?”褚玉瑭百思不得其解,撑着下巴嘟着嘴。
    施婉琬也想不明白,但是思绪比褚玉瑭清晰些。
    “那就说明,她的背后肯定还有人。”这也许是唯一说得通的理由了,不然按照柳瑜安那样的性格,都能狠下心杀了自己的爹,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地为褚玉瑭陪葬?
    “她怎么那么歹毒啊!我原本以为已经足够看清她的真面目了,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瘆人的事情。”褚玉瑭现在真是不敢将前世记忆里的柳瑜安跟现在的她结合起来,越想越觉得恐怖,仿佛前世里自己跟一个女魔头相爱了十年。
    施婉琬见褚玉瑭的样子,忍不住想逗逗她,便调整了表情,装作十分认真地说:“也说不定她其实对你情深似海,怕你离开她,所以将自己也牵连了进去。”
    褚玉瑭听后非但没有半点感动,而是像见鬼了一样地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拍着胸口说:“婉琬,你可别吓我!全世界的坏人加起来也许都没有她这么坏,我才不要被她喜欢!”
    脱口而出的话说完之后,褚玉瑭定了定心神,才又坐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悠悠说道:“我谁的喜欢都不要,只要婉琬你一直喜欢我,就够了。我这一辈子,只想要婉琬你一个人的喜欢。”
    这回,换做施婉琬说不出话来了。
    第101章
    施婉琬和褚玉瑭想了几日,也没有完全想明白柳瑜安这么做的真正意图, 严氏却又做出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情。毫无征兆, 她就宣布, 要去福来寺里闭关修行一些时日, 让季叔尽快准备妥当, 好早日上山。
    已经在商场上锻炼不少时日的褚玉瑭, 无论是在本能的预感或是细节的推敲方面, 能力都有了显著提高。严氏突然说要去福来寺小住,又是在常乐郡主到来后不久, 这样的巧合很难让人相信,两者之间毫无关联。
    “婉琬, 你说,娘她是不是知道了郡主的事情?”褚玉瑭回到房里,小心翼翼地问着。
    施婉琬看着褚玉瑭谨慎的模样, 忍着笑,说:“你为什么这么想?”
    褚玉瑭一把将凳子搬到过去,坐到施婉琬的身边, 整个人与她挨得很近。施婉琬见她这副阵仗, 猜想褚玉瑭面上虽然平静, 但是内心还是紧张的, 要不然也不会连坐都要贴着自己。不过这件事换做是谁,都有些难以承受。毕竟在此之前,褚玉瑭从来没有将严氏和柳瑜安的事情联系在一起过。
    若是这次的猜测是对的,那么接下来的答案对于褚玉瑭来说, 则是残酷无比的。甚至要比知晓了柳瑜安的真面目更为伤人,施婉琬对于褚玉瑭的承受能力并无十足的把握。这也是她迟迟不愿意主动提起这事的原因。可是事态正一步一步走向明朗,除非褚玉瑭有心要逃避,刻意视而不见,不然到了此时,她不可能不对此事起疑。
    “在我印象中,娘虽然信佛已久,但是跟福来寺的确没有太多往来。可是自从我在江南回来后,她就几次三番地提起福来寺,无论是让我去的,还是她自己前往。你不觉得这很古怪吗?”其实从褚玉瑭回来后,她就总是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清楚娘到底哪里不对劲。现在她终于回过神来,原来问题就出在福来寺!
    “阿褚,在你的心目中,你觉得你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施婉琬在心里暗自吸了口气,此事也该到要弄明白的时候了。
    褚玉瑭跟施婉琬相处久了,自然也摸到了些她说话的习惯。就像现在,听到施婉琬这么问她,她的心本能地就咯噔了一下,不详的预感升腾起来。
    “婉琬,你怎么突然这么问?我娘,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褚玉瑭的语气变得漂浮,眼神也开始焦灼。仿佛在等着施婉琬给出一个可以安抚她内心恐慌的答案,但是又在害怕着答案。
    施婉琬抿了抿嘴唇,有句话在她的心里酝酿了许久,就要到了脱口而出的时候。可是当她看见褚玉瑭眼中闪烁的情绪,又将话头给死死含在了嘴里。
    “这件事情我也想不透。也许要过段时间才能看得更清楚,我们还是多点耐心,将答案交给时间吧。”施婉琬生怕褚玉瑭再围绕这个话题纠结下去,连忙起身拉着她朝着后花园走。
    “你这是要去哪里?”突然被拉住胳膊往外走的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施婉琬浅笑,说:“当然是散步。你自己说说,有多少日子没有陪我一同散心了?”
    褚玉瑭认真回想,果真是生意应酬繁忙,已经有很多会没能赶回来陪着施婉琬用膳了。更别提是这样闲庭信步,漫游在花园了。
    “娘子说得对,说得对!是我太忙了,冷落了你。”褚玉瑭有些难过,这才当上老板多久,就已经忙碌成这个样子。
    不由得想起儿时的记忆,那时候她只知道自己的爹是商号的大老板,却还不理解巨贾的地位跟含义。但是她对于褚老板的记忆片段十分稀少,因为从她开始能记事起,她爹就经常奔波在经商途中。不是千里迢迢去进货,就是与人酒桌饭局,觥筹交错。
    反而是爹因为劳累过度而不得不在府里多加休养的时期,她才有机会能用那双还很稚嫩幼小的双手捧着参汤送到爹的面前。可是爹就像是个闲不住的人,让他在府里多躺几日,就好像要了他的半条命。那时候褚玉瑭躲在门外,就曾好几次偷听到爹和大娘之间的争吵。
    而他们争吵的内容无非就是大娘想要让爹待在府里安心多静养几日,可是爹却急着回到商号继续打理生意。当时年幼的褚玉瑭并不太能理解大人之间的对话,但是有一句话令她的印象十分深刻。因为在那句话里,她成为了主要人物。
    “我不是不想休息,而是不能休息,更不敢休息!这褚家商号刚刚才上了轨道,有了规模,你让我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懈怠?我若是动作慢了,商号垮了怎么办?褚府怎么办?玉儿怎么办!”
    “玉儿,玉儿!你从来都记挂着玉儿!你可曾想过,如果你的身体垮了,我们孤儿寡母又该怎么办?”严氏毫不示弱,声泪俱下。
    褚老板虽然有一瞬间地沉默,但他还是坚定着自己的看法:“如果可以两全其美,我自然希望能够和你们过平静生活。只可惜,褚家商号需要我的打拼,玉儿的未来也需要我的打拼,我真地不能停下来!”
    再之后,褚玉瑭的记忆里,便好像只剩下娘无尽的叹息,与眼泪。
    对了,是眼泪!娘的奇怪之处是从眼泪开始的!褚玉瑭忽然想起来了,仿佛一些总是想不明白的事情逐渐有了头绪。施婉琬走在旁边,自然没有忽略褚玉瑭神不守舍的状态。但是刚才她那一惊一乍的样子,着实将施婉琬吓了一跳。
    “你是怎么了?好好走着路,突然跳起来是作何?”施婉琬看着褚玉瑭突然原地跃起又落下,不明所以。
    褚玉瑭微张开嘴,转过头,郑重地告诉施婉琬:“我娘,她从前很爱哭的,特别是在爹的面前。可是自从爹病故之后,她就几乎再也没有哭过了。”
    施婉琬嗯了一声,但还是猜不到褚玉瑭说这话的意思。
    “从那之后,娘不仅不爱哭了,连性格都变了。她对我的管教,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变得更加严厉的。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因为变成了孤儿寡母的身份,所以才会提高对我的要求。但是我却不这样觉得,因为我觉得从那个时候开始,娘好像对我的喜欢,感觉不一样了。”
    施婉琬的眼神发出点点微光,她俨然已经从褚玉瑭的自我回忆中,找到了故事的起点。
    “阿褚,你别把自己弄得太紧张。有些事情,急不来的。”施婉琬轻轻扯了扯褚玉瑭的袖子,示意她学会放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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