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青正要撒手,却又忽然被人撒娇似的一拽,两手堪堪把环住她腰身。
    仿佛还是小时候赖着要糖吃的年纪。
    桑桑有些不好意思的放低声音,咕哝着:“姐,你瘦了。”
    她苦笑:“瘦了还不好?平时吃得再少,都想瘦也瘦不下来。”
    桑桑闻声,把她抱得更紧,“但是脸瘦了,好像……好像肚子还大了点,姐,你背着桑桑,吃很多好吃的了。”
    卓青眉心一跳。
    “哪有……有吗?”
    她瞥了眼肚子。
    想了想,忽而又释怀,“大概我最近光顾着节食,没怎么运动,肉也没以前那么紧实吧。”
    她哪里有心思吃什么好吃的,这些天,虽说只是名义上病着,但胃口也也确实没好到哪去。
    好在,桑桑对此一无所知。
    “但,挺好的。”
    是故,唯独在她面前,依旧能做个爱撒娇的、时而还能有些古灵精怪的小女孩,沾着点橙子味洗发水香气的脑袋顶儿在她颈间蹭了蹭,笑着说:“太瘦了,不健康,现在这样,才好。”
    这大概是真·大厨·桑桑对姐姐唯一的执念了。
    卓青拍了拍她柔软黑发。
    等到撒完娇,却也该是想起正事来。
    “我坐这,你坐那边吧,桑桑。”
    一左一右,两姐妹坐在母亲的墓前,像幼稚园小班学生那样,一个接一个,乖乖讲着最近发生的大事小事。
    卓青说得平静,绝口不提自己的伤情和落魄,不外乎是讲了些在纪家的见闻,听着也颇能唬人。
    桑桑则一如既往,讲着她的厨师学校,也讲正直温厚的继父,偶尔提一嘴以后的职业规划,虽然理想主义的色彩浓厚,但卓青也不打断,只笑着听她往下说。
    末了,起身拍拍蹲麻的双腿,从牛仔裤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
    “桑桑,”她把银行卡塞进妹妹手里,“这些天有空,我打算去别的城市走走,可能要去很长一段时间,你拿着这些钱,该用的就用,不要委屈了自己。”
    女孩眉头一蹙,“勇叔,对我很好,钱也都够……”
    勇叔,就是她的继父程勇,一个日子过得平凡简单的小卖铺老板。
    卓青摇头:“那不一样,这是姐姐给你的。”
    虽然以后的日子,前路并不明朗,她手上持有的可流动资金也有限。
    但无论如何,她还是坚持让桑桑收下了那张存着她一半身家的银行卡。
    桑桑不是个矫情的女孩,见她执着,索性也不再多话,把银行卡收进小包里。
    “我会,挣到钱,”抬头,只冲她笑,“等有钱了,给姐买,大房子。”
    “那我就等着我们桑桑出息了。”
    “嗯!”
    四目相对,齐齐一笑。
    两人复又转身,冲那墓碑拜了三拜。
    末了,洒扫除尘,再躬身告别,卓青盯着墓碑上笑面温厚的女人,心头那块无处凭依的大石,在旁人无从知晓的时刻,蓦地悠悠落地。
    她在上海最后的心愿,到这时,终究有了最后的了结。
    “对了,姐,旅游,的话,想去哪些,城市?”
    “无所谓啊,哪个城市都可以,山啊水啊各有各的漂亮,我都想看一看。”
    两姐妹手挽着手,一人提了一袋祭品,沿着陵墓旁的长阶一路直行。
    “突然,就想去旅游,姐夫……会不会,陪你去?”
    “干嘛非要他陪我去,”卓青戳着桑桑的脑门,“我是嫁给他,又不是挂在他身上了,一个人才开心呢,你姐我这是要去追寻美丽人生的真谛好不好。”
    虽说叛逆的心情,总归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可她毕竟也才二十五岁,对很多人来说,人生都才刚刚开始。
    醒悟太晚,顿悟不迟。
    闻声,桑桑侧头看她。
    看了会儿,却又皱皱鼻子,笑了:“姐姐,很久没看到,你这么开心。”
    “是很开心,”她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挽着桑桑纤细手臂,“唯一就是有点担心,我不在上海,以后有点什么事你也找不到我。”
    “没关系啊,我都是,大人了。”
    桑桑飞快答她:“而且,我也打算找,实习,去工作,先去学做小笼包,然后是鳝糊,还有锅贴……”
    “啊,说起锅贴。”
    卓青脚步一顿,“我突然想起来,上次在进华那边,就校门口离着不远的地方有个老店,我在那吃过一次锅贴,店名应该是叫……嗯,【李阿婆锅贴】?感觉那家店做的很有小时候的味道,挺好吃的。”
    桑桑眼前一亮:“诶?”
    “知道了知道了,”她读懂这表情的话中之意,当下点头,“我把地址写给你吧,那个阿婆人很好,不说去实习,偶尔去吃一吃也挺好。”
    这时的卓青还并不知道。
    自己的随口一提,犹如无知的蝴蝶扇动翅膀,在多年后,一环扣一环,激起千里之外狂风骇浪。
    身处浪潮中心的桑桑,此时亦只是笑笑,点头说:“好啊。”
    说话间,又低头,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纸笔——
    翻动时不经意,手指一带。
    卓青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那险些直接落地的卡片,翻过面一看,失笑:“都说了你不要随便把校园卡乱塞了,桑桑。”
    那橙红色的卡片正面,印着女孩微笑的面庞。
    一旁的黑体字端端正正,2016xxx421,食品科学学院,程忱。
    程,是继父程勇的程。
    忱,取满腔热忱之意,是治愈她儿时重病的医生相赐的小字。
    自从阿妈死后,卓青便成了这世上唯一一个会叫她【桑桑】的人。
    聂桑——不,程忱赶忙接过卡片,不好意思地笑笑:“一不小心,一不小心……”
    卓青叹声气。
    垂下眼去,一边写,一边叮嘱:“对了,我有一个朋友和店主很熟,你要是去吃,就说是瑶瑶的朋友吧,说不定还能给你打个折,那个阿婆很喜欢和年轻人说话,你们一定能处得很好。”
    “瑶瑶?”
    “嗯,白倩瑶,”她笑,“白色的白,倩女幽魂的倩,瑶嘛,瑶姬那个瑶,是我最好的朋友,小时候胖胖的那个,现在可是大美女了。这几年一直没机会拉你们见面——下次有时间,我再约着你们一起出来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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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姐妹你一言我一语,絮絮叨叨了老半天,平时十分钟就能走完的路,愣是耗了大半个小时才走到门口。
    卓青和陵园的工作人员登记完出入证明,已是日头高悬。
    抬起手腕,瞄了眼时间,正好中午十一点半。
    留给她赶赴机场的时间还有约莫四个小时。
    “那这样,桑桑,”她扭头拉住女孩,“我先带你再去吃个饭,吃完饭,送了你回学校,再去机场也还来得及,你说呢?”
    她自认这计划周全。
    却还没等程忱点头,忽而耳尖一动,听到点不同寻常的动静由远而近——
    下一秒,震耳欲聋的引擎声,便自远处轰隆隆迎风而至!
    一辆机车。
    甚至是重金砸下才玩得起的哈雷cvo车系,血红残影般,神乎其神的一个漂移过弯,自众人眼底飞速掠过。
    车上,一身黑色劲装的车手,却似乎对这惊心动魄的一瞬毫无察觉,皮靴蹬地,堪堪停稳,只留下余韵未尽的风声凛冽,震颤耳膜。
    卓青:“……”
    她下意识地一退,把妹妹护在身后。
    这不速之客倒显然没有叨扰了旁人的自觉,兀自摘下头盔,甩了甩略有些汗湿的额发。
    露出那张写满【老子不好惹】的艺术家俊脸。
    艺术家——
    画画,浇花,搞摩托的艺术家?
    卓青呆了。
    李李李李李李大……不是,李云流?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
    相顾无言,不知从何开腔的当口。
    倒是陵园门口闲唠嗑的守门大妈先把瓜子一扔,霍然站起,冲着□□率先嚷嚷起来:“哪里来的小伙子哇!这么吵,不怕把你先人吵起来咯?讲不讲礼貌的嘛?”
    “我有牌照,没犯法,没撞死人。”
    李云流把头盔挂上车把,话音淡淡:“至于地里那些——人都死了,还管什么人间事,要是怕被吵到,大不了拉我下去赎罪。”
    卓青&守门大妈&程忱:“……”
    想来李大/师一向是个肃杀人物。
    眉峰陡峭的脸本就易显阴沉,配上寒气毕露的眼神,哪怕再平静的话,也能毫不费力,瞬间骇得人片甲不留。
    大妈“阵亡”。
    “杀人者”无心安慰,只径自对着卓青扬扬下巴,继而轻拍后座:“上车。”
    卓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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