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吉以前是父皇身边的二把手,在顺心殿办事,偶尔会到别处瞎逛。
    有一次古扉从五皇兄那里回来,瞧见过他,趾高气昂的,平时最是厉害的杂役处管事也是点头哈腰看他脸上,现在元吉仰他鼻息而活。
    真是奇妙啊。
    “慎邢司主事来找您了,说是来请罪的。”元吉躬着身子行礼。
    古扉没回头,倚在窗户前,目光始终瞧着那片枯黄的叶片。
    又到冬天了,真快。
    “来请什么罪?”
    “好像是说当年在长锦宫办事的时候得罪过您……”
    其实是瞎猜的,他没有细细打听,慎邢司说请罪,他立马想到了这茬。
    当年长锦宫闹鬼的事人尽皆知,都道是因为慎邢司擅自挖坟的原因,这事传到了皇上耳朵里,皇上只道人死如灯灭,莫要瞎折腾了。
    这个瞎折腾是说‘鬼’瞎折腾,还是说旁人去长锦宫瞎折腾,总之当时皇上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大管事擅自揣摩,叫人都回来,没再动那里。
    那里也意外的保留下来,现在大家都在庆幸吧,好险没乱来,不然现在脑袋定是离了家。
    古扉嗤笑一声。
    哪里是来请罪的,明明是来让他还愿的。
    当年主事帮过他,也帮过余欢,说什么母妃帮过自己,结果他与余欢一对,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主事鸡贼的很,这么说只是想打消他们怀疑的念头,毕竟被个陌生人帮忙,还是慎邢司主事很奇怪。
    而且这么一说,平白叫他们多了几分信任,很会为人处世,帮助他们这些少年,将来他们崛起,只要有一个,都能反过来回哺他,很划算的买卖。
    “慎邢司主事上面还有空位吗?”古扉撑着下巴问。
    花溪不在,余欢不在,明生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没有人会再替他想事情,从此以后,什么都要靠他自己琢磨,自己想。
    一步都不能错,错的话,有可能会万劫不复。
    因为他是坏人,坏人被抓住把柄,会死的。
    “主事上面啊。”元吉认真想了想,“有郎中一人,员外郎一名,员外郎可以设俩人的,还缺一名员外郎。”
    “那就员外郎吧。”古扉定下了。
    朝廷的事他做不了主,因为有两大权臣,但是皇宫是为皇上一个人服务的。
    就算是太皇太后和太后也大不过皇上,所以他一个人能全权做主。
    “传朕口谕,主事德高望重,劳苦功高,特封为员外郎,望新任员外郎继续在慎邢司发光发亮,为国效忠。”十几天的特训,他已经渐渐能习惯发号施令的感觉,不会像刚开始一样那般无措。
    起初不想这样,被摄政王警告了几次,慢慢也适应了。
    这十几天里他见的最多的就是摄政王,他的皇叔,那个年仅二十出头便满头银发的俊美男子,不苟言笑,冷漠至极,他告诉他,他们是皇家贵胄,天生便高人一等,不许对奴才嬉皮笑脸,以礼相待。
    如果他不照做,会饿着他不给饭吃,饿多了,自然而然听话。
    “那还见吗?”元吉试探性的问。
    “不用了。”现在见他未必是好事。
    如果被摄政王和丞相知道了,会以为他私自储蓄力量,拉拢慎邢司主事。
    慎邢司主事人老如狐,怎么可能不知道,但是新帝登基,他又接触不到外界,只能依附他这个新帝。
    还是那句话,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现在对他来说就是大雪,主事冒险想送炭过来。
    他的心意领下便是,其它的,让他自个儿琢磨。
    “是。”元吉退下了。
    没多久又进来,拿着披风披在他肩上,“陛下,顺心殿已修缮大半,差不多可以收拾收拾搬进去了。”
    此事由太皇太后和太后商量着着人修缮的,日夜兼程,想赶在陛下登基之前完成,可惜还差了那么一点,但也差不多了,现在收拾,明后天就能住。
    “不搬。”古扉望了一眼装满了他童年记忆的地方,嘴角微微勾起,“朕喜欢这里。”
    “对了,”他想起来,“四处是不是都搬空了?”
    “是啊。”元吉拿来暖炉塞他手里,“长央宫,长轩宫,长粹宫,长清宫,就连二皇子和其母妃住的长悠宫都腾了出来。”
    “那她们往后住哪?”古扉很好奇。
    “跟着太皇太后和太后住长慈宫和长祥宫。”元吉如实道。
    “长慈宫不是还住着以前的太妃吗?现在是皇太妃了,加上现在的太妃们,这么多人,挤得下吗?”古扉弹了弹暖壶上挂的铃铛。
    记忆里母妃也很喜欢逗弄这个,很有意思一样。
    “住不下也要住啊,谁让新旧交替呢。”元吉很是感叹。
    他偶尔也会路过,不受宠的太妃们变成什么样,他最清楚不过,端端是可怜,日子过得不如宫女。
    “只闻新人笑,那知旧人哭。”古扉想起了母妃,嬷嬷,还有他,“太妃们挪去长慈宫和长祥宫,她们的孩子呢,总不会也跟着去吧?”
    “那哪能啊,也住不下啊。”元吉双手插进袖子里,“都搬去南三所和东三所了。”
    古扉诧异回头,“那岂不是要与母妃分离?”
    元吉点头,“可不是嘛,祖上定下的规矩,没法子啊。”
    新皇登基,他们是要受封搬离皇宫,直接去封地的,但是各个年岁小的不忍直视,最大的三公主也才十四岁,没有威胁力,不如各地的藩王,所以这事暂时被压下,目前为止朝廷全部注意力都在各地藩王身上。
    元吉是要跟着一起去朝上的,所以大臣们讨论的事情,他全知道。
    “让他们搬回来吧。”
    ???
    声音太轻,元吉没听清。
    古扉又说了一遍,“附近太冷清了,朕下朝回来一个人都碰不着,像鬼屋一样,朕不喜,让他们都搬回来吧。”
    “长清宫和长轩宫……”两个一个是古熙住的,一个是古茗,所以他特别照顾,本来也只想关注他们两个,后来想想太扎眼了,索性问了问其他人。
    “这两个宫怎么了?”元吉问。
    “……住的是谁?”古扉临时改变给他们特权的想法,他不见慎邢司主事是不想让摄政王和丞相知道他与慎邢司主事交好,让慎邢司主事陷入危机里。
    如果他俩知道,肯定会对主事不利,因为他们不会允许他培养势力,同样的,他也不能把长轩宫和长清宫暴露出去。
    “长清宫是德妃,收养了九皇子古熙,长轩宫是淑夫人,膝下是五皇子古茗。”元吉如数家珍。
    “知道了。”古扉面上并没有多大的波动,心里早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他正待回屋,突然发现元吉扭扭捏捏站在一边,似乎还有话说。
    “怎么了?”古扉先问了。
    元吉连忙道,“陛下,良妃和二皇子也搬回长悠宫吗?长悠宫离您很近,而且吧,良妃和二皇子……”
    是您的敌人啊,竞争对手,二皇子没登上皇位结果被自己弟弟当了,那心里什么滋味,肯定恨不得他死吧?
    “把他娘俩放回来,奴才担心对您不利。”
    “难道不放回来就不会对朕不利?”在冷宫待了那么久,他早就明白了一件事。
    你不去找麻烦,麻烦自会去找你,躲是躲不掉的。
    “你去告诉他们,长瑶宫离朕的居所那么近,出了事,第一个给朕陪葬的绝对是他们,如此他们就不敢再打朕的主意了。”古扉捧着炉子,无所谓道。
    其实不用他说,丞相和摄政王都不可能让他死,费劲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将他这个冷宫的弃子推上皇位,是打着长远做傀儡的算盘,不可能让他半路夭折,除非他已经很大了,控制不住的时候。
    现在还早,他才十一岁,明面上九岁,谁会防着一个九岁的孩童?十六岁时差不多。
    还有几年的时间供他成长,几年很短,所以他思来想去,才决定走捷径的,只有捷径能让他快速站起来。
    “元吉。”
    元吉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古扉闭上眼,揪紧了暖炉上的铃铛,“我在长锦宫时,时常听到外面有拳打脚踢的声音,似乎是什么人在欺负另一个人,去把那些欺负人的家伙带回来。”
    变坏,就从他们开始。
    “是。”
    元吉出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古扉不知道,他也没有刻意等着,去了书房读书识字,现在他的先生是丞相,丞相不好好教他,只让他看一些情情爱爱和不痛不痒的诗词,关键的东西都一笔略过。
    甚至有一次指着一个字,念成了另一个字,他曾经是三甲状元,不可能不认识那字,就是故意的。
    所以古扉开始自己看书,书是顺心殿的,顺心殿只烧了主屋,书房没烧,积了些烟灰,叫人擦擦晒晒便是,晒完搬到长明宫。
    这些都是历代皇帝收藏的书,是关于兵法和权谋的,有很多复杂的字,古扉不认识,把它记在本子上,等着以后有机会了问旁人。
    元吉说他识字不多来着,他目前还没找到一个很好的教书先生。
    其实想让长轩宫的女先生来,但是没有能力保护她,所以算了,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没有空间的辅助,他看书很慢,一本书最少要看两天,而且眼睛累的很快,没有以前持久。
    以前经常和泉水,现在喝不着了才发现喝和不喝,区别大了去了。
    古扉搁下笔,掏出脖间的项链拿在手里,那是一块很干净的玉,没有任何图案,就是一个晶莹剔透,上好的白玉,若是普通人瞧了不会觉得有什么,顶多吃惊于它的漂亮,没人知道它还是个空间,里面有个自己的小天地。
    这么久过去,吞了那么多玉,空间变成了什么样子?
    古扉想进去,但是他试过,玉不听他使唤,他也一直没见过余欢说的器灵。
    古扉深吸一口气,将玉塞回领子里,坐在书桌前继续看书。
    因着现在加了早朝,早朝完了还要听丞相汇报,摄政王啰嗦,基本上等于一个白天的时间都被占用了,只有晚上能有空看书,也看不了多久,亥时就要睡。
    毕竟第二天早上要早起,日复一日,何时才能熬出头?
    元吉办事效率很快,那么久远的事,很快叫他查了出来,不过一天而已,第二天晚上古扉用完膳,这厮便跑来汇报情况,做了个笔记,还怕他记不住,按照一号二号一直往下排,排了四十多个人。
    古扉勾头看了看,有的人是因为打架斗殴被抓来,有的是因为收了银子,还有的被查出来猥亵冷宫的废妃和她们的子女。
    人数不少呢,七八个都是这样被抓的。
    古扉瞧向元吉,“你是怎么查出来的?”
    这么多人,有点不可思议。
    元吉有些犹豫,半响才凑到他耳边说话,“陛下,奴才其实没做别的,就敲打敲打几位管事,其实这些事那些当管事的都知道,没人追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事,现在陛下亲自过问,哪个敢怠慢,一股脑都送到奴才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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