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夫人欣慰不已:“你爹要是知道你要娶妻生子,不知道有多高兴。”傅宪当年义愤之下连累了妻儿,傅琛这些年不肯成亲,他私底下与夫人提起此事,还颇为自责,总觉得儿子是从他身上总结经验教训,做了禁骑司指挥使,又是个得罪人的差使,便不想带累自己的妻儿,这才迟迟不肯成亲的。
    傅琛:“爹总爱多想,我这不是……一直没遇见合意的嘛。”
    “既然如此,”傅夫人喜上眉梢:“你年纪也不小了,不如就请媒人去瑛瑛家里提亲,只是不知道她父亲是做什么的?你可有见过?”
    傅琛是领教过中年妇人的杀伤力的,真要放亲娘跟唐瑛在一块儿,指不定要把人小姑娘的伤疤给揭开,当即阻止:“瑛瑛父母双亡,只有一位义兄陪着她入京……寻亲。结果寻亲无着,阴差阳错之下才借住在我这里。娘你可千万别提她父母,万一把人给问哭了,我可不负责哄啊!”
    “啊?”傅夫人怜惜之心大起:“这么可怜的?”
    傅琛再三叮嘱:“她母亲生她之时难产,前几个月父兄双亡,如今还在孝中呢,至于提亲的事情,儿子心里有数,娘你就少操点心。”
    傅夫人一听,眼圈都红了:“这孩子真是太可怜了,不怪方才我瞧着面上还有病气,想是伤心所致。不如我带她回家去住一阵子,莫妈妈的补汤做的好,不如给她好生补补,先顾惜身子要紧。”
    她想的是,既然暂时还不能成亲,不如先把身子补养好了,于将来大有益处。
    傅琛岂不知亲妈心中所想,奈何他就算是有此心,可唐瑛明显无意婚嫁,平日说说笑笑看不出来什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往后缩,还时常表示出要与他划清界限的意思,若是跟着老娘回家,恐怕不出半个时辰,老底都要被掏出来。
    “娘,瑛瑛面秀,您可别吓着她,往后相处的日子还长呢。”
    母子俩边说边往前厅走去。
    唐瑛拴马的功夫,站在马厩前面发呆。
    张青才从外面回来,一路寻了过来,张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好几下:“想什么呢?”
    唐瑛总觉得有点不妙:“傅大人的娘来了。”
    张青哧的笑出声:“傅大人的娘来了,你发什么愁?”
    “也不是。”唐瑛揉一把脸:“就是……就是傅大人让我去见他娘。”
    张青的神色瞬间犀利起来:“大人他是不是惦记上你了?”他整日在府里,下人们之间的传言也听了不少,虽然不知道在禁骑司两人如何相处,但如果府里的传言没错的话,傅大人听起来……似乎是对他家义妹起了心思。
    “没影的事儿!”唐瑛很快便为傅琛找到了合适正当的理由:“肯定是大人年纪不小,家中父母催促,他自己又无意成亲,碰巧今儿一起回来被傅夫人撞上,他拿我当挡箭牌呢。”
    反正做傅大人的挡箭牌也不止一回,唐瑛觉得这个理由简直太充分了。
    “大哥你可别胡思乱想,等京城事了,我还想回白城呢。”她关好了傅英俊,拴好了腾云,离开的时候声音压的极低:“爹爹他们……还有俞安还在白城等着我呢。”
    张青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只觉得白城之事如同大山般压在她的肩头,那单薄的人好像要被压的都要喘不过气来,只觉得心疼不已。
    唐瑛做好思想建设,再见傅夫人便从容许多,挡箭牌也做的十分合格,拿出哄唐尧的那一套,直哄的傅夫人眉花眼笑,还尝了费文海新近拿手的大菜,对傅府厨子近来突飞猛进的厨艺给予高度的评价。
    费文海的荷包又添了一笔额外收入。
    临别之时,她还从腕上脱下一对镯子非要给她戴上:“这是我的陪嫁之物,还是我娘亲自戴在我手上,我也没生女儿,见到瑛瑛就觉得我若是有女儿,合该像你一样漂亮可爱。”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唐瑛左推右挡,最终还是被傅夫人给套到了腕子上,才心满意足的坐车离开。
    送走了傅夫人,唐瑛紧跟着傅大人回到书房,二话不说从胳膊上撸下来那对镯子,要退还给傅大人。
    “说好了帮忙,可没有收酬劳的道理,何况是这么贵重的东西。”
    傅琛不肯收:“既然是我娘给你的,你收着便好,退给我让她老人家知道岂不伤心?”
    “大人不说,夫人如何会知道?”这对镯子水头足,唐瑛生怕自己一个不上心便给磕着碰着,弄碎了。
    傅琛一意退缩不肯收,她一把拉过此人,硬要塞进他手里,没想到傅大人忽然变了脸色,好像很是生气:“你这是瞧不起我娘?”
    “我我哪有”
    “分明就是!”傅大人胡搅蛮缠起来,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招架的:“怎么我给你的飞鸾你就肯要,我娘给你的镯子就不肯拿?难道我娘惹你厌烦了?”
    唐瑛百口莫辩:“……”
    傅琛见她拿着镯子的手僵在那里,更是趁胜追击:“为了让你见到腾云,我不惜蒙骗二皇子;还假公济私得罪大长公主,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我我……”唐瑛觉得自己啥也没干,但莫名又好像做错了。
    傅大人步步紧逼,将她堵在书房一角:“还是说你从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哄着我为你得罪这么多人,自己抽身退步就跑?”
    “你这是将我置于何地?”
    唐瑛弱弱辩解:“……大人,我没哄你啊。”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这些事儿不都是他主动揽的吗
    但这么想,好像……是挺没良心的。
    “你是说我自己主动揽事?”傅大人看起来似乎更委屈了:“我无事找事?是我多事?”但他的眼神明明就在谴责她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人家好心援手帮了你,你不但不懂感恩,还让傅大人伤心了。
    审时度势如唐瑛,当即不再辩解:“大人我错了!大人您消消气!”
    傅琛轻点了下她挺俏的鼻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心满意足的负手而去,在无人瞧见的地方唇角弯弯,得意的几乎笑出声,独留下唐瑛面对着自己手里一对绿汪汪的镯子发呆。
    ——总觉得哪里不对。
    *******
    禁骑司内狱里,春娘急召姚娘过来。
    “你知不知道,引兰是馨娘的人?”
    姚娘被人从被窝里挖出来,靠在椅子上就要昏昏睡过去:“引兰是哪个?”
    “引兰就是鸳鸯楼的女子,前几日傅大人封楼抓回来的。我问你,我知不知道鸳鸯楼与馨娘大有关系?”
    姚娘睁开眼睛,大奇:“春娘,你我心里都清楚,咱们从来都不是主子最倚重的那个人,馨娘才是。主子不愿意让你知道的事儿,凭什么你觉得会愿意让我知道?”
    春娘见她要生气,忙解释:“我就是一时慌乱才找你过来的。怎么办?傅琛这小子进禁骑司的日子不及你我,应该也不知其中曲折,竟然把主子的人抓了来,现在怎么给主子交待?”
    “交待什么?”姚娘霍的站了起来,眉目之间厉色宛然,还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吓人:“春娘你搞搞清楚,你现在掌着内狱,吃的是皇家的饭,拿的是陛下的俸禄,要效忠的也是皇帝陛下,还记着八百年前的主子呢?我且问你,若是陛下与大长公主之间立场不同,你站哪一边?”
    春娘矛盾之极:“你容我想想!”
    “想什么想?”姚娘顿时破口大骂:“这事容不得你想!禁骑司是陛下的禁骑司,可不是大长公主的禁骑司。做主子的最忌讳下面人左右摇摆,禁骑司没有裁撤一天,你我就是陛下的人,就要当好一天的差,别整天恋着旧主,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春娘被她一顿臭骂,宛如醍醐灌顶,总算开了窍:“你说的也对,若是我偏向大长公主,在这禁骑司恐怕也待不住了。”她掩住满脸苦涩,说:“不提这件事,我叫你来是为着旁的事儿。你可知道傅琛为何要封鸳鸯楼?”
    姚娘心中隐约有个猜测:“可是……与那南越世子丢的东西有关?”
    春娘:“你可知南越世子丢的是什么东西?”
    “什么……东西?”
    “同心球。”仿佛怕她还不明白,春娘一字一顿:“七层的百花纹同心球!"
    姚娘脸上的血色顿时退了个干干净净,她扶着椅背差点晕过去。
    “就是当年馨娘与你感情好的时候,亲手替你雕刻的那一只。”
    作者有话要说:有宝宝问我看的哪篇……就多大的那篇民国吃瓜文。
    这章也是肥的,明天见。
    第六十一章
    大长公主当年手下最得力的大丫环分别是春娘、姚娘、芸娘, 还有一个默默无闻的馨娘。
    馨娘擅调香制药, 模样长的十分普通, 丢在人堆里找不到的那种, 站在大长公主身后就是个低眉顺眼的奴才模样。然而老天很少把所有的幸运都堆到一个人身上,没有给她过人的容貌, 却给了她灵巧的双手与聪慧的大脑。
    春娘与姚娘在禁骑司大放异彩的时候,芸娘留在大长公主府操持打理内务, 唯有馨娘就跟个若有若无的奴才一般, 很少出现在人前,就连刘重也只是升任镇抚使之后,从傅琛口里听来一鳞半爪。
    馨娘对大长公主死心塌地,年轻的时候与姚娘关系最为要好, 却在姚娘从南越回来之后,两人产生了分歧。从那之后姚娘放浪形骸,两人渐行渐远,直至无话可说。
    这么多年以来, 姚娘平日都没个正形, 唯独今日总算有点人样了。
    她扶着椅背站了好一会儿, 平复呼吸, 才把心头那口气给顺下去, 沉声问:“你是说同心球是个叫引兰的丫头偷的?”
    “那丫头没有承认,还栽赃给了叫雪莲的丫头。”春娘刑讯是一把好手:“据说南越世子头一晚去了鸳鸯楼,就是宿在引兰那里,引兰见到了同心球, 但她没有动手;次日宿在了雪莲处,但雪莲好赌又好酒,跟南越世子厮混了一夜,她说自己喝的酩酊大醉,次日醒来就不见世子,也不见世子有遗留下来的东西。”
    她道:“我后来专门去跟世子打听他那两日的行踪,听说他离开鸳鸯楼的时候,也没注意到荷包,半道上还遇到了耍百戏的摊子,在人堆里挤来挤去,还扔了一堆碎银子才回去,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我本来也不能确定东西就是在鸳鸯楼丢的。”
    南越世子跟着沈侯爷玩乐,便如伯牙遇到子期,当真是千古的知音,都快乐不思蜀了,春娘戴着帷帽以禁骑司的名义前去找他,赵世子便说起引兰与雪莲房里都有奇香,甚是醉人,若非鸳鸯楼被封,他都准备多跑几趟的。
    春娘审讯雪莲之时,无论是她与丫环却异口同声否认她房里点着熏香。
    原来雪莲性情爽朗,又不爱调花弄脂,房里倒是时常放些水果借味儿,从未弄什么奇香。
    再加上那晚送酒水的丫环也说最后一次去送酒水的时候,闻到雪莲房里有异香,傅琛又提起引兰的贴身丫环夸耀她很会调香,亲自去鸳鸯楼搜了一趟,便愈发确定引兰与馨娘大有关系。
    她们四个当初关系还好的时候,馨娘还时常送些调制的熏香胭脂之类给众姐妹试验,挑最好的奉给大长公主,对她调出来的香尤其熟悉。
    春娘拿出一个檀木小盒子,打开递给姚娘:“这是从引兰房里搜出来的。”
    姚娘挑起一颗香,放到鼻下轻嗅:“她没承认,你又是怎么查出来的?”
    春娘轻叹:“我找人扮成馨娘的模样,演了一出戏给她看,还抬出大长公主的名号,哄的那丫头以为就是给上面做做样子,给个交待而已,还跟她套近乎,在牢房里把她照顾的舒舒服服的,倒把隔壁的雪莲给打个半死,让她知道馨娘的弟子也是自己人,她便放松了警惕,这才查了出来。”
    “原来那日她见到同心球,便引以为奇,大约也是听过你的事情,馨娘的手艺虽然从来不曾宣扬出去,但引兰应该知道,于是她便故意在南越世子面前提起雪莲的种种好处,引的赵世子次日便到了雪莲房里,趁着他们酒喝至半酣,侍候的人都避了出去,便用了个差不多大小重量的东西给替换了同心球,等赵世子到了外面,再使人暗中偷了,这样便能将鸳鸯楼给摘了出来。”
    见姚娘神思不属,春娘继续道:“刑部与京兆查不到同心球的下落,主要是鸳鸯楼的下人一口咬定赵世子离开鸳鸯楼的时候,随身的荷包未丢。但禁骑司查案,却是顺着引兰会调香查下去的,又有你前往南越的旧事,两下里牵绊到一起,我便猜出了个大概。”
    大长公主近来频频召唤姚娘,也让春娘不得不多想。
    她最后说:“我估摸着那同心球要么在馨娘手里,要么就已经落进了大长公主手里,你可要想好了。”
    姚娘静坐片刻,语意惆怅:“我以为跟馨娘离心就算了,没想到还有被她算计不死不休的一天。”
    大长公主固然是主子,视奴婢如同棋子,可随手摆布她们的一生,可是馨娘却是从小玩到大的,姐妹之情作不得假。
    春娘拍拍她的肩,正欲安慰她几句,或者探问几句南越王与世子的事情,忽听得外面脚步声急促,手底下一个婆子冲了进来,满面惊惶:“大人,引兰死了!”
    春娘与姚娘面色遽变,几乎是异口同声:“你说什么?”
    “引兰死了!”那婆子也知事情轻重,半点不敢耽搁,发现之后就立刻来报。
    春娘喃喃:“不可能?你说雪莲死了还有可能。”为了让引兰放松警惕,她亲自带人按着雪莲打的皮开肉绽,惨叫声响彻内狱,却不是作戏,而是真打。
    两人急急奔去牢房,但见引兰面色如生,却已然气绝身亡。
    春娘:“……”
    姚娘:“……”
    良久之后,春娘说:“是馨娘的药。”
    姚娘冷笑:“她们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逼啊!”她霍然起身,目中狠厉之色一览无余:“那就别怪我鱼死网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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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刑部大堂上,桓延波被锁着枷上前听判,主审的正是刑部尚书牧清泉,除了陪审的三司官员,四皇子元鉴竟然也坐在一旁。
    朝中为着桓延波的量刑吵了一阵子,大长公主私下使力气派人联络官员为儿子求情,可惜御史中丞王佑死咬着不放,带动了整个御史台的官员们前所未有的团结一致,讨伐桓延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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