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直接抓起了桌上的刀。
    一道寒芒闪过,灯光下,一节血淋淋的手指头在桌子上蹦了两下,然后伴随着几乎要掀翻整条船的惨呼声,那手指头在桌上滚了几滚,直接落到了地上。
    余秋紧紧握住手上的刀,满意地扫了一眼上面泛着的血迹,然后她看着断指男人刚被斩断的拇指残端,面带微笑:“当然是自己的手指头接上去最合适了。”
    她眼睛盯着地上随着船舱微微晃动而滚来滚去的拇指,“你要试试我断指再植术的手艺,我敢说,现在全国也没有几个人能做这个手术。”
    想斩她的手指头可以,只要他舍得在丢了食指之后,也不要自己的大拇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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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3年,我国陈中伟教授成功地为1例右腕上完全离断的断手进行了再植,功能恢复良好。被一致认为是世界上断肢再植成功的首例报道。1966年,陈教授跟他的团队放大眼镜下完成了第1例断指再植术。按照陈教授在1984年发表的一篇论文中的介绍,1973年秋天起,他们开始应用显微外科技术。知网上有这篇论文,叫做《从断肢及断指再植到显微外科的发展》,感兴趣的同学可以瞄一瞄。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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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乡遇故知
    整条船乱成一团。
    船外水波荡漾,船身摇摇晃晃。
    船内血流成河, 断了手指头的男人捧着自己的双手, 哀哀大叫,几乎要晕过去。
    他的那些手下们慌慌张张的跑来跑去, 试图寻找东西帮他包扎手指头止血。
    然而这又不是什么正经客船, 船上哪里来的急救药箱?这位断了手指头的革委会委员洪大鹏先前想的是砍断余秋的手指头, 从来没考虑过要给这个该死的赤脚医生包扎呀。
    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眼睛一眨老母鸡变鸭, 再次惨遭断指之痛的人又成了他自己。
    布头子裹在洪大鹏尊贵的拇指残端上,压根就没有任何效果,血呼呼地往下淌。
    洪大鹏一开始痛得破口大骂, 到后面不知道是不是失血过多还是疼痛刺激, 他面色煞白,几乎要晕厥过去了。
    要不怎么说穷则思变呢, 实在没办法止血, 这些人就非常富有创造性地决定朝煤灰下手。
    既然香灰能够止血, 烧煤球剩下的煤灰也差不多吧。把它们砸烂了,然后将煤灰撒下去,肯定能够止住断指残端还在往外头汩汩往外冒着的血。
    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余秋叫两个红未兵摁住了, 也有心思肯定地点头:“嗯, 可以试试看啊, 说不定能止住。就算继发感染了也没关系, 我还可以帮洪大鹏同志将整个手截掉。”
    断了手指头的男人终于崩溃了, 扯着嗓子喊:“接,你给我把手指头接回去!”
    余秋在心中微微地舒了口气。
    要是这人够狠,舍得一身剐,宁可不管自己也要把她的手指头全都斩断了,那她可真是没有办法了。到时候除了愿赌服输,她还能做什么呢?
    不过就跟她猜的一样,骑在老百姓头上摸屎屙尿作威作福的人,99.99%都比谁都惜命。破块油皮,他们都要痛哭流涕,感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活像全世界都对不起他们。
    在他们眼中,也只有他们自己值得怜惜重视,其他人的命都贱若蝼蚁。
    那洪大鹏想要接回自己的手指头,那就只能先留着余秋的手指头。
    航船在水中颠簸。
    余秋一边帮洪大鹏加压包扎手指头止血,一边慢条斯理地提出自己的要求:“要把手指头接回去也不是不可以试试看,但我需要眼科手术器械,还有就是放大眼镜。血管这么细,光靠我眼睛看还有普通的缝合器材是缝不上的。”
    这人已经疼得要疯掉了,哪里还有精力再跟余秋讨价还价,只能含恨应下赤脚大夫的要求。
    于是船开的飞起,不多时就靠了岸。后面的行程,余秋压根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因为她又被套上了麻布口袋。
    不知道是害怕走漏风声,还是担心她会留下痕迹让人找过来,他们始终没有放她出来。
    余秋觉得自己好像上了辆车,车子颠簸了约摸二十来分钟,然后她被人扛下又拖着走。
    等到她的眼睛重新看到光的时候,她已经身处手术间,穿着绿色洗手衣的人进进出出。
    有人送来了全套的眼科手术器械,还有人过来给洪大鹏打麻醉。
    余秋就坐在手术台前,带上了眼科手术常用的眼镜,然后开始自己的清创缝合工作。
    洪大鹏出的血太多了,天知道他能不能撑过这台手术。
    当然,摸着良心说,余秋是希望他安安稳稳地度过手术,然后再顺利地醒过来。
    没有洪大鹏发话压着,说不定这群红未兵会直接砍掉她的手。替洪大鹏报仇也好,纯粹看她不顺眼也罢。反正他们就是杀了她,也没有谁需要为此付出代价。
    那些被劈斗死了的人,谁给过他们任何说法?
    余秋在眼科医生的协助下,全神贯注的做了将近6个小时的手术。等到她宣布手术结束,可以送病人回房的时候,外头浓浓的夜色都淡了,天空显出了鱼肚白。
    余秋站起身,想要交代术后注意事项的时候,她眼前发黑,差点儿直接摔倒在地上。
    还是素未平生的护士伸出了手,直接搀扶住她,然后毫不犹豫地撬了瓶葡萄糖液,让她喝下去补充能量。
    余秋跟人道谢,现在的葡萄糖液完全可以算得上是高档营养品。
    护士拍了拍她的肩膀,没敢再多说任何话。
    余秋喝完了一瓶葡萄糖液,感觉自己总算活过来了。
    她扶着手术台起身,一同送刚开完刀的洪大鹏回病房。
    结果她人才出手术间的门呢,悠悠转醒的洪大鹏就开始发号施令:“来人,把这个狗崽子抓起来,斩掉她的手指头!”
    旁边的医生护士全都惊呆了,他们见多了蛮不讲理的造反派。前几年舞斗盛行的时候,医院简直就是大型停尸房,到处都是你砍了我一刀,我给了你一枪的尸体。
    这些造反派完全没道理可讲,压根就听不进人话。可基本上所有人要是刚被医生救活了,也不好当面就直接把刚救了他命的医生拿下。
    余秋却不稀奇,过河拆桥的人她见多了。急诊的同事全力以赴,好不容易抢救回心梗病人,结果家属却要求参与抢救的医务人员陪病人被剪坏的衣服。
    人这东西呀,是这世界上最没有下限的生物。
    余秋一点儿也不怕,她面带微笑,朗声道:“行啊,这还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不过你放心,除了我,没有人会处理你接好的手指头。到时候血运不畅,动脉挛缩、动脉栓塞、静脉栓塞,血运不畅、神经坏死、手指头掉了,只要你不后悔,我也没关系的。”
    洪大鹏没想到自己居然被根大拇指给绑架了,恨得不行。可惜他又少了点儿革命的血性,缺乏自我牺牲精神。
    他要发怒,奈何麻药效果仍然存在,连声音都跟小猫崽子似的,那一句句狠话,就这么气喘吁吁,软绵绵的说出来,任凭谁听了都觉得滑稽。
    可笑的是无论他怎么折腾闹剧,旁边的人都不敢开口,哪怕说一个不字。
    于是谁也搞不清楚,究竟是谁更加可笑了。
    “洪大鹏同志。”刚才在手术室里头给余秋当助手的眼科医生鼓足勇气开了口,“您应当以大局为重。革命事业需要你的手指头,你不能轻易放弃它。这样吧,这个黑五类的狗崽子先暂时关起来,好让她将功赎罪,好歹为革命事业做点儿贡献。”
    他说话的时候,旁边的护士一个劲儿地扯余秋的衣角,微微冲她摇头,适宜她这个时候不要犟骨头。
    好在洪大鹏始终没有下定决心牺牲自己的手,于是有人递了梯子过来,他立刻麻溜地顺着下去。
    他吩咐红未兵将余秋拖去关起来。等一个礼拜后,他的手好了,他一定要将这个赤脚医生的手指头全都斩断了。
    旁边医院的大夫实在听不下去,大着胆子又插话:“哎呀,这么大的手术,一个礼拜肯定长不好,人家都说伤筋动骨100天,您看看你这手指头,连骨头都已经全掉下来了,完了再接回头没个100天,有可能长好吗?这恢复的阶段,要是有什么不好,洪同志我们水平有限,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
    洪大鹏气得够呛,扯着嗓子喊:“要你们这帮狗东西有什么用?!”
    他本来就做了这么长时间的手术,又出了那么多血,如此发作折腾,直接两眼一翻又厥了过去。
    余秋看着医生围着洪大鹏忙碌,十分同情自己的同行们。
    这种感觉就是垃圾职业医闹躺在你面前,你不积极抢救麻烦一堆,你积极抢救了,麻烦更多。
    红未兵拖着余秋,将她丢进个废弃的仓库当中。
    大门锁上的时候,余秋轻轻地舒了口气,她现在总算得到片刻的安宁了,可以躺下来好好喘口气。
    只要洪大鹏一天舍得牺牲他的手指头,那么在他手功能恢复之前,自己就是相对安全的。
    放下心里的重负,忙碌了一夜的余秋疲倦袭来,她眼睛刚合上,就沉沉的陷入了黑甜乡。
    这一回就是腰酸背痛手抽筋都没能阻拦她浓浓的睡意。
    余秋一觉无梦,再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外头的朝阳已经变成了夕阳,最后的天光透过仓库的高窗户,显出了微博的光晕。
    她看着太阳光里头的灰尘,想到那个词,与光同尘,只觉得世界真奇妙。
    真好啊,她身上穿的是胡奶奶给她做的新棉袄,脚上穿的是何东胜给她买的四眼棉鞋,暖和和的,真舒服。
    偷得浮生半日闲,难得如此悠闲自在。
    外头有人说话,一个人像是在问另一个人:“你们眼睛瞎了呀,就看着洪大鹏同志的手指头被砍下来了?你们都不过去拦一拦?”
    另一个人挨了训斥,十分委屈:“拦个屁啊。明明是洪大鹏委员拿着刀去砍她的手的,我眼睛还没眨呢,那刀就到了那娘们的手上,然后桌子上就多了截手指头。”
    外头又响起了第三个声音,十分稀奇的模样:“这么神奇呀,这人是女飞贼还是武林高手?居然还会武功!”
    目睹了洪大鹏被砍手经过的红未兵声音迷迷糊糊:“看着不像啊,我们押着她的时候,她根本就扛不住的。”
    “那我倒要好好看看,这是个什么人物。”
    仓库门发出嘎吱一声响,外头探进张兴致盎然的脸。
    他看清楚蜷缩在墙角的人,惊呼出声:“小秋大夫!”
    余秋也惊讶:“贺同志!”
    小贺回过头,四周看了下情况,见两个同伴跑到外头抽烟去了,他赶紧跑进仓库,焦急地询问余秋:“你怎么在这儿啊?”
    哎哟喂,还穷凶极恶攻击革命干部的反革命分子呢。余秋这小丫头他还不知道吗?一只田鼠就能把她吓得哭鼻子抹眼泪的。
    别说杀人了,他都怀疑她敢不敢杀鸡!
    小贺跑到余秋跟前,舌头在“我的兔子怎么样了”跟“你真反革命啦”之间打了几个滚,最后问出的话却是:“你怎么砍了洪大鹏的手指头啊?”
    这下子那家伙不气疯了才怪!
    余秋满腹委屈:“他要砍光我的手指头!”
    她从头到尾,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个遍。她每说一句,小贺就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主席哎,陈招娣砍了洪大鹏的手指头还吞下肚子了?
    他才离开江县出来上学多久啊,革命风云居然就如此变幻莫测。
    “可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小贺死活想不明白,“冤有头债有主,他就是要报仇也该找陈招娣去啊。”
    余秋才委屈呢:“我接好了两个贫下中农小孩的手指头,他就非说我是黑五类搞破坏。我没给他接手指头。”
    “太不像话了!”小贺愤怒地拍案而起,在仓库里头来回踱步,“他怎么能携私报复,再说手指头都被吞下肚子了,还接个屁!再说了,赤脚医生本来就是为贫下中农服务的。他自己去大医院不就好了。”
    小贺在仓库里头转了半天圈圈,嘴里头一个劲儿的骂骂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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