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能强求什么呢?人在局中,每个人都身不由己,每个人都小心翼翼。
    谁没有成为一樽偶像的时候呢?舞台上的偶像还要被迫营业呢。
    廖副书记一直在外头偷偷摸摸地看动静。
    这会儿见余秋接过了搪瓷缸子,开始拿着勺子舀水豆腐往嘴里头送,他那颗沧桑的老心脏可算是又活泼起来了。
    哎呀妈呀,这丫头,发一回疯就要一回人命,也太可怕了。
    省委领导同情地瞅了眼何东胜,觉得这小伙儿长得虽然精神,貌似聪明,还叫老人家相重的带在身边,但实际上眼神当真不怎么样,怎么就相中了这么个难缠的小姑娘呢。
    要说找老婆,还是得像他家招娣那样的,又爽利又能干。
    人家说事业得意,情场失意,看来自古都是难两全。
    瞧着余秋呼呼啦啦地喝完了一搪瓷缸子的嫩豆腐,廖副书记立刻笑成了朵花:“这就对了嘛,好啦,哭也哭过了,火也发过了,豆腐也吃完了,赶紧干活去吧。年纪轻轻的,哪里这么大脾气。好好做事,咱们争取早点儿把那个什么两性霉素b给做出来。”
    廖副书记一说到做新药,立刻又忍不住发散思维,“我看咱们制药厂应该扩一扩规模了,不然到时候外国有人也过来参观,就有点儿拿不出手喽。”
    他一边说一边笑,轻松惬意的不得了,好像整个人都沉浸入了美好的幻想中。
    余秋瞧着他那幅欢喜和乐的样子,忍不住羡慕。无知是福,如果人人都跟廖副书记似的坚信老人家正在山上闭关,那该多美好。
    余秋看着省委领导脸上团团的笑,一时间又怀疑廖副书记是真的不知道还是顺水推舟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人是一种多么复杂的生物呀。谁能够透过表面看清楚人心呢?算了,难得糊涂。聪明人多的是,人家也许只是不开口而已。
    余秋直接将喝完了的搪瓷缸子塞到何东胜手上,也不跟人讲话,直接抬着下巴,姿态傲慢的从他面前穿过。
    何东胜瞧她的样子只能无奈地笑,他惹小秋生气了,他甩脸子是应该的。
    她还愿意甩脸子就是好事。
    余秋的臭脸谁都没能幸免,就连路医生跟周医生都叫她冷眼相待。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两位名医,直接提出建议:“您二位要是不忙的话,不妨做做好事,多帮帮我们贫下中农,还请你们帮忙看看胸片,做做内科检查。我们这儿正在搞全公社的健康体检呢。过来的人多,我们人手少,忙不过来。”
    入了冬本来就是各种心脑肺血管疾病的高发时期,加上正好处于农闲时节,可以组织大家上卫生院做综合体检。
    至于体检费用,本大队有社队企业的,职工体检产生的费用企业承担一半,公社承担一半。不在社队厂上班的,公社仍旧承担一半,剩下的一半由大队跟生产队再对半开。
    刘主任这回是出了血本,准备在他任上将社员的健康体检搞成常态,这样再结合各个大队赤脚医生做的体检,就能够基本上保证有病治病,无病保健,早期干预,减少大病重病发生。
    李伟民一直在旁边耷拉着脑袋,不敢吭声呢。他真郁闷陈敏作为优秀知青代表去县里头开会了。不然的话,有那丫头在这边说和,情况还能好点儿。
    这会儿余秋一发话,他倒是难得机灵起来,赶紧领着人往体检的地方走,嘴里头还招呼着:“二位老师,这边请。”
    廖副书记哪里会给两人拒绝的机会,直接惊叹出声:“哎呀,还是咱们煮席心疼贫下中农,还派了自己的大夫给大家做检查。”
    这下子,旁边人全都瞧了过来,还有人激动地围着周医生与路医生,询问煮席他老人家的身体情况。
    哎呀,听说煮席他老人家日理万机感到身体极为疲惫,耳闻杨树湾是养生的好地方,所以特地才到杨树湾过冬的。
    乖乖,杨树湾的灵气从哪儿来,肯定是这山这水汇集起来的。他们离着杨树湾这么近,那他们的山山水水自然也是带着灵气的。
    路医生笑容满面:“煮席他老人家好着呢,他就是惦记大家伙儿,希望家家户户都平平安安和和乐乐生活蒸蒸日上。”
    旁边正儿八经被迫营业而且还是替对方营业的周医生尴尬不已,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最后还是老夫人发了话:“你们去忙吧,人珉群众需要你们呢。”
    周医生这才硬着头皮跟人走。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剩下一个北田武不知所措。余秋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位日苯男青年,最后只憋出了一句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什么负责别人下半生之类的话,每个人都只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谁都不希望由别人来掌控他们的人生。”
    北田武面红耳赤,愈发羞愧得抬不起头来:“你说的对,余秋同志。我这有轻视女同志的嫌疑。我没有深切领会煮席的思想,我忘记了妇女也顶半边天。她们是顶天立地的格命者,我们是平等的关系。我很惭愧,你说的没错,我从来没有真正领会过煮席的精神。”
    “回头我带你去道歉。”李伟明一个劲儿地冲北田武使眼色,“你不是要看我们的医疗合作社制度吗?刚好我们要搞体检呢。”
    脑袋都要垂到地心里头的北田武小心翼翼地看了眼余秋,瞧见余秋点头之后,他才立刻一溜烟地跟着大部队跑了。
    余秋看着一群人跟逃命似的跑开,忍不住苦笑。她可真是讨人嫌啊,大家伙儿都避着她呢。
    她转过脑袋回办公室,开始干活了。讨人嫌的人就只能多做事了,这样大家才能眼不见为净啊。
    几位实习生帮着她打下手,一份份体检结果汇集到一块儿,每个人都形成一份体检报告。
    学生们将阳性结果全都标注出来,然后过来询问余秋后面要怎么处理。
    余秋手里头被递过来一份宮颈刮片的检查报告,见异形细胞,上皮内高度病变。她看了眼患者的名字,本能地愣住了。这是位计划外的体检者,老夫人身旁的那位身材胖胖的李姐。
    其实宮颈刮片阳性检出率不算高,到了21世纪,这种检查方法在大城市里头,已经渐渐被液基薄层细胞检测也就是tct取代了。但目前来说,宮颈刮片检查是一种简单方便而且极为便宜又容易推广的检测手段。
    李姐被检查出上皮内高度病变,再考虑她现在已经年过花甲,患癌的概率还是挺高的。
    余秋没有犹豫,直接找到老夫人,开门见山说了情况,并且给出了自己的建议:“我目前想再给她做个荫道镜检查,镜下观察宮颈的性状,并且取标本做病理检测,如果有什么不好的话那就再做进一步治疗。”
    老夫人明显有些紧张,追着余秋问:“现在情况很不好吗?”
    余秋不敢给出肯定的回答:“还要做检查看,等到检验结果出来才好明确病变的程度跟范围。”
    老夫人的手捏紧了又松开,她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余秋:“没事的,那就听你的。大夫,请你给李姐做检查吧。”
    李姐不知道自己的体检结果。老夫人给她的解释是保健院那边毕竟是专科医院,这里还有体检项目要进行。
    身材胖胖的李姐脸上挂着和煦的笑,一直表示不好意思:“太麻烦你了,大夫,我看你们这儿很忙呢。”
    余秋也微笑:“没事的,我们是做惯了的。”
    她们穿过走廊的时候,刚好手术室里头推着术后病人出来。两人都等在诊室门口,待推车过去再走。
    诊室里头病人排着队,有人笑着跟周医生搭话:“大夫,你是福建人吧?我看你说话声音像那边。”
    周医生含混应了一句,认真地看胸片。
    那病人却激动起来:“你们那边靠着苔弯近,可曾听说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回来探亲啊。”
    旁边的人发出哗然,有人骂他:“你想做什么呀?”
    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就提起苔弯,还想苔弯来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生怕没的人过来绑他上台劈斗!
    不过现在大家伙儿都忙,以前最爱闹腾的中学里头的娃娃,要么接着上高中了,要么就一边做工一边上夜校,大家伙儿都卯足了劲抓生产呢,也没空搞什么劈斗了。
    要觉得日子无聊,想瞧个热闹,去电影院啊。现在一张票三分钱,动不动就来新片子,你想什么时候看都能看到电影。
    嘿,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所以开始说混账话,提这些有的没的了。
    那病人却不以为然:“有什么关系呀?我们煮席都已经把关起来的国珉党放光了,那就代表改造结束可以重新做人啊。他们能够去苔弯,苔弯的人为什么不能回大陆?我有个把兄弟那时候就是被抓了去当挑夫。哎呀,他妈眼泪都哭干了,临死的时候一直闭不上眼,都讲是惦记那个老儿子呢。”
    周围的人赶紧要堵他的嘴:“你又喝酒了吧?一喝酒就说胡话。”
    那周医生却抬起了头,颇为认真地强调:“我也希望快点儿,本来就是一家人嘛。”
    等待的体检者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这个大夫可是煮席身边的人,他怎么能这样讲话?难不成煮席也觉得可以往来?
    大家下意识地找廖副书记,这个可是从他们江县出去的干部,跟他们红星公社感情最深,他一定不会说谎话诓骗大家。
    可惜的是廖副书记日理万机,他把两位医生送过来之后,就直接拉着刘主任又去商量大计了。
    也不要等过元旦啦,就这一个多月,赶紧的,把全省还没有安置的回城知青全都张罗起来。该上课的上课,该做工的做工,千万不要耽误事情。明年可就是1975年了,距离21世纪只有半个世纪啦。
    路医生也抬起头,应和了一句:“只要不是搞破坏的特务,相互往来又有什么关系呢?本来就是一家人。”
    这下子周围的哗然声此起彼伏,大家伙儿情绪都激动起来。天啦,一个两个都这么讲,还都是煮席身边的人。看样子是煮席他老人家真有这个意思哦。
    那也不错,日苯鬼子跟普通日苯人珉是不同的概念。决定发动战争的人跟普通的士兵又不是一回事。
    那放在国珉党翻动派身上也一样嘛,好多人都是被抓去打仗的,人家也不想打的。
    应该的,煮席他老人家就是英明,瞧问题看得深,看得透,看得彻,一下子就把帐捋得清清楚楚。
    好事,大家交头接耳,人人脸上都闪烁着兴奋的红光。其实这件事跟大部分人的生活没有任何关系,但这是煮席他老人家做出的决定,那必定是英明神武的。
    周医生像是被周围人的反应震撼到了,他完全没有想到一个人在普通百姓心目中的地位居然如此之高。不管这人做出什么样的决定,这些老百姓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积极拥护。
    即使这个决定跟他以前的政策好像截然相反。
    周医生当然知道国珉党翻动派在这片土地上是多么邪恶的存在。两个不同派别的人相互憎恨了几十年,这儿的人要是亲国珉党肯定会被清洗。反过来,在岛上也一样。白色恐怖曾经都笼罩着整片神州大地。
    现在想起来,甚至有点儿滑稽。对于侵略者,他们居然还能设身处地替人家着想,对着自己人的时候,却又心狠手辣,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个。
    这个珉族的仁厚,似乎都给了外人。
    推车已经走过去了,余秋没有停留,直接带着李姐去做荫道镜。
    年过花甲的妇人轻轻叹了口气:“要是快点儿就好了,太太一个人,想家里人呢。”
    余秋轻轻地抱了下她的胳膊,低声道:“会的,一定会很快的。”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们所有人都心甘情愿或者被迫无奈放下自己心中的成见,积极努力靠着目标前进。不能再等了,一代人已经老去,造物主留给所有人的时间都不多了。
    余秋给李姐做了荫道镜检查,她没有看到明显的病变部位,但还是常规在3、6、9、12点处取活检。
    趁着李姐去上厕所的机会,老夫人偷偷问情况。
    当余秋表示没有看到明显病变位置时,老人松了口气,轻轻捂着胸口:“那就好!李姐年纪大了,要是开刀的话会吃不消。我怕她刀口会长不好。”
    余秋安慰老人:“要真有什么的话,到时候我给她尽可能做腹腔镜下荫式子宮切除。那个损伤少一些。”
    不过具体的治疗方式还要看病理检测结果。
    李姐出了卫生间,老夫人过去找她。大约是心理作用,老人总觉得自己的老保姆憔悴了。
    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始终陪伴在她身旁的老人不多。这一位她尤其珍惜。
    余秋看着两位老人,有种说不出的心酸。
    她扭过头,瞧见吴彩霞的母亲正眉头微蹙,往自己的方向走。
    等走到面前,吴母才跟医生抱怨:“大夫,你帮我劝劝那位日苯同志,他怎么能不收钱呢?这个药是他从日苯带过来的啊。我们又不怪他的,他辛辛苦苦给我们彩霞买药呢。我们就感激他。”
    余秋吃了一惊:“你是说?”
    吴彩霞的母亲抓着余秋的胳膊,满脸诚恳:“小秋大夫,你就不要再怪小北同志了。他没有坏心,他跟我们讲呢,不是煮席派他来的,是他表述不清楚,叫我们误会了。他现在很愧疚,觉得你讲的很有道理,贸贸然拿药给彩霞用太危险了。可是他拿来的也不是坏药啊。彩霞用上去就觉得好,我看啊,只要把药用完了,彩霞就能好起来了。
    他讲那个话也没什么坏心思,男娃娃嘛,讲话就是这个样子。彩霞也不生他的气,你就不要再怪他了。
    就是这个药钱,穷家富路,出门在外哪里能不花钱呢。他把钱都换成药带给我们用,他自己怎么过日子?小秋大夫,你一定要帮帮忙,他必须得收钱。”
    余秋听得目瞪口呆,她真没想到北田武居然跑过去一五一十跟人说了事情经过。
    这家伙真是不怕被人捶死了。说个不好听的话,要是2019年,在他们省人民医院,估计大家什么都不敢讲。病人家里头要是知道自己孩子挂了来路不明的药,一定会活剐了他们吧。是该剐,她自己也想剐。
    神奇的是,吴彩霞听说药没过煮席的手,居然没觉得浑身不舒服。一般情况下,任凭谁知道自己挂的药可能有问题,都会觉得浑身都难受的。
    余秋点头:“行,我跟你过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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