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百忧工作这些年,膳食生活简单。
    单位食堂从周一吃到周五,周末两天要么自己在家做,要么跟着胡云旗吃香喝辣。
    她口腹之欲不强,通常都是胡云旗安排妥当,她坐享其成。
    对儋城美食地图一片空白,贺关请吃饭,徐百忧图方便,直接把人带到她住处的小区。
    竣工不满两年的小区,因为位置偏,周边配套设施跟进滞后。
    小区附近,装饰装潢公司占绝大多数,餐馆少的可怜。
    没得挑,徐百忧领着贺关,坐进紧挨小区大门的一家兰州拉面馆。
    一张薄薄的菜单,正反两面的菜全点齐,还不到五百块。
    徐百忧想吃,贺关还不想请了呢。
    他晃着菜单,不满道:“你是在故意帮我省钱吗?”
    徐百忧根本没往处想,如实相告,“我就住这个小区,不想跑太远。”
    哦,这样啊……
    贺关眯着眼睛笑,好像明白了什么。
    为彰显诚意,他还真想大包圆,被徐百忧果断拦下,两人各点了一碗牛肉拉面,外加两个小菜。
    等面的时候,徐百忧单手托腮,空着脑子,看回民师傅揉面拉面。
    吃面的时候,她就专心吃,食不言。
    吃完面,贺关送她至小区门口,她依然没有察觉到,贺关全程都有些魂不守舍。
    徐百忧拿出门禁卡,贺关再按捺不住,轻喊她名字。
    “徐百忧。”
    “嗯?”
    徐百忧静等贺关下文,他却迟迟不发话。
    这时有住户要刷卡进小区,他伸手把徐百忧往旁边带,又拉着她走了一小段。
    两个人落进路灯照不到的地方。
    远处,有灯火星星点点,浮浮漾漾;
    近处,有桂花的清香,在柔软晚风中弥漫;
    再近些,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贺关有点小紧张,踌躇几秒,说:“我早上做梦,梦到你了。”
    徐百忧一脸问号。
    “春\梦。”说完,他难为情地笑了笑,毕竟是平生头一遭。
    徐百忧一脸问号加省略号。
    “徐百忧,我想和你……”贺关停顿,在想怎样描述比较文雅。
    “做\爱?”徐百忧替他把话讲完,直白而平静。
    贺关狠狠地愣了愣,然后避开她近乎冷淡的目光,诚实地,重重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徐百忧问,“因为喜欢我吗?”
    贺关回答不上来,但不想骗她,“……就是想和你试试。”
    “试试,还是玩玩?”徐百忧的声音越发的冷。
    “不是玩。”这一点,贺关很肯定。
    “不是玩,又不喜欢我,还想和我做\爱……”徐百忧像解数学题,慢慢梳理已知条件,接着得出结论,“你想和我做长期炮\友?”
    贺关再是一愣,觉得她的解题思路好像也没错,“……算是吧。”
    徐百忧很冷静,眸中没有一丝迟疑,坦诚道:“你对我的吸引力,不足以让我和你有更亲密的关系。”
    贺关很努力在听,也很努力去理解,可依然不懂,“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拒绝,你去找别人吧。”言毕转身离开。
    欲望人人都有,徐百忧并不鄙视贺关,相反,正因为他直接,她才会坦诚。
    她也可以接受无爱而性,但前提条件是,那个人能够垂钓出她内心深处那点稀薄的欲念。
    当做是一场闹剧,徐百忧将其抛诸脑后。
    慢着步子走过一段小区内道,胡云旗发来一条微信,和她约明天集合的时间地点。
    徐百忧低着头回信息,只听身后传来几声高喝。
    抬眸,贺关被两个保安追嚷着,朝她跑过来。
    没有门禁卡,还硬闯门禁,当然会被当成不良分子。
    贺关急停在徐百忧身边,一手捂着侧腰,一手指向她,对保安道:“我们认识。”
    俩保安追得气喘吁吁,明显不信,问徐百忧:“你们真认识?”
    “对。”徐百忧将手机踹回风衣口袋,语调平平。
    这反应看着不像,四十来岁的保安大哥又问:“他是你朋友?”
    不等徐百忧开口,贺关抢先张口:“你这不废话嘛,不是朋友,我能说我们认识?”
    保安大哥不理他话茬,转对徐百忧正义凌然地道:“你不要怕,不认识只管说不认识。他敢骚扰你,我们帮你报警。”
    “卧槽!”当着人面含血喷人,贺关像一点即炸的炮仗,“找削啊你们,老子……”
    话没讲完,徐百忧踩了他一脚。
    他倒是没觉得疼,就是被她冷冽的眼神震住,又不想服软闭嘴,梗着脖子把话续上,“老子没骚扰她,是有话要跟她说。”
    保安大哥也轴,“谁会承认自己是坏人。我们又不是傻子,你说什么我们信什么。”
    “我们确实是朋友。”徐百忧迈步隔开贺关,主动交涉,“我是小区业主。”
    保安大哥看看贺关,看看徐百忧,问:“你住哪栋?”
    “3栋。”
    “门牌号。”
    “1201。”
    保安大哥再看看贺关,又看回徐百忧,“有什么需要帮助,随时拨打物管值班电话。”
    徐百忧颔首,“一定。”
    “行吧。”他点点头,好意提醒,“下回注意,别让你朋友再闯门禁。”
    “谢谢两位通融。”徐百忧柔声细气,“不会再有下次。”
    俩保安走远,贺关站冲向徐百忧后脑勺,很不爽地道:“他们诬赖老子,你对他们那么客气干嘛?”
    “贺关。”徐百忧转过身盯住他,面含霜雪,“你是个成年人,做任何事情前,请先考虑后果,不是每一次都会有人帮你擦屁股。”
    “我……”贺关语塞,转瞬又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老子没让你擦屁股,你不拦着,老子一样能搞定。”
    “怎么搞定?”徐百忧冷然问,“用拳头搞定吗?是不是在你的认知里,每一件事都只能靠武力和野蛮去解决?你是不是很享受恃强凌弱带来的快\感?”
    “我……”贺关再度语塞,心里有了退意,嘴上却非要犟,“你,你是老子什么人,凭什么教训老子!”
    “对,你说的对。”徐百忧拂去面庞所有情绪,恢复如深海般的平静,“我当然不是你什么人,没有资格教训你。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存法则,我无权质疑和干涉。”
    徐百忧不想再多说什么,越过贺关,加快脚步。
    “徐百忧,你给老子站住!”
    她不理,步伐更快。
    “徐百忧,老子听不懂你那些文绉绉的话!”
    徐百忧讽刺地勾勾唇,果然是对牛弹琴。
    “徐百忧,你别瞧不起老子,老子他妈能长这么大,就是靠拳头,靠欺负人活下来的!”
    简直不可理喻。
    兜里手机震,徐百忧不想接,只想赶快远离噪音,回家睡觉。
    与单元门只一步之遥,胳膊骤然被人钳制住,一股凶猛力量强扯她转过身。徐百忧脚下不稳,险些撞进贺关剧烈起伏的胸膛。
    “徐百忧,你不能瞧不起老子!”贺关忍着伤口撕裂的剧痛,把眼前的女人往死里看,咬牙切齿地再次重复,“你不能瞧不起老子!”
    徐百忧很讨厌这样徒劳的纠缠。
    她本就不是个话多的人,却在短短不到一天的时间,说了很多很多话。
    此刻只觉得很累,好像所有的语言词汇都已经退化枯竭,沉入无尽深渊。
    “我没有瞧不起你。”她极力忍耐着,从深渊里打捞出最简省的字眼,“我们只是三观不同。三观,懂吗?”
    “不懂!”
    去你妈的三观,贺关快疼疯了无暇旁顾,只顾发泄情绪,异常笃定地道:“你不想和老子睡,就是因为你瞧不起老子!”
    徐百忧无语,最后一点沟通的力气也消失殆尽,冷漠地缄默着,看着他。
    贺关恼了,“你说话啊!”
    他想她否认,想她发火,甚至想她给自己一耳光,唯独不想她毫无反应。
    徐百忧只觉胳膊快被掐断了,紧抿着嘴唇摇摇头。
    面对一个没有理智的人,她无话可说。
    贺关攫起她的下巴,“我说对了是不是?!”
    说是,说是,痛痛快快给我一刀,我立刻滚蛋!
    “你想我说是,对吗?”徐百忧仿佛能洞穿男人的内心,“贺关,我讨厌你现在的样子。我不会瞧不起一个坦白自己欲望的男人,但我会瞧不起一个轻贱自己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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