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她这样一看,喉头一动,不自觉又往她靠近了几步,面上仍是一副淡然模样:“你说我是戏弄你,那我再问你,我可有对其他人这样过?”
    语嫣一怔,摇了摇头。
    他再近一步,又道:“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这样的人?”
    这一句不自觉加重了语气。
    语嫣竟给他质问得有些心慌气短,好像自己才是做错了的那一个,可明明……
    这种情形不知道有过多少次,她回回都被他耍得团团转。
    不知为何,语嫣陡然间觉得十分委屈,眼泪不受控制地就从眼眶里落出来。
    王彦见如此,一下子就失了方才的镇定自若,立马将人拉入怀里,俯身给她擦眼泪:“好了好了,是我不好,又哭什么?”
    他这样一问,那泪珠子却掉得更凶,一颗一颗像是砸在他的手上。他心头发紧,素来悄寂无波的心田竟生出几分涩意。
    语嫣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自来到京城,诸事隐忍,并不常落泪,只是每每到了他跟前,就成了水做的人一般,总忍不住会……
    这么一想,更觉得自己不成体统,在王彦跟前像个孩子似的。
    她捂着脸,泪眼透过指缝看他:“我往后再也不哭了。”
    王彦一愣:“这又为什么?”
    “您总是瞧不起我。”她闷闷道。
    他敛容,一本正经道:“绝对没有。”
    语嫣的手指离得稍开了一些,露出湿漉漉的大眼,像是小鹿的眼睛,看着愈发惹人怜爱:“真的?”
    他郑重其事地点头:“若我有半分小瞧你,就叫我……”
    “别……”她慌忙踮起脚捂住了他的嘴。
    王彦的声音便没了。
    他垂眸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小脸,细细端详那些泪痕,心里蓦然生出几分渴意:“语嫣……”
    滚烫的气息落在她手掌心。
    她飞快收了手,低下头道:“我信您……时辰已经过去很久了,您还是快去忙正事,千万别耽误了。”
    王彦却不信她:“别等我走了,你又一个人在这儿掉金豆子。”
    她脸上一红,愈发后悔方才没能忍住,抬手轻推了他一把:“才不会,您快走。”
    岂料眼前这人就跟被钉子钉住了似的,怎么都不动分毫。
    语嫣:“我真个不恼了。”
    他居高临下地淡睨着她,不为所动。
    语嫣捏紧拳头,跺了跺脚:“王叔叔……”
    王彦仍是那样。
    她抬眸看他一会儿,突然心中一动,上前一步,两手抓着他衣领迫使他俯首往下。随后,她踮脚,扬起脸,双唇在他唇上轻轻一碰,又立即往后退开了四五步。
    她站在不远处,两人在背后勾着指,绣花鞋的鞋尖点了点地,歪着头看他一眼又飞快低下,故作镇静道:“好了罢?”
    王彦伫立了足有一刻钟,他看向她的眼睛,缓缓道:“你且等着。”语罢,转身而去,袍袖翻飞,在屋里掀起一阵轻风。
    语嫣想到他临走前那个眼神,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
    王彦回到堂内,皇帝正和司徒晋说话,许藏锋在一边坐着听。
    他走上前,向皇帝和司徒晋行了礼。
    皇帝绕过桌案走上前,亲自将他扶起来:“这回的事让你受委屈了。”
    “皇上言重,幸有皇上、太子和许指挥使的照拂,臣这回到锦衣卫大牢并未受苦。”说到此处,他脑海中出现一张秀美如画的脸,刚刚那一吻的感觉又浮出心头,令他微微一悸。
    确切的说,不仅是没受苦,于他而言,更是有……意料之外的收获。
    “也幸亏是如此,”皇帝道,“那孽障是给长公主宠惯坏了,从前看着不过是娇蛮了些,如今瞧着却分明是实打实的恶毒。”
    王彦不语。
    皇帝看他一眼,接着道:“你放心,这回朕定然会替你讨回公道,此事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王彦撩起袍子跪下道:“多谢皇上,只是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皇帝一顿:“你说。”
    “臣已有了心仪的女子,想请皇上给臣赐婚。”
    此言一出,司徒晋倏然变色。
    皇帝一愣:“你是认真的?”
    王彦点头。
    皇帝与他大眼瞪小眼,过了一会儿,突然抚掌大笑:“王承安啊王承安,你也有今天,朕还真以为你是个和尚,没想到铁树也有开花这天……快与朕说说,是哪一家的千金?”
    王彦:“是宋家二姑娘。”
    皇帝脸上的笑一凝。
    宋家二姑娘是谁的女儿,他自然晓得。
    许藏锋倒是丝毫也不讶异,他偏头瞥了司徒晋一眼,见他表面淡然,搭在扶手上的手却将那雕荷的头柄握得极紧,心头了然。
    这才是王彦的目的。
    将计就计,跳入陷阱,为的不是扳倒叶家,更和那叶沐卿没有多大关系。
    他只是想利用叶沐卿和皇家的关系,使得皇帝对他这个无辜受累的臣子产生补偿之意。然后顺水推舟,再提出赐婚的请求。
    毕竟,它听起来合情合理,完全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而且王彦自最初就称宋家二小姐是自己心仪的女子,如今,皇帝想要给他换个人赐婚都无法。
    皇帝:“那位宋家二小姐又如何,她对你可是一样的心意?”
    王彦:“她与臣心意相通。”
    若是司徒晋眼下内力还在,势必会将手里的木制扶手捏个粉碎。
    尤其当他看着王彦说出这句话时,那副面不改色的形容,简直是厚颜无耻至极,真恨不得……
    小丫头那样蠢笨,若真跟眼前人成了亲,岂不成日都要给他骗得团团转?
    他心里有一股强烈的冲动,唆使着他起身,去阻拦此事发生。
    然而,任他将扶手捏得近乎变形,他都无法起身一寸。
    此时此刻,他心头想起的,是先前那抹宝蓝色的身影奋不顾身替王彦挡下一刺的情形。
    以及自己在恩觉寺时,提及王彦,她脸上升起的浅浅红晕。
    甚至于,还有六年多前,她从树上落下,埋头在王彦怀里的模样。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牵动人的心弦。
    却都不是为了他。
    第97章 锅盖...
    宋家在京城不受待见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没想到王彦竟然喜欢上宋常山和曼娘的女儿。
    皇帝不说话了。
    他想起当年的曼娘,目光飘远了些。
    那样柔韧美好的女子,却偏偏……命比纸薄。
    若说心里没一分遗憾和亏欠,那是假的。不过,再大的遗憾,也抵不过时间,这么多年过去,他连曼娘这两个字都不太会想起。对曼娘的依恋和怀念,还不如对宋常山的恼恨深。
    “承安,你可想好了?只要你愿意,这满京城的大家闺秀,无论哪一个,朕都可以许给你……”
    王彦道:“臣意已决,请皇上成全。”
    皇帝凝眉看他一会儿,终是叹了口气:“罢了,应了你便是。”
    王彦正要俯首谢恩,此时,堂外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两个官差惊惶入内:“皇上,嫌犯被……被人暗杀了。”
    皇帝怫然变色,手指着那官差:“你说什么!”
    堂内几人都微微变了脸色。
    这是在刑部,更不提有皇帝和太子坐镇。敢如此堂而皇之地行刺,猖狂二字已不足以形容,简直可说是对皇权的藐视。
    不多时,刘明远带人抬着叶沐卿步入堂中:“皇上,叶大小姐在途径中庭时被人一箭射杀,箭穿咽喉,当场毙命。”
    皇帝猛然看向地上叶沐卿的尸身,她的颈部横插着一根长箭,竟然没有流出一滴血迹,仰着头两眼暴睁,一脸死不瞑目。
    “刺客呢?”
    刘明远俯首:“跑了。”
    皇帝青筋毕露:“这到底怎么回事!”
    刚刚几名官差押送叶沐卿去往地牢,结果到回廊时,半空中传来一声悠扬的鸟鸣,叶沐卿闻声大喜,竟不管不顾地就要往中庭冲,谁知她甫一踩出回廊才露出半个脑袋,就听噗哧一声,箭已穿肉而过。
    至于箭从何处而来,又是何人射出,根本没有人看到。
    司徒晋、许藏锋此时也已上前。
    司徒晋蹲下细看了看叶沐卿的情形,不由脸色一沉:“既然这么多人没有一个看到射箭之人,说明此人势必在远处,能够远距一箭入喉,还如此准确无误,不留一滴血,此人必定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绝顶高手。”
    皇帝目光更冷。
    这个刺客未曾现身,就轻而易举取了叶沐卿的性命,那若是要刺杀他这个皇帝,想必也不会太费力。
    “承安,此事……你怎么看?”
    王彦抬手屏退了堂内侍立的几名下等官差,转而对着皇帝道:“刚刚刘侍卫长提到,叶大小姐是听到一声鸟鸣喜难自禁,才冲动乱闯。臣猜想,这所谓鸟鸣是刺客发出的暗号,想必,今日行刺之人就是先前唆使她诈死之人,如今见计谋不成,恐夜长梦多,才杀人灭口。叶大小姐听到暗号,心以为是对方来救自己,却没料到对方实际是来取自己性命。”
    他又看向司徒晋:“方才太子殿下提及此人是绝顶高手,倒让臣想起一件巧事……杀死叶驸马的,也是一位指力过人的绝顶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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