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昔是青丝今成雪,美人迟暮关山月。
    那弦里的往事,子卿或许猜不透,可那音里的悲戚,子卿已然彻心透骨。
    曲罢,弦止。
    老叟轻声笑了笑,那声音干涩沙哑,向子卿和呼延恪罗拱拱手道:“多谢捧场,如果小公子听得还顺意,几文钱当是请老朽的酒钱。”
    子卿会意,连忙收敛起自己内心涌动的凄酸,从怀里摸出些银子放到老叟面前的瓷碗里。
    老叟连声道谢,也不在意银子是多是寡,只是一并揣进怀里,收拾起行囊,便起身告辞。
    临行前,老叟再对子卿拱手沙哑道:“多谢小公子的酒钱。不过,恕老朽多言,二胡之音凄凉悲伤,小公子年纪轻轻,却能听懂,实非幸事。还愿公子万事心宽,多福多寿。”
    子卿闻言,展颜轻笑,垂下长睫低声道:“多谢老伯。”
    “不谢!”老叟干笑两声,看了看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呼延恪罗,便转身没入幽暗的深巷里。
    子卿转头看向呼延恪罗,见他面色凝重,似乎还沉浸在二胡的凄伤中,便柔声唤道:“恪罗,我们走吧,那边的戏快要开始了。”
    “哦,好!”呼延恪罗回过神来,立刻欢欣地答应着,便与子卿往戏台子方向赶去。
    走到一半,呼延恪罗突然停住,讪讪地说:“小卿……我还想吃臭豆腐。”看见子卿好看的眉又要皱起来了,立即摆手道:“小卿不喜欢就不必过去了,我自己去买就行。你先到戏台子那里等我,我再去吃个两串儿就过来找你。”
    “那你快点啊。”子卿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呼延恪罗一眼,从怀里摸出银子给他,自己转身往戏台子方向去了。
    ……
    却说另一边,那干瘦的老叟刚转过巷口,一把冷冰冰地弯刀便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老叟却似乎并不吃惊,左手护住右臂,向来人施了一个奇怪的礼,只听他沙哑的嗓音在空寂的黑夜里响起:
    “三王子殿下万安。”
    “哼!”呼延恪罗冷哼一声:“我才刚一失势,你就开始替他卖命了!说,今天发现了什么,那个人是不是?”
    老叟不急不躁地答道:“风骨不同,皮相近七分。若是个女子,便有九分的相似。”
    “你可是唯一一个见过赵陌荻的人,确信没有看错?!”呼延恪罗凌厉地问道,月下幽幽闪着冷光的弯刀向老叟又进了进。
    “不会有错。”老叟沉着的点点头:“就算他与陌荻公主没有关系,也足可以假乱真。三王子殿下,恕老朽僭越。那位小公子是你重新掌权唯一的机会……”
    “啰嗦!”呼延恪罗狠狠道,却收起了弯刀:“我的事我自己知道。回去告诉他,我的人,他休想跟我抢!”随即冷冷道:“你走吧!”
    老叟得言,用左手护住右臂,向呼延恪罗施礼离去。
    ☆、第四十四章  戏里戏外 (1529字)
    当子卿走到戏台处时,周围已经挤满了男女老少,大家说说笑笑,等着戏文开场。
    子卿拣了个靠后的长凳坐着,等着呼延恪罗到来。
    没有那个好吃的人在身边,子卿的思绪又不受控制地想到乔阳。望了望周围欢笑的人群,一种寂寞孤单感又席卷而来。
    人群越是热闹,映衬着,自己便愈加落寞。
    乔阳……
    子卿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当初自己会怀疑乔阳,还那么笃定。
    错怪了他,说了那么重的话,他心里该多难受。
    心脏一阵痉挛,子卿下意识地捏住心口。
    正在此时,琴乐之声响起,戏里,别人的故事开始上演。
    呼延恪罗赶巧找到子卿,坐了过来:“赶上了!”
    戏里,
    更响三声,月上梢头,年轻书生温文尔雅,为考功名勤学苦读,窗格前,一枝玉兰暗送清香。
    疾风忽作,花落满地,书生窗外一望,竟见一女子匍匐玉兰树下。
    推门而出,折扇抬颚:颜如玉,美无双,敢问芳名。娇羞一低头:奴家唤兰芝,曾做枝头花,慕君意甚浓,甘作研墨人。
    从此灯前伴君读,月下为君舞。爱如水墨青花,绽于君之笔下。
    戏外,
    子卿莞尔,一段感情,总有美好的开始,是神,是仙,逃不过情结万千。自己的感情,虽已成空,曾也绽放了一树的美好。仿佛自己成了戏里人,是书生,亦是花精,与子初见,既有心甜,也是心酸,便企盼着戏里的人帮自己将感情圆满。
    戏里,
    书生上京赶考,连中三元。昔日寒窗苦读子,今朝得意状元郎。
    钦点驸马爷,公主作娇妻。
    再问玉兰花下精,酒醉摇头不知情。
    戏外,
    有人暗骂负心薄幸郎,有人感叹花精许错终身。子卿微微一叹,世间之事大抵如此,从来不会尽如人意。只是,在自己的这段感情里,负心薄幸的是自己。被唾骂的状元郎,是否亦有不为人知的伤悲?
    戏里,
    光阴蹉跎十多载,宦海沉浮十几年。一朝获罪成庶民,回乡再入当年屋。归来院落皆依旧,玉兰还比当年俏。
    夜夜树下盼,花精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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