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敏冷笑:“你说从小山包到后山有路?”
    她这话一说出来,就连向父脸上都挂不住了。
    新安县就那么屁大一块地方,大河村又是离县城最近的几个公社的村子之一,向父年轻的时候也去过那边,知道从小山包到后山根本就没有路,不然怎么队里说封山就封山,村民就是上不了后山。
    这回儿陈大江还没来,还只有肖敏一个人单枪匹马的作战,等陈大江来了,这一对峙就什么都知道了。
    这件事情是县里层面上解决的,当时向华犯了事儿,向父首先就给同去的几个同学串好了供,本来打算把孩子那天的行程从大河村这一带彻底抹去,谁知道刚好陈大江往上面报了煤矿这事儿,向父知道这是个机会,他就顺便把儿子出现在那一带的情况给美化了一番,解释成向华去大河村那边,纯碎就是带着同学去那边玩,发现了煤。
    在向父看来,陈大江那个土货也不会接触到上面报奖励的事儿,到时候随便找点东西糊弄一下他,就说是县里给的奖励,不就把陈大江给打发了。
    后来向家集中精力在向华升学这回事上面,重点也在炒作向华的英雄人设,这段时间确实得意忘了行……
    陈大江那边没有安抚好,而且还三天两头的来县里要奖励呢,这事儿估计不止一人两人知道。
    原本想着随便打发一下陈大江也好瞒天过海,但是陈大江这里还没来得及解决,偏偏向华这么背,碰上了被顶包的事主……
    所谓墙倒众人推,这个时候唐老先生再发力就是推翻向家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老朽刚才在饭店用餐,这位小向同志跑过来就说我占了他的位置,还说什么只要是他来,整个新安县城没人敢不让开的,也不知道向家在新安县城到底有什么能量,这件事情影响到干部在群众中的形象,我强烈要求李书记也查一查,这个向华平时在学校在县里是不是一贯如此。”
    这话就是意有所指了,唐老先生说的这话让人想起了向华前几年干的混账事儿,他只要看不惯谁,就给人扣一顶高帽子,向父的身份比较特殊,有时候谁是正是反,就他一句话的事儿,前些年被这些人搞下来的一把手二把手都有,还别说这种外地的老先生了。
    向家在新安县城也算是潇洒惯了,压根没有注意到大环境,现在已经不是早些年,向家仗着自己五代贫农,又举报过几届领导,在新安县城耀武扬威人人都怕的那个年代了。
    时代变了,这些人也合该倒霉了。
    更何况李书记这样的新上任的领导,本来就憎恶向家这种踩着多少无辜的人才得到利益的家族。
    食人血的家族……
    向华惹出来的这桩子事情犹如让河水决堤的口子一样,一旦拉开了,后果不堪设想。
    “向华这件事情先不要往上面报了,至于工农兵大学,暂时没有报上去的话,就先压一压,等到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以后,再做定论。”
    好不容易搞来的名额,说没就没了,向父就要疯了:“李书记,你这话就有意思了,就凭着这个农村妇女一席话,竟然要剥夺向华上学的资格,我不服气!”
    在场各位都安静了下来,向父这话说的就有点过了,再怎么说,李书记也是县里的一把手,他说话向父竟然用这种口气反驳。
    不过向父平时在县里面横行惯了的,他又跟李书记完全不是一个系统,有时候确实没有必要直接听命于李书记,于是把心横一横:“李书记你这样说是搞霸权主义,我不服!”
    李书记在一旁冷笑,就凭着向父这句“我不服”,以前多少个无辜的人都被他弄下了台,今天向父能在他面前讲出来这么硬气的话,可见也是不怕他的,既然如此何不趁着这个机会彻底铲除向父这帮子无法无天,就靠着整人上位的人。
    他给了肖敏一个赞许的眼神:“这位同志你举报的这些,县里会正式采纳你的意见进行调查,如果事情属实,一定会还你们一个公道。”
    “不仅如此,向华在学校强迫一个叫吕岑的小姑娘跟他处对象,这个吕岑那天也是到了大河村的,因为救火现在还处在昏迷之中,而向家人就扔下了几十块钱就不曾理过她了,现在人还丢在医院,医院那边只做保守治疗。今天我去医院看了吕岑,她的病情基本稳定,只是现在身体还比较虚弱,如果吕岑醒来了,向华那天到底去了后山还是发现了煤矿的小山包,这件事情很快就能水落石出了。”
    肖敏明白,这个李书记算是个明白人,她更有底气了:“对有问题的事情进行质疑,提出意见,是我们应该做的,这种事情相比向队长以前也干过不少次,您可以质疑别人,为什么别人不能质疑你,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如果你儿子没作过,自然没事,如果做过,他就应该受到惩罚,现在我只是质疑了向华,并没有污蔑他,具体的事情要等调查以后才有定论,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请您现在这么着急到底是为什么?”
    会议室一下子就安静了。
    接受群众的质疑正是向父这些年整人的手段,他万万没有想到天道好轮回,这天这么快就轮到了他的头上。
    另外秘书办那边也很快把向父以前压下去的举报信给整理了出来,一共104封信,加上唐老人在这里力证向华就没干啥好事儿,带着一帮子青年,冲到国营饭店就要人给他让位,这种行为跟旧社会的恶霸有啥区别?
    向父作为一个领导干部,教育出来这样的子女,还真是给干部群体抹了黑。
    多亏新上来的李书记铁腕,又是跟向父这种人不对付的,利用向华这事做个缺口,把这些平日里不好好干活的人算是一网打尽。
    处理完这些事情,陈大江才匆匆赶到县城,一看那两名举报的妇女不就是肖敏和陈大嫂吗。
    他吩咐陈大嫂跟肖敏两人在县里等等他,他这边的事情不过夜,等他处理完了就一道回去。
    而被肖敏扶了一把的唐老的夫人方惠茹也跟肖敏特别投契,看有点时间,便拉着肖敏嘘寒问暖一番。
    听说肖敏是大河村的农民,方惠茹竖起大拇指来:“我跟着唐老在江西海南农村插队,也当过五六年的农民,看到农民兄弟姐妹最是亲切,那会儿我身体不好,要不是去到农村,斗争没有那么激烈,我可能都活不到现在了,后来调到了海南,那边的气候更适合生活,这才慢慢的养了回去,当年我们也在新安下放过一段时间,对这边算是熟悉,听你口音好像不是新安本地人?”
    陈大嫂忍不住夸肖敏:“我们肖敏最聪明了,她还是高中生呢。”农村的高中毕业生不多,能称高中生的,肯定是拿到正式的毕业证书的,方惠茹又忍不住投过去赞许的目光。
    肖敏一双杏眼大大溜圆,像是会讲话一般,肤色也很白,跟长期下地干活的人还不太一样,原来还是个高中毕业生呢,难怪。
    肖敏的样子长得乖巧,即便是不熟悉的人看到了她的模样,也起不了什么恶念,她这种乖巧又恬静的长相倒叫方惠茹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是的呢婶婶,我小时候并不是这边的人,后来才到新安的,您当时插队是在哪里,离我们大河村远吗?”肖敏甜甜的回答她,她也觉得跟方惠茹比较投缘,而且她带着一点京腔口音的新安方言,就连正宗的新安人都听不出来,方惠茹是怎么听出来的?
    方惠茹见她也觉得亲切极了,拉着她的手继续说:“倒不在大河村那边,我们当时是在旁边的镇子上,当时老唐在搞试验田,我就在村里教书,那会儿你应该还小呢。”她努力想想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孩子,竟然有这么熟悉的感觉,可能是她曾今教过的学生,当时她就是在镇子上教高中。
    这个女娃娃也是高中生呢,说不定那会儿在镇上教书的时候曾今见过她?
    “算算时间我在县城念高中,原来您当时也在新安教书啊。”
    肖敏现在二十二,年纪到不大,不过那会儿应该是在县里上高中,跟方惠茹并不曾在一个地方。
    如果说不是方惠茹的学生,又怎会有这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第34章
    跟方惠茹聊了一会儿,两人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但陈大江那边的事情也汇报完了,妯娌两个带着这次在县里收获的东西,跟陈大江一起回去。
    妯娌两个迈着轻快的步伐往村里走,肖敏这一路上都惦记着孩子,步伐自然迈的就比平常大了一些。
    从县城到家里就花了两个半小时的路程就到了。
    这一路上两人都惦记着孩子。
    陈大嫂:“也不知道乖宝哭了没有,昨天走的时候跟孩子说的好好的,但是孩子嘛也讲不好的,万一春妮带着哭咋整。”
    前几天陈二嫂走的那天晚上,狗蛋也哭了半宿,不过哭一次就好了。
    肖敏也很是担心:“孩子出生以后就没有离开娘,总是要哭一哭的,没事吧,哭一哭就好了。”说是这样说,脚下的步伐是越发的快了些。
    不过内心充满了快活,这一趟出去收获还真是不小,卖掉的红薯粉的钱有三百块,回来还带了柳书记总的赠礼。
    就在两人惦记着家里的孩子的时候,孩子们在家里玩的挺开心的。
    这里面就有姜木匠的女儿姜美欣,她长得一张讨喜的圆脸,嘴巴又甜,见谁都是婶子嫂子的叫着,加上身世又那般可怜,在后娘的蹉跎下活着的孩子,谁不会可怜一番呢。
    队里也因为这格外照顾姜美欣一些。
    “春妮你看,我给乖宝扎了两个冲天辫子,你说好不好看?”女孩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像极了山中的黄莺,她从前段时间开始就变了。
    乖宝却觉得很不舒服,不仅仅是姜美欣有时候看她的眼神有些怪,还有这个姜美欣一来家里就给她扎各种辫子,她的头发又细又少,被皮筋拉扯的生疼,一张小脸因此皱巴巴的看着姜美欣,不爽极了。
    偏偏春妮最近也喜欢跟姜美欣一起玩:“是呢,很好看呢,这个辫子就是蜈蚣辫吗,乖宝扎伤蜈蚣辫就更好看了呢。”
    姜美欣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春妮,很自然的就讨到了家里三个女孩子喜欢:“等下我给乖宝编完了再给你编。”
    春妮带着乖宝在家玩,香妮爱妮也都在,家里女孩子多,难免会招别家的孩子也来玩,这个姜美欣就是其中一个。
    “乖宝,你干嘛把辫子都扯掉啊,刚才美欣给你编的很好看啊。”最小的爱妮过来抱起乖宝,妹妹最近脾气变得大了起来,特别是姜美欣在家得时候,妹妹总是会发脾气:“你是不是不喜欢美欣姐姐,美欣姐姐也是姐姐呀,等你跟她玩久了就知道美欣姐很好了。”
    被乖宝讨厌,姜美欣的样子也是苦恼极了:“算啦,你妹妹又不喜欢跟我玩,我还是回家好了,下次你不带妹妹了咱们再一起玩啊。”
    春妮不知道妹妹为什么不喜欢姜美欣,乖宝一向都是怪怪的很讨人喜欢,但是每次姜美欣来了都会闹脾气。
    “没事啊,等下我给你吃糖果。”春妮拉着姜美欣的手悄悄的说:“我婶婶给我的糖果呢,我分一颗给你啊。”
    姜美欣脸上的神色淡淡的:“我真的很喜欢跟你玩,倒不是因为要吃你的糖,只是你妹妹又不喜欢我。”
    春妮还是个认真的小姐姐,尽管姜美欣这样说,也没有把乖宝丢给别人的意思,她只是犹豫了一下。
    算啦算啦,还是等婶婶跟妈妈回来了再去找姜美欣玩吧,她把乖宝抱了起来亲了一口。
    “那好吧,我婶婶也快回来了,等婶婶回来了咱们再玩,我要给乖宝喂东西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全村的人几乎都知道姜木匠娶了一个母夜叉回来,姜美欣过着的真的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同情之声也一浪更比一浪高,而汪四姐也成了村里人人喊打的角色。
    其实要说汪四姐这个人嘴巴呢是真的很坏,脾气也歪的很,但是真的要说她苛待姜美欣没有,倒也真的没有,至少在家里吃喝用度上面,姜美欣跟两个大人是没有区别的。
    但是自从姜美欣重生回来以后,村里的流言蜚语渐渐多了起来,汪四姐走到哪里都能听到她在家里的那些破事儿的直播,村民对她也是指指点点,她都觉得在这个村里脸都丢干净了,也活不下去了。
    现在连陈大江都知道她苛待丈夫的女儿,看吧,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后母的例子。
    而姜美欣呢,除了得到了大家的同情之外,生活也过的比以前要好上很多,但凡大家有一口,都可怜着这个孩子。
    就在姜美欣走出去的时候,春妮抱起乖宝坐在竹椅里面,从碗橱里面拿出来一个鸡蛋糕给乖宝一口一口的喂。
    到了冬季干的活也少了,但是乖宝这么小的孩子吃两顿肯定是不行的,中午她饿外有一个鸡蛋糕吃,这个鸡蛋糕是肖敏从县城给乖宝买回来的,香香的,春妮自己也吃过一个,那个滋味让人一辈子都忘不了。
    不过春妮是个很负责任的姐姐,乖宝的东西她是不会偷吃的。
    乖宝吃的开心,一大口一大口的嚼,她吃的开心,春妮看着就更开心了。
    “乖宝你吃慢些,小心噎到,喝一口热水吧。”春妮把旁边的搪瓷杯子里的水喂到乖宝嘴边,杯子上面插着一根芦苇管子,乖宝就着芦苇管大口大口的喝起水来,咕噜噜咕噜噜的。
    乖宝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春妮,看着姐姐没有跟姜美欣出去,她也觉得开心极了,一双圆滚滚的手儿环住了春妮的脖子。
    春妮没说啥,只是把乖宝抱的更紧了些。
    乖宝咔咔笑了起来伸出手来,抱着姐姐的脖子,手腕上两个当着铃铛的银手镯露了出来,银铃儿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
    姜美欣的心脏就抽动般疼痛了起来。
    这个镯子应该是肖家舅妈给的吧,上辈子肖家舅妈确实熔了自己的镯子送给了她和那边的表姐一人一个,没想道这辈子这个镯子竟然带到了她的身上。
    这个孩子还真是幸运,她幸运的出生在了这个世界上,又幸运的得到了一切她原本惦记着又得不到的爱。
    她的眼睛往下,又看到了乖宝脖子上的玉牌。
    是“那个”玉牌牌!
    姜美欣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伸手想捧乖宝脖子上的东西,说时迟那时快,这个时候肖敏进来了,迎门就叫了一声乖宝。
    小姑娘在椅子上转身,刚好错开了姜美欣的手,她再想伸手已经是来不及。
    她走出去了,跟肖敏两人擦肩而过,肖敏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这样走进去了。
    里面的小人儿甜甜的笑着,张开手臂要妈妈抱的样子,让她想起上辈子的那天。
    “美欣,你以后就叫陈美心好不好?”
    “陈美心,我以后就叫陈美心。”
    “是啊,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喜欢,但是我更喜欢妈妈。”
    “你叫我妈妈?”
    “你不就是我的妈妈吗?”
    但是从重生回来开始,肖敏便不在对她笑,她所有的笑容都缠在这个叫乖宝的小孩子身上,因为乖宝才是她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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