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遥遥乐不可支,弯下腰伸手捞它,又嫌弃地收回手:“黏糊糊的!”
    谢昭抓住她的手腕,拿湿毛巾给她擦了擦。程遥遥手腕皓白,指尖纤细,一根根擦拭过去,指甲盖粉润得像水晶,带着西瓜的甜和水汽的凉。
    “还吃不吃?”
    “不吃了。”程遥遥摇摇头,“你吃吧。”
    谢昭吃着剩下的西瓜,程遥遥凑过去趴在谢昭背上,闻着他身上清爽的皂香,娇气地哼唧。
    谢昭偶尔喂她一勺西瓜:“困了吗?”
    “不困。还要帮奶奶喂蚕。”程遥遥往谢昭颈窝里蹭。
    谢昭后颈上的发茬扎得她脸颊痒酥酥的,道:“你头发长长了,明天帮你剪。”
    “好。”谢昭把西瓜皮扔了,洗了把手回来。
    程遥遥站在竹椅上,往他后背上轻巧一跃。谢昭背着她,往后厢房去了。
    后厢房被收拾出来,里头亮堂清净,摆着几个大筛子养蚕。每到深夜,就能听见蚕吃桑叶的沙沙声,像夏夜细雨。
    谢昭打听到今这两年苏杭丝绸价高,便提议大队养蚕。谢奶奶是最热衷养东西的,养不了猪,便也跟着养蚕。
    可惜谢奶奶养蚕实在不是好手,都养死好几拨了。还是程遥遥偷偷趁她不注意往桑叶上洒了点灵泉,才把这一拨蚕养起来。
    养蚕是个累人的活儿,夜里还得喂一回。谢昭怕谢奶奶夜里起来跌跤,都是自己帮着喂了。
    那些蚕已经长到小手指那么长了,白白的在一堆透明叶梗上蠕动。
    谢昭把吃剩下的叶梗清理掉,蚕砂扫进一个小盒子里攒着,拿起晾好的桑叶均匀摊在笸箩上,屋子里很快就响起了沙沙声。
    谢昭擦了擦手,看着躲在门口的程遥遥,不由得露出点笑意:“不怕。”
    “我不怕,就是有点儿恶心。”程遥遥躲在谢昭身后,那些蚕宝宝长得真的很吓人啊……
    谢昭道:“等变成蛾子就好了。”
    “那更恶心啊!”程遥遥想象了一下就崩溃了,“那些蛾子会不会到处乱飞?”
    谢昭道:“不会,门窗都关着,飞不出去。”
    谢昭说着,把溜进来的两只小奶猫提溜起来丢出去,关好门窗。
    这几只小猫咪天天跟着怂怂不学好,菜地都被它们刨得乱七八糟,家里的吃食一个没看住,都能被祸祸了。这些蚕可是谢奶奶的宝贝,要是被几只小家伙溜进去,不知道要糟蹋成什么样子。
    程遥遥倒是想让这些蚕不能变蛾子,可惜事与愿违,蚕宝宝一天天茁壮成长,终于有一天,笸箩边缘出现了一些蛛网似的丝。
    谢奶奶欣喜万分,催促谢昭编了十几个草把子,把蚕宝宝放上去吐丝结茧。
    蚕宝宝吐出的丝将自己裹在中间,变成一个个雪白金黄的茧,椭圆形,看上去倒是有几分可爱之处。
    谢奶奶喜滋滋的,成天照看着那些蚕茧,把小奶猫们都暂且放在了第二位。
    大队养的蚕也结茧了。
    女知青和村里的姑娘们又被派去煮生丝。张晓枫和韩茵万分无奈,原本就忙,现在更是忙上加忙了。
    谢昭私下跟大队打了招呼,才将她们替换了轻松点儿的工作——处理蚕茧和登记。
    饶是如此,两人也没工夫再来谢家了。谢奶奶惦记着她们俩,煮了啥好吃的,常常让程遥遥送去给她们补补身体。
    这天程遥遥捧着个饭盒,带着怂怂去仓库。怂怂一路颠颠儿跑来跑去,一会儿刨个坑,一会儿捡了根小树枝,宝贝似的叼着。
    迎面瞧见金花婶子和刘敏霞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程大知青吗?”金花婶子一瞧见程遥遥就扯着嗓子喊。
    程遥遥挑了挑眉。
    金花婶子笑嘻嘻凑上来,怂怂忽然丢了小树枝,窜上来冲金花婶子一阵狂吠。
    它已经不是一个月的小奶狗了,是三个月大的小狗了,总是软乎乎的耳朵竖起来一只,看着有点它妈妈的气势了。
    金花婶子吓了一跳,讪讪地站得远了点儿,下死眼盯着程遥遥手里的饭盒:“这又是啥好吃的啊?又给那张知青和韩知青送啊?”
    程遥遥把饭盒一收,好像让金花婶子多看一眼都会弄脏似的。
    金花婶子阴阳怪气地笑道:“嗨,婶子又不跟你要!”
    程遥遥不置可否。这金花婶子给谢昭提亲时就跟她结下仇了,后来总跑谢家来蹭吃蹭喝的,被程遥遥狠狠给了几次脸色,才再不登门了。
    程遥遥多看了眼站在一边的刘敏霞。刘敏霞难得穿了件崭新的水红格子罩衫,衬着她晒黑的肤色显得有些不协调,脸上却带着羞涩笑意。
    金花婶子找到了存在感,高声道:“啧,时辰不早了,我跟刘知青还有事儿呢,我们就先走了!”
    边上村民听见了,笑道:“金花婶子给刘知青做媒哪?”
    刘敏霞一听,忙把头低下去了。金花婶子跟那人笑骂:“还没成的事儿,少胡说!倒是程知青和谢昭,打算啥时候把喜事办了啊?婶子还等着你们的喜酒呢!”
    程遥遥一听,嗤道:“婶子,您脸上怎么破了?跟人打架了?”
    金花婶子忙挡了脸,讪笑道:“婶子跟刘知青还有事儿,先走了,先走了!”
    程遥遥大获全胜,领着怂怂走了。她到仓库的时候,韩茵和张晓枫都已经在吃午饭了。
    程遥遥把路上碰见刘敏霞和金花婶子的事儿说了。
    韩茵一边磕鸡蛋一边道:“我知道这事儿。这金花婶子不是个好东西,她给村里一姑娘介绍了个男的,说是工人,结婚以后才知道那男的就是工厂帮忙卸货的临时工,家里穷得叮当响,结婚用的家具四大件全是借来的!昨儿那姑娘娘家把金花婶子堵住打了一顿。”
    张晓枫皱眉道:“那这事儿得告诉刘敏霞一声!”
    韩茵哼了声:“得了吧,这事儿全村都知道。你去找她说这事儿她也不会感激你,没准儿还嫌你多嘴。”
    张晓枫道:“那也得提醒一句,咱们毕竟是一起来的知青。听不听是她的事。遥遥你说呢?”
    程遥遥无所谓:“你想说就说吧。快趁热吃鸡蛋,还有这雪菜肉丝,中午刚炒的。”
    韩茵喜滋滋夹了一筷子,放在杂合面窝头上就着吃:“猪油炒的就是香!”
    怂怂嘤嘤汪叫着,小爪爪合在一起用力拜拜,馋得要命。
    韩茵忍不住掰了点儿鸡蛋黄给怂怂,怂怂口水滴答,还是扭开头不要。
    程遥遥接过来又递给怂怂,怂怂舌头一卷就吞下去了,还直舔嘴巴。
    “真神了,它就吃你喂的东西。”
    程遥遥得意道:“那可不,你们吃吧,它在家都吃饱了,就是馋。”
    没多会儿,刘敏霞回来了。
    张晓枫立刻放下窝头,过去找她说话。韩茵凑近了程遥遥道:“你等着瞧,准臊一鼻子灰。”
    果然,没一会儿张晓枫就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对上韩茵“早知如此”的眼神,无奈道:“她说我是见不得她好。”
    “说了你还不信!”韩茵把饭盒塞给张晓枫,“赶紧吃吧,吃完好看书了。”
    午休有一个钟头,她们都在抓紧时间看书。其他女知青们结伴路过她们身边时嬉笑道:“我们去摘桑葚,你们去不去啊?成天看书,当心把眼睛看坏了。”
    程遥遥反唇相讥:“你们成天吃桑葚,当心把肚子吃坏了。”
    张晓枫好脾气地笑:“你们去吧,我们休息。”
    女知青们碍着程遥遥,忿忿撇着嘴走了,风里飘来一句“书呆子”。
    等她们一走,韩茵忍不住泄气道:“她们天天这么嘲笑我们。你说要是高考没恢复,咱们是不是真像傻子了?”
    “你别自己泄气了!就算高考不恢复,学习也不能落下。”张晓枫道,眼里也有几分忧愁。
    程遥遥给她们打气:“未雨绸缪总不是坏事嘛。”
    话虽如此,韩茵还是忍不住想偷懒。毕竟夏日漫长炎热,实在太容易犯困了。比起读书复习,韩茵更乐意打个盹儿,或者出去采桑葚。
    程遥遥真想抓住她的肩膀大喊,高考马上就来了!你倒是抓点紧啊!
    无奈之下,程遥遥只好常常去仓库给她们送点吃食,顺带监督韩茵好好复习。这阵子谢昭时常要开拖拉机进城,她正好在仓库消磨时光,顺便帮她们干活儿。
    圆溜溜的蚕茧有白色和金色,程遥遥把不同颜色的蚕茧分开,丢进面前的两个筐子里。
    筐子里的蚕茧渐渐多了,等金色和白色的蚕茧攒够满满一篮子时,谢昭就会来接她回家。
    夕阳颜色浓郁,晚风香软,程遥遥和谢昭肩并肩,小狗追在身后。
    她拿着一饭盒的蚕蛹,道:“回家炸着吃。”
    “好。”
    “撒椒盐还是胡椒粉?”
    “胡椒粉。”
    “还想吃什么?”
    “炸鸡。”
    “那很麻烦哎!你要帮我烧火。”
    “好。”
    “汪汪!汪!”
    蚕茧越攒越多,仓库里生起了好几口大锅。
    蚕茧丢进沸水锅里煮开,用一根大木棒不断按压,蚕茧里的胶质就会被煮出来。没经过这一步处理的生丝价格很贱,处理过的丝可以卖出更高的价格。
    煮好的蚕茧会变成透明的,蚕丝也散开了,挑中一根线头慢慢地抽丝。
    煮得半透明的蚕茧冒出一根丝来,将丝绕在木棒上机器转啊转,一个蚕茧能抽出一千米长的丝来。
    这是一个相当繁琐而耐心的工作。夏季午后阳光明亮,干活儿的姑娘们都昏昏欲睡,仓库里宁谧无声。
    程遥遥枕着皓白手腕,早就睡着了。张晓枫一边绕丝一边看书,韩茵昏昏欲睡。角落里,刘敏霞脸颊绯红,眼角眉梢都是春意。
    仓库大门哐当一下被推开了。
    几个男知青冲了进来,吓得姑娘们纷纷惊起。
    “你们听广播没!高考恢复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女知青们纷纷跳起来,“真的吗!”
    “广播上怎么说的!”
    “高考什么时候恢复?!”
    韩茵和张晓枫更是激动万分。张晓枫冲那男知青道:“你快说!广播上怎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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