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素心走在青石板路上,看着两边仿古的建筑,很是感兴趣,挑着自己喜欢的店铺也会进去买上几件,喜欢的小吃也会抛却优雅,她逛得停不下来,像个好奇宝宝。
    跟随在后的保镖们可就在心里叫苦连天了,他们都是带着任务出门的,也知道自家少爷的计划,可就算是要配合演戏,也是有很大风险的,他们个个揪着心、严阵以待,然而人家却逛得忘乎所以,半点害怕都没有,边走边买,边买边吃,让他们都恍惚以为真是出来游玩了。
    中午时,蓝素心还慕名去了归去来兮吃饭,柳泊箫不在,她要上课,店里只柳苏源和柳絮,俩人并不认识蓝素心,不过,事先宴暮夕打过招呼,知道一星半点的。
    蓝素心就坐在角落那张桌上,点了一道炸酥肉,一道香菇油菜,还有份酸鱼汤,吃的赞不绝口,还用手机拍了照,发了朋友圈,写上一句‘人间至味’。
    她朋友圈里,就几个人,封墨,宴暮夕,还有柳泊箫,她在岛上时并不用手机,手机还是来帝都后,为了方便联系,封墨让人买给她的,她收到时,如获至宝,并非是稀罕手机,而是自己儿子的心意。
    柳泊箫也在学校食堂里吃饭,看到这条,就点了个赞,还回了句“谢谢”。
    宴暮夕回应的较多,“蓝姨,我外公和岳母做的最好吃的可不是这几道啊,等改日我请您去吃他们的拿手菜,那才是让人欲罢不能的绝世美味。”
    蓝素心回复了个激动的表情包,还有个“好”字。
    只封墨没动静。
    封墨其实也看到了,他却连点赞都吝啬,独自盯着那照片较劲,然而两分钟后,宣告失败,他恼火的让属下去归去来兮,帮他打包回来。
    他点的几道菜,正是蓝素心吃的。
    饭后,蓝素心离开上庸古城,去花店买了一束花,吩咐司机去了郊区的一处陵园,封书恒就埋葬在那里,还有在车祸中死去的‘她’。
    去陵园的路上,蓝素心很沉默,跟上午那个兴致勃勃逛街的模样相反,此刻的她,看着魂不守舍,整个人身上弥漫着无法言说的哀伤。
    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陵园的门口,保镖把车门打开,蓝素心顿了片刻,才深吸一口气,抱着花走下来,往里走的每一步都仿佛有千金重,坠的她步履迟缓。
    陵园里栽种着的都是四季常青的花木,有种庄严肃穆的感觉,周围很安静,这种静谧却叫人惬意不起来,相反,心口发紧,她走的异常艰难,甚至想掉头离开,终于找到那墓碑时,她却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就好像是犯了罪的人,等待的过程煎熬,可真的宣判后倒是会松一口气。
    哪怕面对的是死刑呢。
    只有一块墓碑,刻着俩人的名字,俩人合葬,生同枕,死同穴,也是全了彼此的情意,然而可笑可悲的是,里面埋葬的那个‘蓝素心’是假的。
    这一刻,蓝素心甚至嫉妒起‘她’,她长久的凝视着碑上的名字,直到眼睛酸痛,她才缓缓蹲下身子,把怀里的花放在碑前,哑声开口,“听说,这是你最喜欢的花,我其实也喜欢的,白色的栀子花,花语很美,永恒的爱,一生的守候,你做到了,可我却背叛了……”
    说道这里,她嗓子堵的几乎再开不了口,缓了很久才红着眼哽咽道,“我现在甚至连对你说抱歉的资格都没有,我把什么都忘了,我没脸来见你,封书恒,你千万不要原谅我,你一定要恨着我,因为我也恨自己,恨不得在十六年前就陪你一起死……”
    她忍了又忍,眼泪还是夺眶而哭,她不顾身上精致的裙子,跌坐在地,靠着墓碑,哭的不能自己,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绪都借着眼泪宣泄出来。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谁也不敢上前。
    远处,一棵高大粗壮的树后,封墨攥起拳头,狠狠捶着树干,属下也不敢劝,就那么看着他把拳头磕出血来,一个个的垂下头。
    有个机灵的,悄悄给邱冰发信息。
    邱冰也是这次行动的参与者,时刻注意着事情的进展,看到封墨的人给自己发信息,还以为有动静了,结果看了眼,却是封墨自残的图片。
    他递给宴暮夕看,宴暮夕瞄了一眼,哼了声“他就是个笨蛋。”
    心疼自己的妈,就冲上去安慰啊,也不知道他还在别扭什么。
    邱冰倒是能理解,便道,“墨爷渴望亲情不假,但他心里对他母亲还是有怨怼的,一时半会的肯定释怀不了,况且,他要是能轻易的接受了、原谅了,那对封二爷来说,似乎就显得很不公平,墨爷惩罚别人,也虐待自己,不这样,他心里的难受纾解不了。”
    宴暮夕道,“再深的怨怼、再多的愧疚,在生死面前,也可以忽略不计,如果,时隔十六年回来的是我妈,哪怕她移情别恋另嫁、还有了新的子女,我都愿意。”
    听到这话,邱冰失语了。
    宴暮夕给封墨打了个电话过去。
    封墨接时,手上的血刚胡乱的擦去,他语气不好,带着股恨意,“有事儿?”
    宴暮夕冷笑,“冲我发什么火?有本事研究个时光机器出来,直接穿回十六年前,让所有的事情重来,没有车祸,也没有失忆,更没有齐西铮,就你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
    封墨呼吸急促,也不知道是听不出他的讽刺还是当了真,竟然急切的问道,“你能研究的出来吗?你们公司不是主导了很多逆天的研究,你什么时候能研究的出来?需要多少资金,我可以不设上限的支持,只要你给我一台。”
    宴暮夕看他这样,倒是不忍心再刺激他了,“现在的技术还达不到。”
    “那有希望吗?”
    “理论上可以,只是暂时没人能做到。”
    “那将来呢?”
    “珍惜现在。”宴暮夕看他快要疯魔了,正色起来,“别把情绪转移到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上,暂时缓解的痛苦,只是埋下的炸弹,你什么时候这么懦夫了?”
    闻言,封墨犹如抽走了精气神,身子靠着大树滑了下去,“你不知道我看见了什么,你不懂,我,我真是受不了她那副样子,错的人明明是她,是她对不起我爸,是她抛弃了我们,现在呢,哭的好像受委屈的人是她、被辜负的也是她一样,她凭什么啊?”
    说道后面,他压着嗓子嘶吼,像受伤的小动物。
    宴暮夕叹了声,这个笨蛋解释,“蓝姨哭,是她心底难受,是她觉得对不起封二叔,她自责、愧疚,哪怕记忆还没回来,面对墓碑,她也觉得无地自容,她是羞于来这里的,可为了计划,还是克服心魔来了,封墨,你别指责她了,她实在不容易……”
    “我就容易了?我爸就容易了?”
    “好,你也不容易,你们都不容易,可逝者已逝,遗憾也已经造成,还能怎么办呢?时光不会倒流,我们要么敞开胸怀接受,从此幸福过完下半辈子,要么就跟自己死磕到底,弄得两败俱伤,你选哪个?”
    封墨沉默了。
    二更 演了一场好戏
    宴暮夕又劝道,“不要觉得不甘心,那是你妈,不是仇人,理解她、接受她,你并不会欠下什么良心债,你爸泉下有知,肯定是欢喜你这样做的,你不用觉得对不起谁,你没错,这件事里,你是最没有错的那个人。”
    闻言,封墨哑声问,“真的?”
    宴暮夕重重的道,“当然是真的,你父母虽也在这件事里无辜,可他们那时是成年人,对齐西铮防备不深才会糟了毒手,他们还是要负一定责任,只有你,是最委屈的。”
    听到这话,封墨心里奇异的好受起来,就像是有人懂自己、理解自己的痛苦,甚至不需要对方再做什么,他就被熨帖的一塌糊涂,不过他嘴硬,再感动也不表达,还哼了声,“总算你说了几句人话。”
    宴暮夕翻了个他看不见的白眼,说起正事,“齐家那边出手了,你准备下,可别真让他们得逞了,伤了蓝姨,我罪过就大了。”
    封墨已经平静下来,闻言,“嗯”了声,又问了句,“来的人多吗?”
    “三辆车,打的是前后夹击的谱,车里坐了多少人暂时还不清楚,你也小心些。”
    “知道了……”
    这边结束通话,那边蓝素心已经哭的哑了嗓子,脸上的妆容花了,衣服沾上了土,眼圈红肿,模样有些狼狈,不过,这么大哭一场后,她心里压着的那些沉重悲伤的东西却减轻了不少,她依然坐在地上,抬手一遍遍抚摸着墓碑上的字,动作繾絹温柔,像对待自己的情人。
    来这里,还有个意外收获,那就是这么一哭一刺激,脑子里零星的蹦出些记忆片段,很模糊,根本衔接不起来,却也足以让她惊喜,仿若看到了希望般。
    “我走了,如果还有以后,我再来看你,届时,让我和你埋在一起可好?”蓝素心说完这话,依依不舍的又抚摸了下墓碑,才撑着站起来,转身离开。
    离开的刹那,她脸上的表情就变了,哀伤和悲痛褪去,眼底都是决然。
    她走的很快,保镖们紧紧跟上。
    出了大门,保镖们快走两步,抢在她前头,拉开车门,蓝素心面无表情的坐进去,很快,车子扬长而去,走的还是来时的路,只是速度变快了些。
    十几分钟后,路上的车辆忽然变多,这里还是在郊区,平常可见不到这样,更奇怪的是,增多的车辆一个个跟吃了火药似的横冲直撞,谁也不让谁,喇叭声此起彼伏,更有甚者,较着劲的你追我赶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群人在赛车,玩命样的踩着油门。
    端的是惊心肉跳。
    得亏这段路还算宽敞,没酿出什么大祸事,只两辆车发生了些小摩擦,各自的司机骂骂咧咧一番,倒也没追究对方的责任,不了了之。
    此后,路上就消停了,因为遇上个十字路口,那些骤然增多的车都各奔东西,剩下的车辆不再拥挤追赶,很受规矩的继续前行。
    然而,经过一段旁边有树林的路段时,意外发生了。
    这才是真正的惊心动魄。
    先是砰的一声,有辆正疾驰的车被打爆了轮胎,车子不受控制,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前面有车躲闪不及,后面又有人追上来,几车相撞,场面更加混乱。
    好不容易车子停下,里面的人惊慌的下来,却又面对一群带着头套人的凶猛攻击,他们仓惶迎战,一时间,子弹乱飞,哀嚎声响起。
    袭击的人来的不少,足有十几个,且装备精良,迎战的一方便显得实力单薄,开始之初就被压着打,不过若有人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还击很少,更多则是保全自己。
    直到后面有车辆追上来,一群人端着更厉害的武器来救援,他们才呼出那口憋屈的气,开始反攻猛打,这才是真正的战斗。
    血腥味很快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战斗开始的猝不及防,结束的也很快,对方在意识到再继续纠缠下去会全军覆没后,果断的撤退,不过,撤退前,有人打爆了车的油箱。
    轰的一声,车辆炸了,熊熊大火瞬间烧红了众人的眼。
    那车正是蓝素心坐的那辆。
    保护她的几个司机下车后,只顾着迎敌,以为留她在车里才是最安全的,谁知,车辆会爆炸,四人惊骇莫名,吓得不知所措。
    袭击的人得意的冷笑了声,带着剩下的几个同伴火速离开。
    离开前,他们听到有人嘶吼了一声,然后就是各种惊慌的哀求,“墨爷,不能啊,这火太大了,你冲进去会烧伤的,等救火,我们这就救火……”
    “滚开,都滚开!”
    “灭火器呢?赶紧的,都拿出来!”
    “打119,速度!”
    “特么的要打120.”
    各种斥责声,咒骂声,乱成一片。
    留在暗处的人亲眼见到火势小一点的时候,封墨挣脱开众人冲了进去,然后从里面抱出一个人来,那人已经烧的面目全非,封墨身上事先被淋过水,倒是没看出受什么大伤,只头发燎了些,看着狼狈不堪。
    他红着眼眶大声嘶吼,“车呢?赶紧开车去医院,她要是有事,我让你们所有人陪葬。”
    有人开过车来,拉开车门,封墨坐了进去,动作虽然急切,却也小心翼翼,足见对怀里之人的重视,车门关上,疾驰而去,速度快到二百多迈。
    其他人也纷纷上车追赶在后。
    只留了两个人在现场,等着相关部门来处理善后。
    留下暗处观察的人看到这里,打了个电话出去,汇报情况,“事情很顺利,不过后来封墨来了,应该是蓝素心的保镖察觉到危险,打电话让他来救援,他来的还算及时,很可能是不放心蓝素心来陵园,远远跟着的,但他运气不好,他们只顾着打仗,把蓝素心一个人留在车里,以为那车是防弹的,不会有危险,殊不知这次请来的人武器有多厉害,摧毁防弹车根本不是难事,后来车子爆炸,蓝素心指定活不成了,封墨冒火冲进去救她出来的时候,她烧的面目全非,就算能挨到医院,怕也撑不了几天。”
    对方听到这样的结果,并没满意,相反皱了下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只得叮嘱,“继续盯着,一旦有什么异常,及时汇报。”
    “是!”
    ……
    疾驰的车上,封墨早就把尸体扔在了地上,嫌弃的看着衣服上的狼藉,想处理一下吧,立刻就有属下紧张的提醒他,“墨爷,宴少说了,做戏做全套,可千万不能因为这种细节上的小事毁了整部戏,您暂且忍忍吧,等去了医院,我马上给您找新衣服更换。”
    封墨磨着牙,切齿的道,“宴暮夕这混蛋,一定是挟私报复,这是给我安排的什么角色,让我抱着一具尸体,还烧的这么恶心,他这是诚心磕碜我呢。”
    车里的其他人都垂头不语,在他们看来,宴暮夕安排的戏简直太完美了,至于角色,那更是无可厚非,谁叫您是亲儿子呢,您这时候不往活里冲,谁冲合适啊?
    疾驰半个小时后,车子终于到了医院。
    医院是秦家名下的,秦观潮早就带着人在楼下等着,看到封墨把人抱下来后,立刻放到抢救床上,其他穿着白大褂的人推着直接进了手术室。
    至此,封墨的戏还没演完,他盯着手术室的大门关上后,隐忍着怒气,连着安排了好几件事,有人去追查凶手,捉住后他要碎尸万段,有人去善后,务必要把消息按住,接着,他才给封家打了电话,还装模作样的通知了宴暮夕,此后,这戏才算告一段路,他也在属下的劝阻下,去找了间病房,处理自己身上的狼藉。
    半个小时后,封家人先来,封校长夫妇和封白都来了,宴明珠不在,说是胎气不稳,受不得刺激,封家人来后,一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十分哀痛、愤恨,见到封墨从病房出来,便追问事情的经过。
    封墨这时已经换了身干净些的衣服,但头发烧了些,是暂时修复不了了,他也不能这会儿去修剪头发,是以,头发参差不齐的,看着很搞笑。
    封白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才没有笑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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