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将近凌晨一点,可她睡不着。
    从浴室出来后就围着浴巾,坐在卧室的落地窗前,关着灯喝着红酒。
    有些烦躁地按了按眼周的穴位,合上眼睛全是重症监护里蔺樰迎全身纱布的样子。
    里面不让说话,她也不好去问值班的护士到底哪些地方受了伤,但是她眼睁睁地看着蔺樰迎安静祥和地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全身被白色的纱布包裹时,内心是近乎崩溃的。
    或许因为她年轻,真的从未近距离接触过死亡吧。
    她很想找一个人陪自己说话。可是翻遍了微信通讯录,发现自己这些年除了家人,三次元没有特别要好又熟悉的朋友。家事她不便去找网络上的朋友说,可是她连一个可倾诉的人都没有。
    躺在地板上,凉凉的夜风从落地窗吹进来,酒意微醺,温柔地落在了她的脸上,犹如一双手轻柔地在安抚她。让她激荡疼痛的心,慢慢变得平和安定;让她不知早已飘到何方的心神,渐渐回到这孤独的躯壳中。
    手机上有一条新消息提醒,黑色的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她在那一瞬看见被自己当做锁屏壁纸的苏源湛微信头像。
    是他,那个她觉得能够给她安全感的人。
    名字早已在心间划了千万遍,可还是触碰不到他炽热的心,到达不了她希冀的距离。
    “苏源湛……”有些贪恋地抱着手机,仿佛像是抱到了苏源湛本人一样,嘴里轻轻地呢喃。
    她还记得,那是自己大四毕业的那年暑假,她放假回家闲来无事,抱着画板打算去离家不远的白霞医大找灵感。在医大有名的白翎湖旁架着画板画画,她的画还没画完,本事晴天的空中突然下起了大暴雨,她没有带伞又躲避不及,手忙脚乱之下在泥泞的湖边摔了一跤,手机从口袋里掉出来,顺着草地的泥巴滑进湖中了。
    等她想站起来的时候发现左脚很痛,脚踝处肿了一个很大的包,而且小腿还被尖锐的石头划破了个口子,在往外流血。她痛得几乎站不起来。暑假的缘故,大学里的学生基本都回家了,更何况空旷的湖边再无别人,这暴雨天气连个巡逻的校警也没有,之后的十多分钟任由自己接受暴风雨的洗礼。
    手机掉湖里也联系不到人,她只能强忍着疼痛,扶着一路的小树或是建筑物,拖着自己半瘸的腿,往教学楼的方向走。
    何芷晴走了快十分钟,总算在大雨中看到一个人了。
    那是一个白色的身影。撑开一把黑色的雨伞,高大挺拔的身形像是能劈开狂风暴雨,沉静且冷静地行走在这嘈杂的暴雨之中,一个人,一把伞,身上有种温润如玉的气质,脊背挺直,像是有着良好家教的熏陶。
    何芷晴当时觉得,如果错过这个机会她怕自己真的会痛晕在这里,她隔着一条宽阔的路向那个人喊了一声。
    那人挺直的背影顿了一下,侧过目光看了她这边一眼,大雨磅礴,她看不清他的眼神。只见身影越来越近了。如落汤鸡一样狼狈的她总算看清了那人温润清冷的眉眼。
    那人将黑色的大伞遮到了她的头顶上,他俯身过来的时候,身上有股淡淡的檀香的味道,温暖中透露着贵气,和他的人一般。
    英挺的剑眉下是一双深邃好看的星眸,抿着的薄唇似乎有着轻微上扬的弧度,但那若有若无的微笑似乎只是出于礼貌。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这是他们的初遇。不过教授没什么印象了。
    小天使们可以说一说想看什么剧情,或者对文文有什么看法吗,比心。
    第7章
    他的眸光在她的脚踝上稍作停留,心中已有几分了然,将雨伞递给浇得全身湿透的她,嗓音清冽如泉水:“你来打伞,我带你走。”她接过雨伞的时候,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的后背上,晕开了白色的水痕,转眼间,他已轻松地将她拦腰抱起来,动作缓慢怕惊到她一样。
    他有力的手臂贴着她的后背,传来他滚烫的热意。她的衣服上还沾了不少污泥,她就这样紧贴在他雪白的衬衫上时,他也没有表现出一丝的嫌弃。
    雨伞外,是荒唐迷茫的大雨哗啦啦地下;雨伞内,紧靠在他胸膛的她只能听见他胸口传来砰砰的跳动。
    无需多言,那种被从无助中解救出来的感觉就已经转变为另外一丝暧昧的情感,在她的心间升华。
    她偷偷地抬眸,紧张地去看他的神情。
    直视前方的眼眸没什么多余的情感,完美的面庞像是鬼斧神工凿过一般,立体却不锋利,冰冷也有温柔。他有温柔,也是温和,他有礼貌的疏离,但并非冷漠。
    苏源湛把她送到附近医务室的时候,他的衬衫已经被她的衣服沾湿,甚至还有一点的污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正要道谢,苏源湛已经转身走入了雨幕中。
    她在医务室老师那里得知,他叫苏源湛,是一位医学教授,目前在医大兼职任教,多数时间在研究所工作。
    一年后,她通过朋友的打听,得知他每周一周五下班后会去健身馆,她便像是一只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样,兴冲冲地去健身馆办卡,想多接触他一点。那时开始,她的心情不只是“报恩”,更多的,是另外一种绵长缱绻的情感。
    何芷晴早上醒来的时候在冰冷的地板上,已经夏末初秋的时节,从落地窗吹进来的风还是有些凉。她瑟缩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刚要起来,发觉自己身上和地板上是红色的粘腻印记。
    昨天晚上……?
    她看了看地上的手机和歪道的红酒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地上捡起手机。
    屏幕上依旧是苏源湛那张放大的微信头像照片,她前几天一时兴起就拿来做屏保了,稍微处理一下图片尺寸,觉得还挺合适。照片中的人依旧是那副清冷利落的姿态,眉眼深邃却不带任何情感。
    她坐在地上木讷地发呆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选择进浴室洗漱。
    上午的时候去医院探望了蔺樰迎,蔺樰迎还在昏迷中,有专业的护士24小时照顾,也就没她什么事儿了,在医院转了两圈又开车回家。
    中午给自己煮了一碗高配置的辛拉面,下午把家里简单收拾了一下,等着父亲晚上回家。
    何诠带着周秘书晚上九点抵达白霞市,十点多从机场到樱花苑的时候,何芷晴正在厨房切水果做拼盘。
    何诠站在外面的庭院里,看见一楼亮着灯,知道女儿还在等自己,心中不禁有些欣慰。
    “老板。”周秘书犹豫了下,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要跟进门,“我明天早上过来接您还是……?”
    何诠挥手让周秘书进屋,“家里有客房,你这几天跟我住家里,不必宾馆和这边两头跑了。”
    何芷晴从玄关里拿出两双新的男式拖鞋,蹲下的时候长裙的淡黄色裙摆曳在地上,像是一朵绽放的小梨花。
    “爸爸,我切了水果,这就端过来,”何芷晴像是一个活泼好动的小兔,为刚到家的何父忙前忙后,“周秘书辛苦了,客房在二楼最里面的,我就先不送你上去了。”
    周秘书见过何芷晴的次数不多,因为何诠很少回家,不过他对何芷晴的印象还是很深的。
    印象中就是一个有青春活力的女孩子,时常带着甜美笑容的面庞给人一种温暖治愈的力量。一年多不见,她不仅愈发美丽动人,而且穿衣风格也变得娴静成熟。修身婉约的淡黄色吊带长裙,在肩头围了一个白色的针织披肩,黑色水藻般柔软的长发映衬着如雪般白皙娇嫩的肌肤,弯起的樱唇晕染开一抹淡粉,明艳中带着清纯的娇羞。
    客厅里挂着何芷晴的三幅油画作品,分别是露水初/潮的清晨、烈云如血的夕阳、繁星遍布的静夜,取景地都是山间的同一个小村庄,但是不同时间展露出了不一样的美景。精致装裱好的油画从左到右依次下降挂在墙上,让人身临其境感受不断变化的大自然之美。
    “妈妈在icu,每天上午10点半可以进去探望一会儿,医生说情况还算稳定,大概一周就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何芷晴把水果拼盘端过来,忽然想起来从英国的飞机到白霞市至少十个小时,也不知道他们下飞机前有没有吃饭。
    “冰箱里有速冻馄饨,有荠菜猪肉和虾仁鸡蛋的,要不我给你们煮点吧?”何芷晴虽然不敢说自己厨艺高超,但是蔺樰迎晚上经常出去打麻将,所以她自己动手做饭的能力还是挺强的。
    何诠笑着摇头,女儿长大了,他不在的这些年很少看见女儿,但是女儿一直都在努力成长,不再是依靠父母羽翼的小鸟了。
    何芷晴坐在何诠旁边,那她还需要做些什么呢……
    “晴晴,你现在有男朋友吗?”何诠突然这么问,何芷晴还是有些惊讶的。
    她才23呀又不是32了,这种事情她完全不着急,虽然她还是很想和苏源湛原地结婚的,不过她暂时也只是想想……
    “没,不过有喜欢的人了。”她还是很怕自己父亲下一秒说“我给你介绍一个呀”这种话的,所以就直截了当的说了。
    何诠稍微沉吟片刻,“他不喜欢你?”
    何芷晴无地自容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说自己工作很忙大概没时间谈恋爱这样子……”何芷晴的脸颊上浮起一抹淡红的云霞,“哎呀不用您说啦,我自己心里有安排。”
    何诠看着女儿娇羞又认真的样子,便知道她这是真的动心了。虽然还不知道那人如何,他还是希望女儿不要太过深情最后负了自己。
    “晴晴,女孩子在外要保护好自己,爸爸常年不能在你身边,你妈妈又喜欢去跳舞打麻将,你要照顾好自己,家里给你攒的嫁妆几百万,我们不需要去倒贴别人,而且男人说工作忙一般都是借口……”何诠以自己五十多年的经验判断,“一个男人如果真的喜欢你,再忙的工作他也会抽出时间来陪你。”
    何芷晴实在承受不住父亲的教导,苏教授本来工作就忙嘛,大学研究所两头跑,时不时还去医院看实习生,哪来那么多时间谈恋爱约会啊。
    “咳咳,那您对妈妈也是吗……”她调皮地眨了眨眼,怕父亲下一秒跳起来打她,她提前就跑远了。
    她明知道不是这样的,却还是开玩笑地说了出来。
    何诠并没有生气,无奈又宠溺地叹了口气,“你这个小丫头……”
    何芷晴早上起的早,洗了个澡又喷了点樱花香水,坐在梳妆台前美美地打扮了一番。今天要和父亲一起去医院看蔺樰迎,她已经很久没和父亲一起出去了,所以她还是很期待的。
    白色长衬衫,宝蓝色的a字长裙,裙摆的长度刚好到脚踝。今天外面下雨了,所以她还加了一件浅蓝色的牛仔外套。
    三个人在附近的餐厅吃了早饭,何芷晴还买了一杯西番莲果汁,一路上在车子里吸溜吸溜地喝。
    “医院有停车场,在地下,从前面那个道走。”何芷晴给开车的周秘书指路。
    乘坐电梯到了六楼,电梯出口的地方有些拥挤,似乎是有医患争端,一些穿着有些土气的人指着几位护士破口大骂,旁边有医院的警卫盯着,患者骂归骂,如果动手肯定是不行的。
    “唉,和声和气地说也不是不……”何芷晴好不容易从电梯口围得近乎水泄不通的人群里挤了出来,边走边回头寻思父亲和周秘书怎么还没出来,迎面“砰”地一下撞上了一个坚硬结实的胸膛里。
    何芷晴手中的西番莲果汁脱手掉在了地上,脚下没站稳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在地上。
    “又是你……”一旁的小黑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上次就是这个小姑娘,冒冒失失地撞到教授身上,然后匆匆忙忙道歉就跑走了,这次又是她。怎么她走路都不看路的吗?
    何芷晴看着面前的白大褂上的西番莲汁留下的红色印记,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下,抬头看见苏源湛一向严肃冷淡的脸色。
    怎么是他?!
    何芷晴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她跟他的缘分是不是从此断不掉了?这么巧就连走路都能撞到一起去。
    “咳……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脑子里怎么会冒出这个想法,从随身带的包包里拿出一包纸巾,动作轻轻地擦着他衣服上的果汁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  苏源湛:别解释,我不听。
    第8章
    苏源湛外面白大褂染上的果汁不多,只是星星点点的一点颜色。里面的黑衬衫即使被染上了一大片,颜色上看着并不明显,但是衬衫胸膛下到小腹已经被染湿。何芷晴下意识地从包包里拿出纸巾,在大庭广众之下在他的胸口到小腹的地方按着。
    果汁的水分都快被衣服吸干了,她再按也不能把衣服里的水压出来。
    “教授一会儿还有一场讲座的,唉……”小白在旁边添油加醋,看着何芷晴笨手笨脚的样子阴阳怪气。
    苏源湛本来想说“没事”的,还有一个小时,他完全可以回研究所的办公室里换一身衣服的,只是他的话还没出口,一个西装革履、头发半百的中年男人走到了何芷晴身后,还带着一个看起来精明壮实的“保镖”。
    “晴晴,怎么了?”何诠和秘书刚从那边的人群中出来,走过来便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的手在一个穿着白大褂男人的身上按来按去,他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何芷晴像是个闯了祸的孩子,有些委屈地收回自己的手,“我刚才没看路撞人家身上了,果汁都撒衣服上了……”
    何诠在她和那个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身上流连了几次,不仅是他的衣服,何芷晴的白色衬衫上也有很多果汁的痕迹。
    何况两人撞在一起,又怎能说是一个人的原因呢?
    “不好意思,”何诠把女儿拉到自己身边来,脸上是商业性的礼貌微笑:“我向我女儿的冒失向你赔个不是,衣服的钱我会让秘书稍后付给你。”
    周秘书打开公文包,递过来一张何诠的名片,苏源湛没来得及伸手,小黑手快就接了过来。
    “这是我的名片,赔偿的事宜请稍后联系我。”何诠在商界待得久了,做事多多少少都有些商人干净利落的风范。对于没有绝对利益的事情,他是懒得花那么多时间。
    苏源湛确实不喜欢何诠的商业性客套的话语和行为,不过他良好的教养还是让他保持理性,含笑看向何诠,礼貌地说道:“不碍事,雨天路滑,你们刚从外面进来,我能理解。衣服我回去换一件就可以。”
    雨天路滑……这样么。
    何芷晴又想到了一年前的那个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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