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妹点点头,用最近才在书上看到的话总结道:“马克思说了,如果利润达到百分之五十,人们可以为它铤而走险,如果有百分之一百的利润,人们敢于践踏一切的法律。”
    作为老闺女的无脑吹,林老太连连点头应道:“没错,喜妹说得对。”
    飞来黑锅的林老头:……努力保持微笑,你们高兴就好。
    “……老四你去送她们俩回去,顺便把这事跟你岳父说说,他估计也被瞒在鼓里。其余人收拾收拾院子,分给你们的东西赶紧收起来。至于砸坏了的这些东西,老二和老四一起赔,谁的媳妇和丈母娘谁自己负责,我和你妈不收拾这烂摊子。”
    最后,这场闹剧以何婆子独自溜走、夏家母女被送回娘家、夏生和冬生兄弟俩赔偿爹妈兄弟被砸坏的东西收尾,围观的村民看足了大戏,纷纷散了。往后半拉月的功夫,村民嘴里的谈资都是老林家的那两个极品亲家,以至于后来被夏达亲自送回来的夏珍珍许久都不好意思出门。
    后话暂且不提,现在的林家陷入了一片低迷之中:林冬生还在那怀疑人生,老两口因为今天一天的经历过于跌宕起伏,脸上尽是疲态,其他三房情绪也都不高。
    还是来劝架的刘大菊帮忙领着几个媳妇收拾里外,将院子恢复了整洁干净。
    见大家情绪都不高,喜妹歪了歪脑袋,正在想要怎么哄哄二老和傻乎乎被坑了的四哥开心,眼角余光瞥见了林老头身上的狼藉,这才想起来,他们家还有正事没办呢!
    “爸,妈,野猪!”
    被她这么一叫,其他不知情的人还懵着呢,刚才还蔫哒哒的林老太便瞬间来了精神,雄赳赳气昂昂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对,还有野猪没分呢!走,咱们去队上分野猪肉去!”
    蹲在墙角怀疑人生的林冬生听见野猪猛地抬头:“分啥野猪?”
    林老太风风火火急着出门,没空给大家说野猪的事,喜妹和林老头则纯粹是懒得再说一遍,解说的任务就交给亲眼见过那头野猪并听喜妹说过事情经过的芳芳了。
    等芳芳解说完,大家看向林老头和喜妹的眼神都变了:两个活生生的除害英雄!
    野猪的危害可不仅仅是有可能伤人这么简单。山脚下讨生活的人们,每家每户都有野猪下山拱食地里粮食的困扰,即便是现在集体劳动了,也少不了被野猪祸害粮食的经历。所以说,杀野猪对乡下人来说,当然不仅仅是能分到肉了,更意味着,今年地里的粮食能少被祸害一些。
    当然了,粮食少被祸害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最令人兴奋的还是能分到肉吃了。
    刘大菊乐得一拍大腿,招呼大家赶紧跟上:“还愣着干啥呢!一起去队上分肉啊!”
    一行人屁颠屁颠地跑到队上时,大多闲着没上工的人已经都在了,还多了几个样子有些狼狈的陌生人。
    喜妹盯着那几个有男有女的陌生人看了一会,小碎步跑到先到的林老太身边,拽拽她的袖子,小声问道:“妈,那些人是谁啊?也要跟咱们一起分肉么?”
    他们家打的野猪肉,要交到公中平分已经够让喜妹郁卒的了,难不成现在还得分给这几个陌生人?
    林老太眼神略微闪烁了一下,才神色如常地回道:“他们是会计刚从县里领回来的下放坏分子,等下要被送去牛棚的,跟你没关系,也不会分你的肉。”
    虽然不知道老闺女最近为啥对肉这么执着,她还是直接回答了女儿最在意的问题。
    果然,喜妹非常明显地松了一口气,不太走心地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同情:“那他们有点可怜哦。”
    然而,平铺直叙的语气,教人一点同情的意味都听不出来。
    林老太嘴角微抽,忍不住开始逗她:“那不如把你的肉分他们一点?”
    喜妹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她一眼,叹道:“我又不是他们妈,管那么多干啥!”
    林老太被她这故作老成的样子逗笑了,暂时放下了之前的思考,将之前放在坏分子那边的注意力收了回来。
    分肉这种大事,当然不会让坏分子在边上看着,队长对会计等人交待了一下,就领着那几个人出去了。
    喜妹眨了眨自己那大大的圆眼睛,敏锐地察觉到林老太的眼神扫过了那群坏分子的背影。
    难道是旧识?
    可是,看他们那样子和气质,看起来不像是乡下人啊,如果不是乡下人,林老太怎么会跟其中的人有交集呢?
    喜妹小小的脑袋里装满了大大的疑惑。
    不过,很快她就将这些疑惑扔到了脑后,因为另一边开始分猪肉了。
    林老太眼疾手快地捞起喜妹冲向分肉的最前沿,气势十足地开始比划自己要这块瘦的那块肥的。
    野猪是他们老林家打的,分肉的人也得了队长的话,这点无伤大雅的小要求还是可以满足林老太的。
    故而,林老太拉着喜妹挤出来时,满脸都写着神采飞扬,完全不复之前在家时的颓靡。
    林老头早就看见了老妻的动作,于是之前就没有跟着大家一起挤,现在见母女俩出来了,连忙上前接过她手上的肉:“回家吧,累了一天了,回家休息去。”
    他们这一天过得可真够精彩的,忙得哟,这么久了,连沾了野猪血的衣服都顾不上换下。
    现在这种天气,野猪肉是放不住的,林老太腌了一部分,又将剩下的全炒好,吊在井里凉着,才算收拾好。
    吃完饭之后,喜妹正准备去厨房打热水回屋洗澡,便瞧见林老太坐在灶口的板凳上发呆。
    “妈,你不赶紧洗澡休息,坐这干啥啊?”
    林老太突然惊醒,遮掩地垂下了眸子,笑得有些僵硬:“……啊,我烧水呢,你要洗澡?把桶放下吧,我来帮你提水,省得你又伤着手。”
    喜妹摇了摇手,示意她看自己手上的手套:“我带着手套呢,不会受伤的。”
    自打开发了手套的新功能,这幅特制手套就变成了她走到哪带到哪的必备装备了,此时当然也不例外。
    林老太还是坚持帮她把洗澡水送回屋了,坚决不让她自己动手。
    推让了几句,喜妹就忘了自己刚刚察觉到的一丝不对劲,回屋洗澡去了。
    回到厨房的林老太则又怔怔出了回神,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回屋找上了正准备躺下睡觉的林老头。
    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和纠结,林老头的睡意顿时就消失没影了,拧眉问道:“你确定今天下放来的坏分子里头有当年救你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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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要是能确定,林老太就不会纠结这么久才说出来了。
    “这都好几十年了,他估计变化也挺大的,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他。名字听起来像,看长相的话,也有几分相似,但年纪好像又对不上……”
    林老头拍板道:“回头我去问问队长,这人是什么来路,如果真的是你那个恩人,就算咱们不能让他摆脱坏分子的罪名,也肯定得多照拂几分,就算不是,也说不好是亲戚什么的,能有恩人的消息也好。”
    林老太娘家也是一处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在丰年都会克扣女孩的伙食,更别提荒年了。
    当年她才十几岁的时候,刚好赶上一次大饥荒,家里准备把她卖给老光棍换粮,她偷听到之后就豁出去跑了,知道自己饿了这么久肯定跑不远,为了不被逮回来,她便没有沿大路走,而是直接奔着山上去了。
    果然,没走多远她就觉得自己撑不住了,就在她想着被野兽吃掉尸身不知道算不算救了野兽一命时,一个二十多岁一身军装的年轻人发现了倒在草丛里的她,给了她两个白面馒头。就是靠着这两个白面馒头,她才顺利地活了下来,进而幸运地越过山林到了曙光大队附近,因缘巧合遇上了回来探亲的林兴国,成了现在的林老太。
    可以说,如果没有恩人的一饭之恩,她或许早就死在了无名山林当中。
    她这么多年一直惦记着想要再见恩人一面,郑重地说一声谢谢。只可惜当时恩人好像正在撤退过程中,匆忙得很,递给她两个馒头嘱托她吃了赶紧离开之后,就直接走了,她没来得及问他的来历,只模糊听见有人喊他“谢知易”还是什么的,信息如此模糊,自然是找不到的。
    这份感恩在心里一搁就是几十年,如今总算有了点眉目,叫她怎能不激动忐忑?
    尽管在激动过后她意识到年纪好像不太对得上,那人看起来最多六十出头的年纪,而恩人理应不止这个岁数,也就是说,那人十有八九不是她的恩人,但她还是惦记上了:就算不是恩人本人,名字听起来很像,长相好像也有几分相似,很大可能是亲戚嘛!
    自打看见了那个疑似自己恩人的人,林老太心里就一直惦记着,现在跟丈夫说完之后,反而轻松了不少,像他说的,还是打探完了确定了身份再说,现在想再多也没用,反正如果真是恩人或者恩人的亲人的话,她肯定是要报恩的。
    她倒是心情愉悦地入睡了,可怜林老头却是睡不着了。
    他常在外头走动,对坏分子的事情比妻子了解得多,知道那不是什么好沾惹的存在,但她的恩人不光是他们老两口的恩人,还算是半个媒人,人活一个“义”字,他当然不能为了保全自身而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这消息要怎么打探、恩要怎么报才最安全,就有讲究了。
    林老头琢磨了大半宿,第二天起来的黑眼圈把林老太和喜妹母女俩都给吓着了。
    林老太有点无语,还说让她冷静点,回头确认了再说,结果倒好,他自己给愁上了。
    喜妹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为了昨天的事睡不着觉,纳闷地撇了撇嘴:“爸咋还没咱妈豁达呢?妈都没觉得有啥,你倒是气得睡不着了。”
    晚上没睡好,林老头本来就困倦得很,被她这副人小鬼大的样子一激,一边打哈欠一边挥手道:“去去去,小孩子家家的少插嘴,我跟你妈说话呢!”
    喜妹俏皮地做了个鬼脸:“小气鬼!”
    说完就迅速放下碗筷溜走了。
    林老头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喜妹现在还真是活泼了不少。”
    或许是因为身体的缘故,以前的喜妹不怎么出门,虽说在父母面前也会撒娇,但就是没有现在的活泼劲儿。
    林老太随口回道:“要是你三天两头上山都能打到猎物,你也会活泼很多。”
    林老头:“……也是。”
    “我去队长家问问情况,再直接去地里上工,你直接走不用等我。”他对正在刷锅的林老太说道。
    林老太应了之后,他便出门了,而林老太也没闲着,快速刷完锅把锅空给几个儿媳妇轮流做饭,敲了敲喜妹的房门叮嘱她不要乱跑,就收拾了一下也出门去了。
    虽说现在离上工还早,但这不妨碍她邀上刘大菊去找其他人唠唠嗑。
    林老头忙,她也不闲呢!
    别以为她不知道,从昨天起,别说他们第三小队了,怕是整个曙光大队都会把她家的事情当做谈资。
    闹剧已经发生了,想用一家之力堵住那么多人的嘴显然不现实,被当做谈资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无法改变,但这件事的整体风向是怎么个吹法,还是可以操作一下的。
    趁流言还基本控制在第三小队内部时,林老太邀上三五个人还不错就是嘴松的婆子婶娘,坐在地头就开始唠嗑,和刘大菊一起一唱一和,从养儿不易唠到选儿媳妇难,从王家儿媳妇偷了大姑子给婆婆买的江米条给娘家弟弟吃,唠到刘家婆婆背着男人把家里的钱拿去给娘家侄子盖房子,从亲家何婆子过往的“丰功伟绩”唠到自家分家的事情。
    最后,刘老太释然一笑:“我之前老想着把一家人拴在一起,想着劲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总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却忘了儿大不由娘、远香近臭的道理,得亏早点明白过来了,不然光昨天那出就够我头疼的。”
    “要是没分家,昨天那两个倒霉亲家打起来,我和喜妹她爸头一个就要倒霉,一是丢脸,二则是要自掏腰包重置那些被砸烂的东西,毕竟不好意思直接找亲家赔。”
    “可这不是赶巧了嘛!前儿刚分的家,昨儿就来了这一出,院子里的东西都分到各房了,老二和老四赔钱或者赔东西就是了,谁让打架砸东西的是他们丈母娘呢?谁丈母娘谁负责赔钱和丢脸,反正又不是我丈母娘,和我们没关系!”
    即便刘大菊早就做了心理准备,她还是被妯娌的说法给噎住了:……昨天那种倒霉事儿还能这样想?还成了老两口占了便宜???
    她都这样了,更别提其他几个毫无防备的人了。
    林老太对她们的面面相觑视若无睹,仍旧在那自顾自说个不停:“本来分家的时候我和喜妹她爸还觉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昨天这事一闹,我们两个老的唠了半宿,怎么说都觉得还是分家好。往后啊,钱我们自己花,粮食我们自己吃,除了要给喜妹攒嫁妆之外,就没别的花钱地儿了,孙子孙女吃饭上学娶媳妇嫁人,都归他们老子娘操心,我们两个老的再也不用整宿整宿地盘算怎么用老头子的那点补贴养活一大家子人了……”
    听到这里,那几个碎嘴婆娘竟然诡异地觉得她的话也有点道理,一大家子人要操心的地方多着呢,分了家可不就是啥都不用操心啥都不用管了嘛!而且林老头又有补贴,每个月十来块钱的补贴一大家子用的话,分到每个人头上就没什么了,可要是三个人用的话就完全不一样了,日子肯定好过得很。
    林老太凭借着她的特殊逻辑成功说服全场,而被她洗脑了的碎嘴婆娘又将这套逻辑流传四方。
    其他人有没有一样被说服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说起林家两个亲家闹出的笑话和闹剧的时候,提起林老太夫妻的时候,很少有明确嘲笑的——人家自己都说了分家了不关他们的事,甚至还高兴着呢,就算想嘲笑也显得有些站不住脚啊!
    背地里的酸话肯定少不了,可当面大家最多会说老两口倒霉,摊上的亲家不靠谱。
    林老太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昨天的事情闹得这么大,风言风语肯定是没法完全避免的,但只要没人当面到他们老两口和喜妹面前说三道四,他们就可以当做无事发生。
    至于风评再度被害的林老二和林老四两家人,无辜的林老太表示没辙,毕竟就像她之前说的,谁的丈母娘谁负责。
    之后的事情暂且不提,但说今日。
    林老太这边的效果喜人,林老头那边进度也不慢。
    第三生产小队的队长是林二伯家的长子林建设,也就是林老头的侄子,故而,林老头一到他家就直接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今天带回来的那几个人是什么来头?”
    林建设被问得一懵:“……就是县里分下来要劳动改造的坏分子啊,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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