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么精细的服侍没有,朝雾也不要。
    回到自己的院子,到屋里坐下来。朝雾想到刚才自己看到楼骁躺在床上,心里仍然惦记着他不知道伤得到底怎么样。进了牢房,是不是又遭受了其他刑法,只是留了一命没有处死。
    柳瑟对他有情,应该会把他照顾好。但一想到楼骁,她心里便格外地难过,浑身不受控制地漫过揪着筋脉般的疼痛,痛得湿了眼眶,却又拼命不让眼泪掉下来。
    小六和七顺儿又打了水来,劝她:“夫人,您还是洗洗罢。”
    朝雾想着,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现在她已经知道楼骁还活着了,也应该面对接下来的事情了。于是她冲小六和七顺儿点了头,起身往喜鹊登枝的彩画屏风后去。
    作为侯府千金嫡小姐,她原也是习惯什么都叫下人服侍的,现在却不想用李知尧的人,只愿意什么都自己来。没要小六和七顺儿帮她洗澡搓胰子,她自己进了装满了热水的桶里去擦洗身子。
    洗完澡穿了七顺儿给她备好的翠色烟纱宽袖寝衣,这寝衣上了身如雾如烟,将她不凡的气质与姣好的身段尽显了出来。原就是仙女儿般的人,这寝衣格外衬她。
    小六和七顺儿看她蓬头垢面两三日,今日得见她这般,惊艳得眼目珠子一闪一闪的。因与她不熟,当着面没夸赞什么,私下里暗暗嚼舌,只说:“我也差点没挪动步子,世上竟真有这样的人!”
    朝雾穿好寝衣,再洗牙漱口,因为体态好,手指细嫩纤软,做这些事情的时候都格外赏心悦目。
    等小六和七顺儿一小桶一小桶地抬走了洗澡水,她便端端正正坐在床边等着。也不知道李知尧会不会来,总之她就像个没魂儿的木偶,就那么坐着,动也不动一下。
    等到屋里的灯烛灭了一盏,把李知尧等了来。
    李知尧进屋瞧见朝雾时,见她长发如缎,披在烟青色轻纱寝衣上,敛目端坐,脸蛋白皙精巧,不自觉愣了一下。他一直觉得她生得美,却不知道还可以这么美。
    朝雾知道他进来,却仍坐着不动,也不起身行礼。
    她没有什么蔑视权贵的气节,她也是生在侯爵之家,最知规矩礼数,她只是蔑视李知尧。
    李知尧从来就没与她计较过这些,骂都叫她骂过好几回了。
    若搁别人身上,人头早落地转了无数圈了。
    他直接走去床前,踩脚上脚榻,在朝雾旁边坐下来。
    坐好后往她侧脸上看一眼,闻到她身上特有的温和清香,伸手捏过她的手,握在手心里。她的手指纤长细嫩,露一截在烟青色纱袖下,显得格外白皙漂亮。
    李知尧把玩她手指一下,还没做出下一步动作,忽听得朝雾说:“我有身孕了。”
    如镜水面投了大石子儿般的一句话,叫李知尧猛地滞住了动作与表情,捏着她的手下意识紧了一下。然后他突然笑起来,语气轻松,“谁的?”
    朝雾知道他以为她还在找托辞试图拒绝他,以为她还在作戏耍花样,只是为了拖延不伺候他,但她并不是,因保持着坐姿不变,敛目低声道:“不知道。”
    李知尧懒得再与她周旋,握上她的手腕直接把她放倒在床上。
    朝雾不挣扎,枕着一头乌黑长发看着他,“都到这时候了,我没必要扯谎。有身子不能同房,会流产,弄得你满身是血,我想,你也不会开心。”
    李知尧忍不住烦躁起来,眉心微微蹙起,不想再听她说话,压着她的肩膀直接堵住了她的嘴。他不是个会考虑她感受的人,也不是个愿意考虑她感受的人。
    他原本找她,为的就是这点子事。谁知她生性这么倔,傲得连他这个王爷也看不上,他偏又见不得她那个样子,起了折腾她的心思,意图摧毁她所有的倔强与清高,才后惹出来后面那么多事。
    眼下他已经如愿让她跪着求上门了,如愿摧毁了她的一切坚持。让她经历了楼骁那事,她大约也再不敢和他耍心思手段骗他了。于是剩下的,也就还是这点事。
    只要她乖,他就不折腾她,也可以对她好。
    谁知她这会还是不从,挣扎着掐痛他的手背,拼着一口气说:“你若不信,请大夫来一看便知。”
    李知尧刚见她时兴致极好,这会儿又被她闹得七零八落,生吞下一口气,忍着想一把把她直接掐死的冲动,起身冲外面喊了句:“来人,找大夫!”
    小六和七顺儿住在耳房里,听得这声唤,吓得浑身一紧,忙穿了外衫前后出来。
    话也不敢多说,应声直接去前院找小厮出去请大夫。
    小厮不过出去一刻钟的功夫,就把最近医馆里的大夫请了过来。急急忙忙领到二门上,把大夫交到小六和七顺儿手里,让她们赶紧领去朝雾的院里。
    小六和七顺儿带着大夫走过院里的石板路,到了廊庑下,抬声儿往正房里通传,“王爷,大夫请来了。”
    屋里很快传出来李知尧的声音,“带进来。”
    小六开门把大夫请进去,再颔首退出来。
    不敢和七顺儿站在廊庑下嘀咕什么话,捏着彼此的手回了耳房关上门,七顺儿才小声道:“怎么回事啊?好好的叫大夫做什么?都这么晚了。”
    小六往床边坐下,“谁知道呀,要我说,早些从了咱们王爷,不是挺好的事么?闹出这么些事来,不是还得从了,白受了那么些罪。若是真不愿跟着王爷,一根麻绳吊死岂不好?”
    七顺儿坐到小六旁边,“怕是又不敢死,又想要贞烈的名声。要真是个贞洁烈女,早该在王爷找她之初,一脑袋扎湖里死了便罢了。那样给自己留个好名声,也不会让她相公跟着受罪。这会儿还是跟了王爷,她相公真是极惨。”
    小六看着七顺儿,“可是这都自己上门来了,已决定抛夫跟了王爷了,又闹什么呢?这世上不知多少女子想跟着王爷呢,偏她这么能折腾,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想有什么用,没人家那模样身段,一辈子也攀不上高枝儿。你说人家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人家并不当这是福,只当是灾,不知怎么痛苦呢,这就是,各人有各人的命……”
    ……
    正房里,大夫坐在床前的小杌子上,正在给从帐里伸了胳膊出来的朝雾把脉。
    李知尧坐在床下罗汉榻上,脸上黑云密布。
    片刻后,大夫收手并收了放在朝雾手腕处的帕子,转身去李知尧面前,绷着脸色对他说:“王爷,夫人这是有喜了,已有三个多月,胎象没什么问题……”
    李知尧听到第一句话的时候脑门就“嗡”一声炸了,大夫下面再说什么,他根本没听。他盯着床上紧合的帐门,脸色和目光都瞬间黑到极致。
    大夫说完了话,不知李知尧什么意思,站着不敢出声。
    李知尧看着帐门忍了片刻,目光收回落到大夫身上,冷声道:“夫人肚子里这孩子是个灾星,留不得,劳烦你给开个方子抓副药,立马煎上。”
    朝雾早就料到了会这样,听了这话也不激动,只睡在帐里不动,也不出声。
    不慌不乱,躺得平平整整。
    大夫这边听了一头汗,想了想还是跪了下去,怕得要死地对李知尧说:“王爷,这孩子已经有三个多月,月份大了,强行流掉,闹不好只怕会……会……”
    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了出来:“会大出血而一尸两命。”
    说完额头上全是汗,也不敢抬手擦。
    李知尧不听,声音越发冷,“让你开你就开。”
    大夫只觉得自己整个头皮都麻了,一边是冷血可怕的王爷,一边是两条活生生的生命。便是月份小的时候,用药流产都有不小危险,这个时候强行流产,没有谁能保证大人能安好,稍有不慎就会一起跟着送命。
    可是他能违背晋王的意思么?只怕不小心把自己脑袋也搭进去了。
    本来都脱靴睡觉了,结果硬生生被叫起来,被拎到这里做这种事,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大夫没办法,只能应下来,“是。”
    他应完挎着药箱出去,找小六七顺儿开方子抓药煎药去了。
    屋里安静下来,朝雾躺在帐里仍然没出声。
    李知尧坐下窗下,忍着一肚子的暴怒与火气,最终还是没忍住,起身往床边去了。
    他走到床边,踩上脚踏,拨开帐帘在床边坐下来。
    看朝雾不喜不悲不哭不闹像个活死人一样,他心里怒气更是盛到要顶开脑门。好在还忍得住,他看着朝雾问:“三个多月,谁的?”
    眼睛木木地眨一下,还是那句话:“不知道。”
    李知尧怒极了,伸手揪住她的衣襟,一把把她从床上拉坐起来,逼迫她看着自己,眼中喷火,把话说得极其刻薄难听,“是睡的人多了,所以不知道是谁的?怀着别人的孩子爱着楼骁,在我面前装贞洁烈女,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朝雾软着身子一点力气都不使,“横竖都是死,我求你赐我一剑。”
    李知尧揪得她的衣襟越发紧,“*妇!”
    朝雾突然笑起来,有点癫意地看着李知尧,“可你还是没睡到,你气不气?”
    李知尧感觉自己快要气疯了,耗了那么多时间在她身上,结果仍然如不了愿。血气冲上脑子,他看着朝雾带着些许畅快的脸,猛一把把她扯到面前,凶狠地堵住她的嘴唇。
    朝雾没再挣扎,反而发狠似地回应他,仿佛是在与他比狠。
    没再往下做下一步,李知尧一把推开她,觉得恶心。
    朝雾感觉出来了,撑着胳膊笑,“你教我的,你不喜欢吗?”
    李知尧忍着漫上心头的狠意,觉得自己受到了从未有过的侮辱和愚弄。他一直以为自己完全掌控着她,结果到头来把自己气到要炸开。
    很好,给他留个这么大一个“惊喜”。
    他从床边起来,仍到窗下坐着,让自己稍稍冷静下来。再不冷静些,他一定会下狠手杀了她。
    朝雾重新躺回床上,躺平了不动,十分平静道:“药我不会喝,你要么直接杀了我,总之都是死……”
    撕心裂肺的感觉,她不想再尝第二次。
    李知尧不理她,等到小六把药端进来,他直接吩咐:“喂她喝。”
    小六战战兢兢的,先去打起帐帘,再端着药碗到床边,捧着碗坐下了,小声地对朝雾说:“夫人,您喝了吧。”
    朝雾躺着不动,“直接杀了我省事些。”
    小六很是为难,看一眼李知尧,被他的脸色吓到,差点把药碗的药抖出来,忙又看向朝雾,语气里带着些哀求,“夫人,您别为难我了。”
    朝雾突然抬手,一把把小六手里的药碗打翻在地。
    小六被吓得魂都没了,立马从脚塌上下来,“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王爷饶命。”
    李知尧懒得看她,直接道:“再端一碗。”
    小六得言,慌不迭起身退出了房间。出去后心脏还在噗噗跳,抬手一摸,眼泪都滑到脸颊上了。
    怕也不敢耽搁,急忙去厨房,又倒了一碗药。
    过来再送进屋里,正打算硬着头皮再端去床边喂给朝雾,却被李知尧叫住了。
    李知尧从罗汉榻上起来,到她面前接下她手里的药碗,丢给她一句:“滚出去。”
    小六听得这话,连忙转身走了,生怕走迟了要跟着倒霉。
    房间的门再度关上,李知尧亲自端着药碗,去到床边坐下。
    他俯看朝雾,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起来。”
    朝雾不看他也不动,“我不会喝。”
    李知尧又一把把她拉起来,“这事由不得你。”
    朝雾见他又要来硬的,自然反抗。眼见着他要把药碗送过来硬灌她,她一边试图往后躲一边厉声诅咒他:“李知尧,你就是个畜生!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死也必下十八层地狱,日日……”
    下面的话没说出来,药碗堵到了她嘴上。
    朝雾瞬间咬住牙抿紧嘴,奋力摇头拒绝碗里的药,挣扎得药花四溅,淋湿了身前交叠在一起的细纱寝衣。
    第29章
    朝雾是下死力咬住牙齿抿住嘴唇的,药碗里的药洒了大半,她硬是没入嘴一滴。李知尧忽而把药碗猛力一甩,掷在床前地上摔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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