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好奇,闻着这味道下意识多看了看,目光也敏锐得很,很快就扫到了李知尧袖口间露出了金色的穗子。他像发现了不得的事情一般,忙用胳膊顶了慕青两下,正要拉着慕青一起看,忽与李知尧目光对上了。
    慕青和李知尧一起看着贺小苏,贺小苏被李知尧这一看,生生把自己脸上的兴奋表情给隐掉了,默默把头转了回来,继续抬手整理书籍。
    慕青不明所以,“怎么了?”
    贺小苏故意清清嗓子,出声却很嘟哝,“有些人,在袖子里藏了香囊……”
    慕青反应了一下,悄悄回头看一眼李知尧,与李知尧目光对上,忙又转回头来。
    贺小苏一副不怕挨打的样子,继续嘟哝道:“你们这些人,真是酸得我牙都掉了,我得找李妈妈给我做个去,必须得比你们这个再香十倍……”
    慕青突然笑起来,“我看可以,让李妈妈做个红彤彤的小老虎头,下面挂几个小铃铛,直接挂你脖子上,香它个十里八乡的……”
    贺小苏咬牙瞪了瞪眼,抬腿踢了慕青一脚,“去你的……”
    李知尧把慕青和贺小苏小声言语的话都听在耳朵里,也忍不住在笑,目光下落,看了看自己袖口间露出来的金穗子。
    兀自笑罢了,他对慕青和贺小苏又说:“快点收拾,收拾完往内院传个话去,叫她们这两日把该收拾的都收拾了,我们后日启程回京。”
    贺小苏猛一下回头,很是意外道:“带着夫人一起?”
    “嗯。”李知尧点一下头,盯着那金穗子稍顿了片刻,抬起目光又接上一句:“也让她把那小东西带上吧,免得整日哭天抹泪的,一天安生日子都过不了。”
    贺小苏和慕青两人都意外极了,心里默契地一起想到——这么说,晋王府终于要终结府中无女眷的状态了?他们都还以为晋王真要孤独终老哪!
    慕青和贺小苏收拾完书房出去,便立即把这消息告诉了春景,让她赶紧回去告诉她夫人,收拾收拾准备跟王爷回京。这于她们而言,绝对是值得高兴的极大好事儿。
    春景听罢确实很高兴,她们被李知尧养在柳州私宅还是养在京城王府,两者间还是有很大不同的。虽然到了王府也一样没有名分,但终归是住进了王府啊!
    她家夫人这样的身份地位,也不敢在晋王那奢求什么名分,能住进王府伺候在晋王身边,就已经是极大殊荣了。以后若是再能有个一儿半女傍身,就可以更加安心踏实了。
    春景跑回去跟朝雾说这事,却不见朝雾脸上有什么喜意。
    朝雾早知道李知尧会带自己回京,她听到春景来回话,心便一直提着,她唯一担心的,就是顺哥儿能不能跟着一起去。李知尧一直没表态,她到现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春景本来说得很兴奋,但看朝雾一点欣喜之意都没有,便越说越平淡了。说到了最后,停了停问朝雾:“夫人,王爷要带您一起回京,您不高兴吗?”
    朝雾确实不高兴,她更想独自留在柳州,可她不说这个,只问春景,“没了吗?”
    春景想了想,接上话来:“有的,王爷说,怕到京城新安排的奴才您用不习惯,叫我和秋若一起跟着。还怕您想哥儿日日以泪洗面,所以让您把哥儿也带上。”
    朝雾等的就是最后一句,听到这话以后,她蓦地大松了口气,仿佛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安全落了地。只要李知尧让她带着顺哥儿,她便踏实了。
    她抬起手来捂着脸,又高兴又难过,高兴如愿以偿,难过担心了这么多天。
    捂得眼泪下来了,轻轻吸一下鼻子。
    现在回想,再认真细说起来,朝雾想得到,李知尧怕是耍了心计的。他从开始就没有给她选择去不去京城,而是直接抛了个约定让她争取带不带上顺哥儿。
    其实从他给了那个约开始,他心里应该就是有了答案的。他让朝雾为这事费了许多心力,担心了那么久,最后如愿以偿能带顺哥儿过去,松了口气的同时自然十分高兴。
    朝雾低头艰涩一笑,多高明的手段,她现在不止是心甘情愿跟他去京城,还有点感激他,感激他让她带着顺哥儿一起。
    既然去京城的事已经成为定局,朝雾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免得再激恼了李知尧,她自搬石头砸自己的脚,没办法带上顺哥儿。
    她让春景和秋若收拾行礼,能带的都带上,不能带的便就留下。周长贵和李妈妈是不能跟他们去的,朝雾便就找两人交代了一些事情。
    好不容易开起来的金银铺,朝雾并不打算再盘出去,她对周长贵说:“您照样做您的掌柜,我会定期安排人回来看一下。这是我手上唯一剩下的一点东西,也是最后的一点依仗,就拜托给您了。”
    周长贵点头应是,“夫人您放心,您待我们一家子不薄,我肯定帮您看好铺子。”
    和周长贵交代了铺子的事后,等周长贵走掉,朝雾又拉着李妈妈说了许多体己话。她自从到了这个宅子,李妈妈是从来没对她使过坏的人,对她一直很好。
    从怀胎到生养,许多事都是李妈妈照顾她帮着她的。她是什么都不懂,又没有长辈在身边,李妈妈便充了她半个母亲。
    李妈妈和春景秋若一样,也替朝雾可以跟晋王去京城而感到高兴。她知道朝雾从开始就是被迫的,但这会儿还是劝她:“夫人,别多想了,好好伺候王爷,踏踏实实过完这一辈子。”
    朝雾知道李妈妈是在为她好,自然都是点头。
    其实李妈妈心里一直憋着一件事,从顺哥儿生下来开始,她就觉得顺哥儿有时候看起来像晋王。但周长贵觉得不像,也没听别人说像,她也就没在别人面前提过。
    依她的观察,朝雾和晋王两人自己也是没看出像的,想想这话说出来也没什么意义,所以她想来想去,还是把这事憋下了。
    两日后,李知尧带着慕青贺小苏几个人,还有朝雾、春景、秋若、顺哥儿,启程回京。这间私宅他没处理,只吩咐周长贵给看着,时常打扫打扫。
    李妈妈带着家里的大小娃娃沿街送了朝雾一程,看着马车走远,长街仍长,眼泪汪了满眼眶。
    第49章
    此趟回京,因为所携带行李较多,而且随行朝雾几个人不会骑马,只能靠马车行路,所以用时便长了许久,足在路上走了有大半个月。
    上马车出了柳州城之始,春景和秋若眉梢间便挂着掩不住的欣喜之意。可欣喜的事里,朝雾得了晋王的宠爱可以去京城王府是一宗,她们可以去京城看看世面是另一宗。
    春景和秋若都不是柳州人士,因为家里穷吃不起饭被卖了出来,跟着牙婆辗转到的柳州,所以也没有离乡之苦。能跟着朝雾到皇城脚下生活,尤其是要进王府,她们觉得面上有光。
    朝雾没有她们那般的心情,但也不多表现出来扫了她们的兴。然许是心里对回京城这件事十分排斥,不想以这样的身份回到那个熟悉的地方,上路没几日,朝雾便就就病了起来。
    病起之时正在赶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无处就医,朝雾就自己在马车里撑着。撑到晚上落脚在了驿站,才叫春景找慕青帮忙,去寻了大夫来瞧瞧。
    大夫来号脉瞧完,说是伤风,吃些药将养将养便好,开了副药便走了。
    朝雾怕把病染给顺哥儿,这又是在赶路,病起来是最麻烦不过的,便没让顺哥儿与她一个房间,而是叫秋若给带去睡觉了。
    春景忙忙碌碌跑前跑后,拿着大夫开的药方子去抓了药,再找地方煎药。
    好在有慕青陪着她,再麻烦也不觉麻烦了。
    噼啪的柴火烤着药罐子,火光照得春景半脸通红。她看着慕青,眼底闪着细碎的浅光,充满期待地问他:“京城真的有你说的那样好玩么?”
    慕青笑着道:“总之比柳州繁盛,比柳州好玩儿。”
    春景微微歪着头,“那便是好玩儿了,别的地儿,我也没去过的。”
    慕青看着她,“等回到京城适应下来,你若想出去玩玩,便来找我,我带你出去玩儿。”
    春景看看药罐子,脸颊上的红不知道是被火光映的,还是自己红起来的。她应声,“好啊,到时候我请夫人准个假,一定要把京城好玩儿的地方都去一遍。”
    若是碰到了别的主子她不敢说,但她家夫人是个极好说话的。加上秋若她们三人,说是相依为命的亲人也不为过,讨个假这种事还是很简单的。
    慕青正要继续说话,忽听到有人进了驿厨。歇了话,和春景一起回身去看,见是李知尧,两人便忙收了说笑的脸色,规规矩矩向李知尧行了礼,“王爷。”
    李知尧看了他俩一眼,自找吃的去。鼻尖上闻到药味,随口问了句:“煎药给谁喝?”
    春景忙道:“夫人病了,煎给夫人的。”
    “病了?”李知尧抬起头来看向春景,“什么时候病的?”
    春景利利索索道:“今日在路上就病了,撑了半日,到驿站已找大夫瞧过了,说是染了伤寒,没什么大碍,吃些药将养将养就没事了。”
    李知尧收回目光继续找吃的,找了会又问:“药多久能好?”
    春景不知他什么意思,照实道:“快好了。”
    李知尧道:“好了放那儿,你们忙别的去吧,我看你们挺忙的。”
    春景被他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慕青耳根也有些红。但他们面对的是晋王,也不好分辩什么,只能红着耳朵应一声:“是,王爷。”
    说完话再等不多会,药便好了,春景撤了火和慕青退出驿厨,把滚烫的药罐子留给李知尧。
    出去后走开了些,她红着脸小声道:“王爷要亲自给夫人送药吗?”
    慕青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他家王爷可没伺候过人。
    ***
    朝雾歪在床头闭目养神,等着春景的药吃了睡觉。等得沉了脑袋险些要眯着过去,忽听得房门响动,又猛一下惊醒了过来。
    想着是春景拿药来了,她微打起些精神,转头看向房门,却见端着药碗进来的是李知尧。不知怎么是他,朝雾被子一掀就要下床行礼。
    李知尧一句“免了”,及时制止了她的动作。
    朝雾从开始就没打算主动让李知尧知道自己病了,也没想过要从他那里求关心,所以根本没想到他会过来。更没想到,他还是替了春景的差事,来给她送药的。
    心里顿时有些不踏实,朝雾虚软着声音道:“王爷,怎么是您?春景呢?”
    李知尧走到床前,在床沿上坐下来,把药碗送到朝雾面前,“她有别的事,我让她忙去了。”
    朝雾抬手接住药碗,狐疑地看着李知尧,“她还能有什么事?”
    李知尧看着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朝雾又看他一会,低眉想了想,不再多问了,把药碗端到嘴边便要喝。结果碗里的药刚碰了嘴唇,被烫得忙把药碗拿开了,还险些洒了碗里的药。
    李知尧顿时一脸嫌弃地看着她,无语地抿口气伸手接下她手里的药碗,“刚煎好就倒来的,冒着热气呢,试都不试就要往下灌,当自己是驴呢?”
    朝雾脸皮薄,被他说红了脸,微微恼了道:“你说话不能好听点吗?”
    李知尧捏起碗里的汤匙搅药汁,不紧不慢道:“我想想我对你说过什么好听话……”说着看向朝雾,“床上说的那些算不算?”
    朝雾被他说得更恼了起来,只觉得他毫无廉耻。
    她懒得再理他,伸手就要把他手里的药碗拿过来。
    李知尧却往后避了一下躲开她的手,又搅两下药汁,舀了一勺送到她嘴边,“张嘴。”
    朝雾没想到他会直接送过来,这不就是在喂她吃药么?她低眉看看勺子里的药,再看看李知尧,低声道:“不敢劳驾王爷做这样的事,还是妾身自己来吧。”
    李知尧在她抬手的时候,又把药往后避了一下,避开后复再送去她嘴边,语气里有了不容拒绝的意味,“再不喝就凉了,凉了会更苦。”
    朝雾微微抿下一口气,视线稍落,瞧见了他袖口里露出来的金穗子。看着金穗子滞了片刻,朝雾默默张开嘴,什么都没再说,乖顺地把李知尧勺子里的药吃了下去。
    她刚吃完,李知尧又舀了一勺,放在嘴唇轻轻吹一下,再送给她。
    朝雾吃了两勺,忍着舌尖上的苦,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句:“无缘无故对我这么好做什么?”
    李知尧继续把药送到她嘴边,“你喜欢我对你不好?”
    朝雾低着眉,“只要你不对顺哥儿做什么,你对我坏一些,我心里会更踏实舒服一点。”
    李知尧盯着她低垂的双目,敛下长长的睫毛,“怎么?怕自己会情不自禁爱上我?”
    朝雾下意识抬起目光看了他一眼,旋即又落下,“你知道我不会……”顿片刻又接上,“我只是怕了你喜怒无常阴晴不定的样子。”
    李知尧果如她所愿,瞬间就冷了目光。
    他冷着目光看朝雾片刻,把手里的药碗往床头的小几上一放,起身就走。大步往房门上走了两步,又突然折身回来,从袖袋里掏出个纸包来,松手往小几上一扔,再次转身走了。
    朝雾没出声,看着他出去关上房门,自己把小几上的药碗端起来。这会儿天气热,药汁还有些烫,她端着放在嘴边吹一吹,一口气便喝了。
    喝完了放下药碗,抿着满嘴的苦味,微蹙眉瞧着李知尧留下来的纸包。不知道他留的什么,她看片刻,伸手拿起来慢慢打开,便看见里面包着一把蜜饯儿。
    朝雾小愣了一会,没忍过嘴里的苦,捏起一颗蜜饯儿放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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