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倒酒,接着喝!”左玉晋像是咬着舌头在说话。
    可下一秒叶落尘把他面前的酒坛子拿走了,说:“喝什么酒?大烈军都要打进来了,我这小酒坊也要关门了,算了算了,还是把酒都砸了吧!”
    若是左玉晋脑子还像平日里那样清楚,肯定能发现这话里有套,涉及到两军交战的事他绝对不会多说一句话,做人还是要收敛一些才能保命。可是现在他已经喝懵圈了,满脑子都是美酒美,抱着酒坛子就说:“大——大烈铁骑算——算个屁啊,要是给老子一队人马,直接打到他们都城给他们灭了国。”
    叶落尘觉得有戏,忙用不屑的口气说:“你这人还挺逗,说大话谁不会啊?要我说我还能把大烈国国主的脑袋给摘下来呢!”好吧,叶落尘还真的干过这种事。
    谁知道左玉晋说:“这话要是放在五年前我绝对不敢开口,只是这几年大烈朝堂诡秘莫测,文臣武将为了自己的利益明争暗斗,这样的氛围之下自然没什么心思去壮大骑兵。再加上之前大烈国国主的脑袋真的被人摘了,如今太后一介妇人当道,小肚鸡肠且没什么本事,自然更是对大烈国力的巨大打击。在大烈如此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若是大宣能派我去打仗,必可将大烈国土踏破,届时一统天下未必不可。”
    远在京城,却能分析当下时局,看样子的确像个人才,可只因为这一句话就让他做三军统帅,一则过于草率,二则也没有人服气。
    叶落尘便说:“好大的口气,可大烈铁骑再差劲儿也不是我大宣的骑兵能比得上的,真要打起来胜负未定啊。”
    “大烈铁骑是厉害,不过那是之前。嗝——”左玉晋说着说着,还打了一个长长的酒嗝,“之前有逐日神弓在,我大宣无人能与大烈军正面相抗,只能跑起来被人追在屁股后边打。试问步兵如何跑得过骑兵?”
    “可如今不也是这样吗?”叶落尘又说,“难不成如今出了什么变故?”
    “自然出了变故。我之前就说过了已经有人宰了大烈国国主,那人便是曾经的镇国公主,如今的皇后娘娘,这位可是女中豪杰,在战场是以一当百的人。如果皇上肯让皇后娘娘去冒险,她绝对是那种左右战局的人。”左玉晋说完又摇了摇头,“只可惜… …只可惜… …”
    可惜什么?这是叶落尘心底的疑问,当然她也直接问出了口。
    “可惜皇上舍不得。”左玉晋说,“既然皇上舍不得,那就只能与大烈铁骑耗,又会恢复到两军胶着的时候,那就无能为力了。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不说这些,都没用,都没有!我们接着喝!”
    第七十一章 她是一头狼, 而不是金丝雀
    回宫的路上, 叶落尘率先开口问:“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论装傻充愣, 叶无惜不输任何人。
    偏叶落尘从不对她设防, 当真以为她没听懂,便说:“就是刚刚的那个左玉晋啊, 你觉得能用吗?我觉得还行吧, 毕竟能这么了解当下局势的人不多了。”说到最后, 叶落尘都像是在自言自语。
    “… …”叶无惜沉默了许久,终于说, “你容我再想想, 此事事关重大。”
    正如左玉晋猜测的那样, 叶无惜是不愿意叶落尘去冒险的。本来叶落尘之前在边城呆着的时候,木哲将军也不会叫她上真正的战场, 最多不过是守城的时候在城楼上, 从未历经过真正的厮杀。虽然知道师父武功高强,但是真要放任她在战场厮杀, 叶无惜终究是舍不得。
    曾经看过的许多话本子,那里头的一国之君都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主, 最后美色误国, 成了亡国之君。叶无惜还记得自己当时对此十分嗤之以鼻,可那也许是因为事情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而今她也有了昏君之嫌, 江山美人真的太难取舍。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 边城战事越来越急, 叶无惜终于忍不住召见了左玉晋, 封了他做三军元帅赶赴边城镇守边关,不日便出发。说来这不修边幅的千夫长左玉晋胆子脾气都不小,当即跪在殿前请求皇后娘娘一同出征,否则这个三军元帅他当不来。
    叶无惜当即将圣旨砸到了左玉晋身上,怒道:“你见过哪朝哪代需要皇后亲自上战场打仗的?如果你这个三军元帅连个前锋都点不出来的话,也不必去打仗了,直接提头来见吧!”
    左玉晋这人却什么话都敢往出说:“皇上虽然不是开天辟地第一位女皇,可是臣下看得出来您有资格成为古今以来最伟大的一位女皇,要成就霸业就要有所取舍。更何况皇后娘娘本就有千军万马之中来去自如的本事,算起来也不会特别危险。只要皇上下得了决心,臣下就敢立拿下大烈国的军令状。”
    朝臣们不敢大声议论,却也有“嗡嗡嗡”的声音不断传到叶无惜耳朵里。偏生叶无惜耳朵又非常好使,竟然发现居然大多数人都觉得此计可行。
    “那这么说你是要违抗朕的圣旨?”叶无惜怒极反笑,“你是真的不怕朕摘了你的脑袋?而且你所谓的皇后一人可抵挡千军万马,难道朕做不到吗?你信不信朕同样可以在千军万马之下摘了你的首级?”
    “臣下不想抗旨,可臣下认为既然要打就要一战成名,就要实现真正的天下一统。若只为了守城,臣下做这个三军统帅也没有任何意义,边城的几位将军都是守得住的。”左玉晋话锋一转,“至于皇上所说的一样,为皇者御驾亲征,岂不显得我大宣情势危急?这个时候不但不能鼓舞士气,反而引得将士们士气低迷,如何再与大烈铁骑交战?”
    丞相此时也终于忍不住了,他出来说:“皇上,左将军说的并非没有道理。还请陛下以大局为重。”
    叶无惜紧紧攥着拳头,努力压下自己杀人的欲望,说:“今日之事先议到此,退朝!”
    “陛下——”丞相喊了一声,可无论如何都阻挡不住叶无惜离开的步伐。
    叶无惜自坐上皇位以来,处理了不少大事,加上之前朝中许多事都有她的手笔,因此文武百官对叶无惜这个皇帝还是很满意的。可叶无惜作为帝皇,却有一个巨大的甚至可以说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叶落尘。若是皇上再这么放不下,于家国都不利,且不说别的,就照着皇上对皇后这样深厚的感情,这后宫怕是真正做到虚设了。她二人又同为女子,如何才能让皇室血脉流传下去?
    “这… …丞相大人,你可要劝着一些啊。”有大臣忍不住朝林丞相说,“您府上的三公子可是少有的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的人。”
    “事关社稷,老夫自当不会推辞。只是看陛下的样子,怕是难喽!”林丞相一副为难地样子,他已经抱了一颗死谏的心,只是就怕堵上自己一条性命,陛下也未必能够改变主意。
    … …
    叶无惜带着满肚子的火回到了承德殿,一边生闷气一边批阅奏章,突然她想起了什么,说:“今日早朝的事切忌传出去,如果朕知道谁敢把这些烦心事说给皇后听,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都听明白了吗?”
    “是!”宫人们忙回答。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下一刻叶落尘就踏进了承德殿,问:“什么事我不能知道?”
    “… …师父?”叶无惜不确定叶落尘到底听到了多少,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问了一句。
    叶落尘叹了一口气,说:“我没有听到,不过我可以猜到。叶无惜,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呢?你是觉得我上战场一定会死?”
    “师父不要说那个字,徒儿听不得!”叶无惜再抬头的时候眼里已经带上了泪花。
    “唉——”叶落尘轻轻叹了一口气,冲左右的宫人说,“你们先下去吧。”
    “是——”
    等偌大一个承德殿只剩了她们师徒二人的时候,叶落尘往叶无惜身边走了走,伸出手抚上她的脸,说:“怎么又哭了?你就这么委屈?”
    叶无惜轻轻摇了摇头,说:“不是委屈,只是觉得自己很没有用。明明想要这个位子就是为了能让师父再也不受委屈,可现在反而将师父推到了风口浪尖。”
    “你怎么知道这是风口浪尖呢?”叶落尘突然反问一句,“叶无惜,在你心中,我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喜欢安逸,整日没心没肺地吃吃喝喝就行了?偶尔遛鸟逗狗,用点儿小伎俩给别人添一些无伤大雅的麻烦?… …除此之外还有吗?”
    叶无惜也顾不得落泪了,睁大一双眼睛看着叶落尘,不明所以地问:“师父是什么意思?”
    “曾经我也是这么以为的,每日里除了逼着自己练功之外,就想干什么去干就行!”叶落尘突然笑了,而且眼睛里仿佛生了光,“可是并不是这样的啊,在边城军营呆了几日,我便知道我曾经的以为都是错误的。我想去边城,并不是拥有多么高大尚的情操,只是因为我喜欢那里的生活,刀光剑影,你死我活这样的环境似乎更适合我这样的人生存下去。只有在那里,我才感觉到我是一头狼,一头可以肆意发挥自己最大凶恶的头狼… …我说这么多,你明白了吗?”
    叶无惜很想摇头说自己不明白,师父总归是舍不得让自己不高兴的,只要自己死咬住不松口,师父绝对不会离开京城。可是那样师父真的快乐吗?她现在说的这些话表情不似作假,应该是真的向往那样的生活,自己真的要把她当成金丝雀关在笼子里一辈子吗?可师父不是金丝雀她是自由自在的一匹狼,关在笼子里会出事的。
    “师父,你说我该怎么办啊?我真的很为难!”叶无惜抱着叶落尘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可是翌日早朝,叶无惜又下了一道圣旨,左玉晋依旧是三军统帅,但是又加了一句——皇后叶落尘为先锋点兵一道去边城与大烈国交战。
    叶落尘离开的那日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送她上战马之前叶无惜将自己身上的狐裘披在了她的身上,露出了一个几乎称得上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说:“今冬雪来得早了些,边城肯定会更冷,师父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否则我会难过的。”
    叶落尘想说些什么,可张了张口只觉得嗓子里发干发涩,最后只点了点头便掉转了马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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