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答应下,又问女儿:“那祝三公子,样貌如何?个头高不高,有你爹高吗?”
    言景山插嘴:“你闺女能看上歪瓜裂枣?”
    “你真烦人!还让不让我说话了?”言夫人恼了,对扶意说,“我们回房去说,不理他。”
    扶意乖乖跟着母亲走了,但走出书房,想再看一眼父亲,却蓦然见他收了笑容,露出一脸落寞,想起就在礼官到家宣旨前,爹爹还与她说,不要嫁得太远,留在纪州好照应。
    可现在,她要去那么远的京城……扶意心疼起爹娘,前些日子要离家出走的怨气早都散了。
    言夫人似乎还没想到这一茬,正满心好奇她未来的女婿,母女俩进了后院,见香橼正挨奶娘的骂,奶娘气急了拧她屁股,香橼哭着躲到扶意身后。
    奶娘告状说:“这小丫头,跑去老夫人跟前,说了一车子的话,她嘚瑟什么?”
    扶意回眸瞪香橼:“你呀,活该。”
    香橼委屈巴巴地说:“我可憋死了,天天看着夫人和小姐受欺负,这下我看她还敢不敢欺负你们。”
    言夫人心情好,看什么都顺眼,招呼奶娘进门,欢喜地问香橼:“香儿啊,给夫人说说,祝三公子样貌俊不俊?”
    香橼脸上还挂着眼泪,又嘚瑟起来:“那可是,天下第一的美男子。”
    扶意刚拿起茶杯,被香橼逗得一口水呛着了,猛地咳嗽起来。
    第206章 不同的道上
    且说韵之在姑姑家信到京后第二天,就启程前往靖王府,周妈妈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赶来送小姐,红着眼睛问:“姑娘,您几时再回来?”
    “我只是去接姑姑来喝三哥哥的喜酒。”韵之说,“周妈妈,请替我照顾好我娘,别叫她再做傻事。”
    周妈妈答应下,连声叮嘱姑娘路上小心。
    韵之又问:“梅姨娘怎么样?”
    周妈妈摇头,勉强笑着说:“您就别操心了,有老太太在呢,出不了什么事,您千万路上保重。”
    待送走了韵之,周妈妈同内院的下人往回走,才看见五姑娘急急忙忙赶来,她们道:“二小姐已经出发了,您去看不着。”
    慧之很是失落,周妈妈好生道:“姑娘别急,二姐姐她接了姑母就回来的,家里要办喜事了呢。”
    “是呀。”慧之笑笑,没再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连周妈妈都看出来孩子不大好,自言自语着:“姑娘们都是怎么了?”
    内院里平日服侍韵之的妇人说:“自从言姑娘走了,这姐姐妹妹都不高兴,事儿也不顺,气儿也不顺,盼着言姑娘早日回来,一切都能好了。”
    周妈妈笑道:“可要改口了,往后就是少夫人。”
    此刻纪州城里,纵然言景山低调不张扬,也不知怎么走漏的消息,大清早家里的喜事就传遍了全城。
    上至纪州王府留守的管事,下至书院买菜常光顾的摊主,都纷纷有贺礼往书院里送。
    香橼兴冲冲地跑回来,对扶意比划着:“西街的周老板,送了这么大一条鱼,这么大一条,可别成精了。”
    扶意正在写寄往京城的书信,几位宣旨的官差稍事休息后,明日一早就启程返回京中。
    他们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来,还要再同样返回京城,下午爹爹会带着谢礼再去拜访,她便想托他们一并带书信回京。
    “两位妈妈来帮着我们一道打点,我听见夫人问她们嫁妆的事。”香橼说,“妈妈们很是实在,告诉夫人说,心意大过天,只要是老爷夫人对您的心意,那金山银山也不换。”
    扶意继续写着信,姑祖母的、韵之的,还有镕哥哥。
    香橼瞥了一眼,嘿嘿笑着:“小姐要和三公子说什么情话,不不,我要改口喊姑爷了。”
    扶意却无心玩笑,只因提笔写信,便是诸多心事涌上心头。
    她与祝家来日方长,与镕哥哥更是要共度一生,不急于此刻只言片语的表白,她眼下最在乎的,还是那个面容酷似郡主的年轻男子。
    可这样要紧的话,不能在信里提及,怕被人半途拦截,甚至拦截的那个人,是祝镕。
    对于赐婚的欣喜过后,扶意不得不冷静地思考,她已经是和郡主王妃同行的人,已经与镕哥哥在不同的道上。
    倘若那人,真真是世子爷,她几乎可以预见不久之后,朝廷天下将经历的变故与硝烟。
    扶意收起了信纸,吩咐香橼:“去前头问一声,我爹几时出门,我先换了衣裳,随时预备跟他走。”
    香橼答应下,刚出门,外头噼噼啪啪传来脚步声,便见一家三口走得急,扶意的大伯闯进院子就高喊:“恭喜恭喜,恭喜我大侄女。”
    第207章 过两年再说
    扶意在房里就听得动静,好在那一家人没敢径直往闺房闯,必定是去找老妖怪合计,往后如何从自己身上捞着好处。
    香橼去前头问了老爷出门的时辰,再回来时,就见老妖怪房里大门紧闭,不知鬼鬼祟祟地商量什么。
    扶意见她气哼哼地回来,笑道:“能有他们贪的,也就是有我们好的,不要生气了。”
    香橼说:“不成,小姐一个铜板都不能给他们。”
    “我知道。”扶意命她关门,要换衣裳。
    她从京城带回来的锦衣绸衫虽然都叫老妖怪抢去了,分给言蓁蓁,或是拿去卖了,但自己家里这些,也是干净整洁,母亲都为她熨烫平整收在柜子里的。
    香橼伺候小姐更衣,再三叮嘱:“您可千万别心软,他们不配。”
    扶意道:“我犯不着心软,言蓁蓁再使坏,我还撕她的嘴。”
    香橼说道:“大公子也是苦,好好的读书人,摊上这么个爹娘。”
    扶意的堂兄言效廷,双十年华,尚未婚配,只因大伯父一心为他的科考张罗,盼着家里能出个当官的。
    但他资质有限,祝镕殿试头名时,扶意的堂兄才刚考上秀才。
    大伯父便认定扶意的爹教得不好,把儿子换去了别的夫子门下,可回过头来又撺掇着老母亲,将来要让他的儿子继承博闻书院。
    说来,扶意的堂兄是个好子弟,还在这家里念书时,对扶意的母亲恭敬有加,偶尔见婶母手提重物会主动上前帮忙。可却因一回被老妖怪误会,以为小儿媳妇差遣她的独苗大孙子,当着孙子的面就辱骂儿媳妇,吓得堂兄再也不敢和婶母亲近。
    言景山常说,侄儿十分用功刻苦,但资质平平,并非读书的料。
    这些话在老妖怪和她大儿子眼里,可是了不得,家中因此发生过好几回矛盾,最后言景岳就把他儿子带走了。
    而堂兄原先在博闻书院念书,不花一个铜板,如今去了别处,一年四季花销不少,他们又闹到家里来,非要扶意家出一半,说是因为做叔叔的耽误了侄子的前程。
    扶意总想着,她这辈子也不会再见到比祖母和大伯一家,更贪婪无耻的人了。
    “姑祖母的,韵之的,还有镕哥哥。”扶意将几封信收起来,念及祝镕,面上不禁就有笑容。
    香橼问道:“三姑娘、四姑娘,还有五姑娘的信呢,您好歹也是先生呀,不管自己的学生了?还有小公子呢。”
    扶意说:“我一时也想不到有什么话对他们说,难道说,我要做你们的嫂嫂了。”
    香橼咯咯直笑,上手羞扶意的面颊:“小姐不害臊。”
    “就不刻意憋什么话了,老太太的信里,我都问候到了。”扶意收好了信封,再到镜子前照了照,香橼又给她添了一抹胭脂,气色瞧着更好。
    而老夫人那头,像是猫着等扶意出门,一见主仆俩,言蓁蓁就开门跳出来,亲热地喊了声:“扶意,你去哪儿呀,我和你一道去可好?”
    扶意淡淡扫了眼,没应一声,带着香橼径直往外走。
    言蓁蓁果然急了,大声说:“我可是你的堂姐,你眼里还有没有点书香门第的礼仪规矩,亏你还是要嫁去京城呢,你配不配?”
    扶意看了眼香橼,香橼见小姐同意她开口,立刻张牙舞爪地冲着言蓁蓁道:“大小姐可要小心说话,仔细嘴巴又裂开,一路咧到耳朵根,大白天的要见鬼了。”
    “你、你这小贱婢!看我不打死你!”言蓁蓁要冲上来,被她娘跟出来拦住,前几日还恶毒地扬言要打死扶意的人,这会儿低眉顺眼地陪笑着,“你姐姐失心疯了,别理她,扶意这是要出门呐。”
    “我们走吧。”扶意却看也不看一眼,带着香橼就走。
    只见言景岳从里头出来,扬手给了女儿一巴掌,大声骂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惹公爵府的少夫人,蠢货,也不为你哥哥的前程想想。”
    这一幕叫香橼看见,赶紧学给小姐听,可扶意并不会因此幸灾乐祸,这家子人滚得远远的,与爹娘再无瓜葛,她才能真正高兴。
    扶意叹了一声:“不解决了他们和老妖怪,我不能离开纪州。”
    此时言景山也出门来,穿得青山绿水好生气派,扶意这才高兴起来,欢欢喜喜跑来爹爹身边,被言景山嗔怪:“没规矩,好好走路,别叫人笑话你。”
    扶意娇然道:“爹爹,我想要一副您的字画做陪嫁,您记得给我准备好。”
    言景山带着女儿出门,搀扶她上了驴车,说道:“爹爹的字值什么钱,藏的那几幅,你挑了喜欢的带走便是。”
    扶意不答应:“可我就要爹爹的。”
    言景山见女儿噘嘴,便是心软,实在拗不过她,应道:“知道了,别扭扭捏捏的,一会儿见了官爷们,要大方些。”
    言家的驴车缓缓上路,此刻公爵府的马车队伍,也已经离开了京城。
    韵之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单独出远门,祖母自然是不放心,随身的丫鬟婆子并家丁护院,前呼后拥二三十号人,她的大马车之外,后面跟了一溜小车,十分气派。
    但不巧,这日午后稍事休息再启程,就逢天降大雨,下人们护送小姐到一家客栈,拿银子把楼上楼下都包圆了。
    普通人要进店躲雨,自然是进不来,可没多久遇上另一拨人,也是有来头的,在门前把店家骂得狗血淋头:“也不睁眼看看,我们是谁家的车马?”
    祝家的人往门前一张望,刚好遇见相识的护院,便知对方是宰相府的车马,赶紧道:“一家人,一家人,老哥赶紧将你家主子迎进来。”
    韵之本在客房休息,听说宰相府来人,立时迎出来,没想到在楼上看见闵延仕走进门,而他一抬头,也看见了韵之。
    “二姑娘。”闵延仕抱拳,“你怎么在这里,你一个人?”
    韵之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心中惦念的人,但这些日子家里太多的事,她更惦记母亲的性命。
    扶意不在,连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好些日子没想起闵延仕,韵之以为自己已将那些儿女心思放下了。
    “大公子有礼。”韵之下楼后,福了福道,“我往靖州去,接我家姑母回京喝喜酒。”
    闵延仕彬彬有礼:“请二姑娘替我向王妃问安,我这里是办了公务正往京城赶,遇上大雨,来躲一躲,惊扰你了。”
    “哪里的话。”韵之说,“本是一家人,怀枫昨儿还问我,舅舅怎么不来。”
    闵延仕笑道:“我也怪想念他们,过几日就到府上拜会,顺便看看小外甥们。”
    韵之想家中正乱,母亲萎靡不振,爹爹郁闷烦躁,哪里还能待客,忙道:“家里正忙,恐招待不周,大公子过些日子再去吧。”
    此时客栈外炸响惊雷,韵之猛地一哆嗦,吓得变了脸色,又察觉自己是在闵延仕面前,难免觉得尴尬,便起身道:“我先回客房,大公子请便。”
    闵延仕欠身相送,韵之带着绯彤回楼上,可她忍不住又往底下看了眼,心中悲凉的是,爹娘这一折腾,她固然不用再嫁给四皇子,但离着宰相府的门庭,也越来越远。
    她的那点心思,还是深藏起来的好,不要让自己被人笑话,更不能给好好的人带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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