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要出嫁。”扶意说,“您那妹妹,年纪也不小了。”
    初雪叹道:“且不说几时嫁人,就和她相处,十天半个月也够受的了,而她若嫁在京城,必然隔三差五回家来,嫁不嫁都一样。”
    扶意问:“您的嫡母,为什么由着自己的女儿,变得这样恶毒,丝毫没有相府千金的高贵,白瞎了这样好的出身。”
    初雪说道:“我爹小妾众多,心思并不在嫡母身上,她多年积怨,言行之间流露出来,都被闵初霖学去了。她又是个人精,在外十分得体,嫡母也就懒得管,只要延仕好,她就满足了。”
    扶意摇头:“这如何使得,把女孩儿养成这样,将来总有人会代替他们来教训她,出了什么事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初雪苦笑:“他们怎能想到,堂堂宰相府,也有大厦将倾的那一天。”
    扶意想到自家,不由得说:“嫣然是将来的大姐姐,咱们可要好好教导她,让她成为了不起的女子,我们祝家的女孩儿,没有不好的。”
    初雪笑道:“有你这个婶婶在,我就安心了,婆婆和我都不成,真怕把嫣然教坏了。”
    说着话,马车忽然停下,下人在窗边说:“少夫人,亲家大公子过来了。”
    初雪命人掀起帘子,便见弟弟下马走来,抱拳道:“姐姐,您从家里来?”
    闵延仕原以为,是姐姐回娘家探望,见到的也是东苑几个脸熟的下人,没想到扶意在一旁,乍然见到她,心里一慌,匆匆避开了目光。
    扶意却大大方方地说:“我们走了,但给家里留了些小麻烦,还请大公子包涵。”
    第312章 朝廷变故
    初雪向弟弟解释缘故,劝他回去不必搭理初霖。
    之后两处分开,闵延仕目送祝家的马车离去,想起方才乍见扶意时,他的失态,暗暗告诫自己将来断不可再如此。
    若是叫人发现,若是他日叫祝韵之察觉,必定会给扶意带去麻烦。
    他收敛情绪,登车回府,今日家中将有大事发生,闵家昔日的辉煌告一段落,所有的担子,从此落在他一人身上。
    便是这天下午,京城传出消息,老相爷因身体不济,请求告老辞官,提前半年结束了他的首辅生涯。
    明年正逢又一届科举,接下来的半年,京城各派势力都会受到影响,或因此强大,或因此被削弱甚至不复存在,更重要的是,除非太子突然暴毙,贵妃与四皇子显然再无指望。
    但皇帝尚未下旨恩准,不知在等什么,祝镕回家向祖母请安时,提到了皇帝可能会赐婚,也许明后几天,就会有恩旨送来。
    “老相爷要告老还乡,返回故里。”祝镕道,“皇上应该会送个顺水人情,让他在离开京城前,看着长孙成家。也好借此挽回几分闵家的颜面,让世人知道,并非他逼迫老相爷,抛弃两朝元老,他依然是位仁君。”
    “真闹到皇帝赐婚,你妹妹就不能反悔了。”老太太说,“将来万一有什么事,想要合离也难,她真的想好了吗?”
    扶意就在一旁,回想起宫门外相遇的情景,还有今天与闵延仕的偶遇,只能说这位大公子在任何时候,都是淡漠安宁的,不会像开疆那样热情开朗,是他性格如此。
    不论如何,衙门里为初霞写状纸,再后来过堂打官司,闵延仕的果断冷静,扶意真真实实看在眼中,韵之的爱慕不是没道理,但单相思必然辛苦。
    “奶奶叫你。”祝镕忽然提醒扶意,“你在想什么?”
    扶意回过神,便道:“奶奶,咱们不如好人做到底,为闵家女儿谋一门亲事,将她远远嫁出去,少了她从中作梗挑唆,韵之在婆家能少些麻烦。”
    老太太说:“这祸害人的事,我们不能做,谁家倒了霉,要摊上这样的儿媳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老相爷虽然退下了,可闵家不是没有根基,宫里有贵妃,纪州有王妃,与我们家也是亲家,你以为她会就此收敛?”
    扶意想想也是,她们何必去祸害无辜的人家,反成了韵之的罪过。
    夫妻二人回清秋阁的路上,祝镕对扶意说:“事已至此,既然是韵之执意选择的,就让她自己去面对将来的一切。你嫁来这家里,也是压力重重,不得公婆喜欢,可因为我们好,一切的麻烦都能看淡看轻,韵之去闵家,也是一样的道理。”
    扶意明白这话,就算他们为韵之扫清一切障碍,若不能与闵延仕好好相处,就注定不会过得好,而这恰恰是其他人无能为力的,谁也不能强迫闵延仕喜欢上韵之。
    “所以我才生气。”祝镕无奈地说,“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过是为了家族利益,若非映之和敏之还小,他娶的还未必是韵之。”
    扶意又反过来安抚丈夫,彼此无非是心疼韵之,将来有什么事,尽全力为妹妹周全便是,现在想得再多,也改变不了什么。
    难得祝镕今天回来早,而祝承乾在杨府议事,连大夫人都不在家中,香橼早就张罗好了晚饭,就等小姐和姑爷回来。
    可惜饭菜上齐后,祝镕才喝了一碗汤,扶意正比划着她如何捉住了闵初霖的手,不让她对嫂嫂动手,争鸣就抱着信鸽来了。
    祝镕匆匆看信,转身找扶意,要抱歉他不得不离家,扶意已经从里屋出来,手里捧着罩衫和风衣,体贴温柔地为他穿戴上。
    “早些回来,骑马慢些。”扶意说,“我备着宵夜等你。”
    祝镕不顾香橼在一旁,亲吻扶意后,才大步流星地离去。
    扶意只送到屋檐下,看着镕哥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香橼却从身后走来说:“小姐,这是姑爷风衣里掉下的。”
    扶意低头看,香儿手里捧着的纸笺,正是方才争鸣从信鸽脚踝上解下来的。
    “让他们把饭菜收了,我没胃口。”扶意将纸笺捏在掌心里,转身往里屋去。
    那纸笺上写着,西北方有消息传来,发现大批人马移动的踪迹,但来历不明,且行踪隐秘,只有人撞见过,但真要去查,却什么也找不出来。
    祝镕连夜进宫向皇帝禀告此事,嘉盛帝却一改往日的急躁,笃然对祝镕道:“就快了,这一次,朕不信他们父子不现身,你爹的主意极好,事成之后,朕必然有赏。”
    “臣与家父皆不敢当。”祝镕躬身道,“但愿胜亲王能早日现身,不要生谋逆之心。”
    话虽如此,祝镕心中对父亲却极度失望,他能猜测到,父亲的法子一定十分阴毒狠辣,势必要将王爷父子置之死地,然而他却对自己只字不提。
    “镕儿,若遣你去攻打赞西人,你可有把握?”皇帝说,“边境之患,亦是叫朕日夜不安。”
    祝镕躬身道:“臣无作战经验,但愿为先锋,为皇上为边境百姓冲锋陷阵。”
    嘉盛帝道:“你回去后,做出攻守方略来,先叫朕看过。朕不愿打草惊蛇,不愿让赞西人以为我朝立刻要攻打他们,朕一向怀柔,那就继续让他们卸下的防备,哪怕全天下人认为朕窝囊,只要最后能将赞西人赶出大齐,朕不在乎。”
    这话听来热血,可祝镕心中却有所保留,皇帝显然是在将他与胜亲王父子的事分隔开,也许其中还有父亲的助力,往后他能得到的消息,势必越来越少。
    祝镕不动声色地说:“请皇上给臣两日时间,好让臣潜心研究作战计划。”
    皇帝说:“三日亦可,朕想要最周全妥善的战略,只许胜不许败。”
    原以为,连夜送来如此重大的消息,皇帝会召集其他人共同商议对策,结果早早就被打发了,父亲到底献了什么计谋,能让皇帝如此淡定,祝镕一时也捉摸不定。
    回到家中,连争鸣都惊讶,问道:“您没进宫吗?今晚不让进了吗?”
    祝镕没应话,站在清秋阁外看向兴华堂:“我爹还没回来?”
    争鸣应道:“大老爷没回来,也没见传话,要不要小的去杨府看一眼。”
    祝镕抬起的脚,又收回来,转身往家外走,一面吩咐争鸣:“告诉少夫人,我去了杨府。”
    争鸣却道:“少夫人在大小姐那儿,说是交功课去了,已经迟了半天,不敢再耽误。”
    祝镕笑了,眼中意味深深,没说什么话,便径直离家去。
    在杨府议事的祝承乾,见儿子找上门来,之后回府,大夫人独坐一辆车,父子俩的马车紧随其后。
    车上说起祝镕收到的密报和皇帝的反应与托付,祝承乾道:“若将赞西人撵出国境,是可载入史册的大功劳,皇上既然给了你机会,你不要辜负了。”
    “纪州的事呢?”祝镕故作诚恳地问,“皇上的态度很反常,他的脾气您是知道的,皇上说……您的主意很好。”
    祝承乾不免有些尴尬,到底是皇帝太傻,还是太狡猾,故意透露给他的儿子,难道是要父子不和吗?
    他干咳一声道:“再过两天,你就知道了。”
    祝镕便问:“您和母亲去杨府,商议何事?”
    祝承乾道:“今晚商议,要不要将贵妃和四皇子赶尽杀绝。”
    祝镕心头一惊,说道:“闵家大势已去,何必穷追猛打,两府本是亲家,他们家若一败涂地,韵之怎么办?”
    祝承乾冷漠地说:“不是我逼她嫁人,据说老太太和你们原先都反对来着,最后怎么又答应了,韵之和闵延仕有私情吗?”
    “爹,你们商议的结果呢?”祝镕无暇去解释韵之的婚事,哪怕没有这一桩,他和闵延仕多年的兄弟,也不忍他眼睁睁看着家族遭灭顶之灾。
    祝承乾看着儿子:“这一次的事,的确与他们无关,但过去种种,你以为闵家是开善堂的?他们不止一次想要置太子于死地,只是没有得手,如今的一切,也是咎由自取。”
    第313章 请娘子赐教
    父亲的话看似有道理,可祝镕深知,他并不会在太子和四皇子之间站哪一边,若不是为了掩饰他与皇帝密谋除去胜亲王父子的事实,不会说这些话来敷衍自己。
    “暂时不会动他们,连皇帝都不动的人,皇后与杨家擅自出手,只会惹怒皇上。”祝承乾闭上眼睛,笃然道,“放心吧,韵之好好嫁过去就是了。”
    祝镕道:“边境战略,爹要多多指点我,或是请几位前辈相助我。”
    祝承乾睁开眼,每一次儿子的求助,对他的依赖和信任,都让他心满意足,今晚他慌张地不惜跑来杨家找,更是叫他无比愉悦。
    眼下虽有些事,不得不瞒着儿子,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子的前程将来,为了将祝家的百年家业,能更好地传到他的手中。
    回到家中,行至清秋阁,不见扶意在外等候,许是为了与皇帝密谋之事,祝承乾今晚没心思计较儿媳妇的小事,留下儿子不要他再送,便与妻子回去了。
    祝镕站定在门前目送父亲离开,长长舒了一口气,再回房中,扶意并没有睡,坐在书桌前,捧着账本拨动算盘,一脸紧张地计算着什么。
    “什么事?”祝镕道,“很晚了,明日再算不成吗?”
    “你饿吗,饭也没吃一口就跑出去了。”扶意却道,“小厨房里备着呢。”
    “我在杨府吃过了。”祝镕绕过书桌来,看扶意计算的东西,笑道,“入冬宗亲各家的炭火赏银?”
    “原来奶奶另外派赏赐,不与中公算一起。”扶意说,“姐姐要我来张罗今年奶奶的赏赐,要比着往年的惯例,要看大夫人今年派多少,还要计算各家各户是否添减人口。”
    祝镕自行脱下外衣,说道:“这些事多做两年,你自然就熟悉了,往后家中最复杂的,是如何经营田地庄园,如何将家中的产业打理得更好,自然这不单单是你一人的事,也是我的责任。”
    “现在都是大夫人在管吗?”扶意问。
    “一部分,一些庄子田头上的事,大宗的都在我爹手里。”祝镕道,“不然光凭我们的官职爵位,单靠朝廷俸禄,撑不起这么大的家业,还有上百口人等着宗家养活。”
    扶意对王妈妈几个,从府中花销用度里贪那么多银子,始终耿耿于怀,但王妈妈被大老爷处置,生死不明,原先查的那些事,便都中断了。
    “我想再抓个什么人出来,果然就难了。”扶意说,“我知道咱们家金山银山,几辈子也花不完,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最怕从里头蛀出去,我将来若掌事,还是要整肃家风,把家里的账好好算一算。”
    祝镕道:“这会很辛苦,鸡毛蒜皮的琐事多如牛毛,将来你可能无心念书教学,连捧起书本的日子都没有,而你看大夫人,多闲得慌?”
    扶意摇头:“那不成,你想想,也许三百年前家中的下人,一年只敢贪十两银子,三百年后,他们成千上万地往兜里装,如此下去,一年多过一年,就算真有金山银山,他们早晚也能搬空了。”
    祝镕走回桌边,说道:“我自然支持你,可眼下太忙,家里的事必须先搁一搁,皇帝要我做对付赞西人的攻守战略,我心里还没底。”
    扶意忙要将书桌让出来,祝镕却要她坐着别动,自己搬了张椅子坐在对面,笑道:“咱们各自做各自的功课,做不好都是要挨罚的,你没少被大姐姐骂吧?”
    “那还真没有。”扶意很是骄傲,“姐姐总夸我来着。”
    “不信。”祝镕笑着,翻开几本原先就拟过的关于赞西人的折子。
    “镕哥哥,想不想听我说说?”扶意一手撑着脸颊,笑道,“纪州边境如何御敌守卫,我是见识过的,爹爹也时常对我提起,怎么也比京城长大的你要熟悉。”
    祝镕忙抱拳:“请娘子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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