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太尉紧张地说:“娘娘,万万使不得,若是派禁军协助找人,就是告知天下我秦府抗旨逃婚,纵然孩子是被人掳走,也百口莫辩。”
    涵之为难道:“的确如此,张扬出去,反害了影儿的名声,姑娘家名声最要紧。”
    秦太尉问:“不知娘娘……和亲一事,何时昭告天下,臣听闻雍罗使臣,这几日便要动身返回雍罗国。”
    涵之道:“正是如此,皇上已经在命礼部拟诏,雍罗使臣后日,就会带着我们的和亲文书离京。”
    秦太尉猛地站起来,终究年迈且一夜未眠,不禁有些晕眩,内侍们忙上前搀扶,他颤巍巍地说:“老臣已然竭尽所能,还是不见孙女踪影,娘娘、娘娘……和亲一事,臣如何向皇上交代。”
    涵之劝道:“老大人莫要激动,你可是朝廷中流砥柱,千万动摇不得。”
    秦太尉笑得凄凉:“娘娘太高看老臣了,臣已年迈,不足为朝廷所用。”
    内侍们搀扶秦太尉坐下,涵之便道:“我大齐天威,岂能叫雍罗牵制,更不能因他们损我朝廷大员。太尉大人,这件事容本宫细想想,若能有更妥善的安排,再宣召你来商议。一时半刻,本宫也无法给你明白的答复,你先回府休养身体,切莫着急。虽不得惊动禁军,本宫和皇上,也会派人暗中相助把影儿找回来,想来天子脚下,歹人不敢轻举妄动。”
    秦太尉要叩首谢恩,被涵之阻拦了,命内侍好生送出去,便由宫女搀扶着,先回寝殿去。
    不久后,掌事宫女来禀告,秦太尉已然离宫,涵之则问:“确定她在那里?”
    掌事宫女道:“他们按照您的吩咐,密切关注秦家公子的动向,果然,是他将自己的妹妹藏了起来。”
    涵之道:“开始下一步,照我吩咐去做。”
    掌事宫女领命:“奴婢这就去安排。”
    涵之又问:“我家五弟在学堂的事,可打听清楚了?”
    宫女所述,与祝镕所知差不多,平珒在学堂功课极好,被夫子们誉为天才,自然其中不乏是为了恭维当今皇后、但平珒为了能保住这份荣耀,拼命念书,日渐消瘦,每日作息饮食无定数,令人担心。
    涵之叹道:“前几日就听人提起,夸赞他天赋异禀,自家弟弟我是知道的,虽聪敏好学,绝非什么旷世奇才。盛名之下,我怕那孩子承受不起,待和亲一事过去,召他进宫来,我当面教导他。”
    第539章 传得多了,就成了真
    且说秦太尉经此事一折腾,上了年纪的身子果然支撑不住,回府躺了半天才缓过神。
    一觉醒来,家人却告诉他,帝后已派禁军前来秘密协助找人,眼下正满城搜查。
    时下日头西斜,天色将晚,秦太尉心中一个激灵,喝令下人:“把老爷公子夫人们都找回来,所有人都回来。我始终觉着,是家里人把她藏起来,这会儿若是被皇帝皇后的人抓个现行,我们就是公然抗旨。”
    可是这道命令,终究是下晚了,秦昊从国子监散了学后,在街上酒楼买了饭菜,辗转大半个京城,自以为能摆脱什么跟踪,来到了城东一座私宅。
    这里表面上看着是一间染布的小作坊,进门后再出后门,另有一处宅子。
    秦影此刻,就被关在这宅子里,但绑架她的人是哥哥,目的是逃避和亲,虽然担心事态的发展,倒也不害怕恐惧。
    秦昊带着饭菜来,开了门又上锁,就怕妹妹突然冲出去,摆下吃的后说:“你再安心等两天,今早爷爷已经进宫去向皇后解释了,雍罗使臣后天就离京,他们一准换家姑娘,反正眼巴巴盼着去和亲的大有人在,你就算了吧。饿了吧,我来晚了,赶紧吃,菜都是刚做起来的。”
    “哥,你也坐下吃点。”秦影说,“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吃不完的。”
    “我还是先回去了,据说爷爷昨晚一夜没睡,我怕他身子受不住,去看看才放行。”秦昊说,“吃不完,让他们收走就是了,不妨事。”
    秦影起身问:“哥,家里怎么样,下人们乱不乱,各家各府端午节的礼有人盯着吗,奶奶的药他们按时熬了吗,娘还好吗,还有……”
    秦昊叹气:“丫头,这家里缺了你,一样好好的,你能不能想想你自己。对,既然你这么放心不下家里,你还去雍罗和亲,都不管了?”
    “这……”秦影垂眸道,“这不一样。”
    话音才落,门外突然传来吵闹声,秦昊紧张起来,扒拉在门缝看,眼看着几张陌生的脸,满身行伍架势,气势汹汹地闯来,更把门拍得震天响,他知道是有人找来了。
    “不能让他们找到你,一定是皇后派来抓你去和亲的。”秦昊急得搬桌子搬凳子,开了另一边的窗户,要拉着妹妹跳窗逃跑。
    秦影吓得不轻,还没回过神,就被哥哥推着从窗户跳下去,可落地时脚一崴,疼得撕心裂肺,摔在地上起不来。
    “大人,在这里!”来追捕他们的人,听见动静绕过来,将秦影团团围住。
    秦昊跳下窗,挡在妹妹跟前:“谁敢动他,谁派你们来的?”
    为首的根本不予理会,大喝一声:“全部带走。”
    秦昊能跟着平理一起去赞西边疆,拳脚功夫不赖,双方缠斗,可前来追捕的人并无杀意,过了几招后,懒得再磨蹭,一拥而上,把一面还要顾及妹妹以致于破绽百出的秦昊给制服了。
    “哥……你们别伤害我哥,你们、你们……”
    “姑娘,我们就不动手了,请您自己走。”凶神恶煞的人,说起话来倒是温和,还顾及了男女有别,礼貌地说,“马车就在门外,请姑娘……”
    秦影扶着墙,缓缓撑着站起来,她的脚腕已经迅速肿胀,疼得她说不出话。
    “受伤了?”那人察觉到,便吩咐,“弄张凳子来,把姑娘抬出去。”
    太尉府里,秦老夫人敦促丈夫用药,可秦太尉无心服药,一心要问管家,清点家人是否都已归来。
    然而叫了半天,也不见管家踪影,正要恼火,只见管家急得满头汗回来:“老太爷,出大事了!”
    要说涵之答应了秦太尉,就算找人帮忙,也会秘密行事,因此那些人抓了秦昊和秦影后,只派了两个人跟车,要径直送回太尉府,其余人则乔装打扮,暗中相随。
    谁知半道上,秦昊仍旧企图逃跑,又遇上刚巧路过的好兄弟户部尚书家的公子,结果当街打斗起来,本隐匿了行踪的禁军,不得不表明身份,好不叫围观的百姓再胡乱搀和进来。
    于是,秦影抗旨逃婚,太尉府家人帮着隐藏满匿的事儿,随着满街散去的百姓,就这么传开了。
    秦太尉木愣愣地看着管家,老夫人急着给他顺气:“别急,别急,好歹人找着了,别急出病来……”
    “人呢?”秦太尉缓过一口气,颤巍巍问,“那、那小畜生人呢?”
    虽说事情闹大了,传得人尽皆知,但几位禁军的任务只是找到人,因此并没有为难兄妹二人,再次制服了秦昊他们后,就分别把人送回太尉府和户部尚书府。
    秦夫人赶来,抱着女儿大哭,更是拦在儿子身前,声泪俱下地哀求公公不要对孙儿动家法,说是做哥哥的心疼妹妹,何错之有。
    家里闹得人仰马翻,秦太尉也虚弱得无力动肝火,几个儿子商议着如何向帝后交代,秦影则因崴了脚,已经被家人送回闺阁。
    秦夫人跟着来照顾,她脸上带着泪,却是笑着对女儿说:“闹吧,闹翻了天才好,只要你不去和亲,要娘的命都行。”
    听这话,秦影一时忍不住,伏在母亲怀里大哭,她当然不愿去和亲,可为了家族,不得不牺牲自己。
    就在太尉府上下,担心惹怒皇帝,或是被别人扣上欺君之罪大做文章时,皇后宫里的掌事宫女亲自出宫来到太尉府,探望了秦影后,便来见太尉大人。
    秦太尉几时对一位宫女如此恭恭敬敬,可眼下不得不低头。
    但掌事宫女却谦恭有礼,传达皇后的话,请秦太尉放心,这件事皇后会妥善处置,既不会损了两国利益,也不会伤害君臣情分,只求秦府的人,这两日低调行事,再不要横生枝节。
    这个时辰,祝镕才刚从工部制造处出来,刚巧遇上闵延仕行色匆匆,才知道他的恩师户部尚书家的公子,也卷入了和亲风波里,他正要前去探望。
    祝镕劝道:“不必去,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秦家的人尚且无事,他一个路过的能有什么麻烦?”
    闵延仕看着他,想了想问:“你知道些什么?”
    祝镕摇头:“我不知道,猜的,毕竟在背后谋划一切的人,是家中长姐,我还算了解她。”
    闵延仕说:“如此看来,这几天的一切,都在皇后娘娘的算计中?”
    祝镕道:“这话我大哥交代过,不过他以为的算计,和我想的恐怕不一样。不论如何,这件事,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闵延仕难得有猜不透的事:“行,就你了解,大不了我回去问韵之,看她能不能想到什么。”
    祝镕啧啧:“这是故意在大舅爷我面前显摆你们恩爱,可那傻丫头,能想到什么?”
    闵延仕说:“韵之可不傻,只是你小看她。”
    两人骑马缓缓前行,眼看着街上万家灯火、炊烟袅袅,如此安宁和谐的日子,不正是百姓和他们这些为朝廷供事之人所期盼的吗,回想起之前种种,总算都值得。
    “不过,我这几日也想到一件事。”闵延仕对祝镕说,“传得风风雨雨,道是秦府女儿要去和亲,可皇上也好,皇后也好,不仅没有明文旨意,甚至没对任何人明确表示过要选谁,一切不过是传言,传得多了,竟成了真。”
    祝镕无奈地笑:“终究是精明不过你。”
    闵延仕很谦虚:“我只是就事论事,这件事从头到尾,帝后都不曾表态,我今早去了趟鸿胪寺,那里的几位也对我提起,怎么就选了太尉府的孙女,他们没得到上面任何示下。”
    祝镕抬头往天上正缓缓升起的明月:“太尉大人,到底也上年纪了,在他致仕之前,或许还能为朝廷办一件大事,我曾给他指过明路,可他不相信我。”
    闵延仕一时想不到:“怎么,又是不可说的秘密?”
    祝镕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闵延仕便也不追问,替韵之关心:“太后那里,可一切安好?”
    祝镕颔首:“大夫人转危为安了,太后倒是出了点事,一时还不明确,要等扶意回来细说。”
    第540章 早知道是这个结果
    这个时辰,返回京城的扶意和平理,因计算错路程,天黑时没能赶到下一个驿馆,前进后退都无法找到官衙的落脚点,于是摸到了附近村庄,使了银子打扰村民借宿一宿。
    夜渐深,扶意正打算睡下,听得外头拳风呼呼,从窗口看了眼,果然是平理在练功。
    她倒了碗热茶,出门来,说道:“平理,太晚了,别吵醒了村民。”
    平理听见,缓缓收势,调整吐纳后,才走来问:“吵醒嫂嫂了?”
    扶意将茶水递给他:“我还没睡,可主人家已经睡了,你一天不练功,也不要紧吧?”
    平理说:“若能不偷懒,就不敢偷懒,一天也不能落下。”
    扶意笑道:“你哥哥也是,这外人眼里瞧着,文武双全,他在背后不知付出多少辛劳。”
    平理一口气喝完了茶,说:“嫂嫂您这是夸我呢,还是夸我三哥。”
    扶意笑:“都夸都夸,好了,早些睡吧,明天咱们早些动身,路上快些,天黑就能回到京城。”
    平理答应着,又说这茶水好喝,扶意嗔道:“在公爵府泉水泡新茶,也没见你说好喝,这粗茶淡饭,你倒是吃得香。”
    平理说:“这话我哥也说过,你们可真是,就快变成一个人了。”
    扶意嗔道:“你啊,这一路可没少揶揄你哥,回去我都要告状的。”
    平理不在乎:“把您平安送回去,我哥谢我还来不及。”
    玩笑归玩笑,夜深人静的,说话稍大声些,就能传得很远,扶意催促平理早些休息,叔嫂俩便分开各自去睡。
    隔天一早,正如祝镕和闵延仕所料,皇帝头一回在朝堂上宣布了和亲人选,南平侯府的孙女梁氏,被封为永安公主,远嫁雍罗。
    朝臣们虽然惊讶,但雍罗使臣看起来并没什么奇怪之处,更仿佛一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
    秦太尉还在家中养病,得到儿子传回来的消息,和妻子面面相觑。
    他问道:“那日茶会上,那几个雍罗女人,对你们说什么了?”
    老夫人想了又想,说:“问候影儿,说孩子多大了,平日里做些什么,爱吃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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