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突如其来的两个人没说话,更没动作,妖精也仍维持着倒立的姿势,同来人大眼瞪小眼。
    不过看妖精的表情,它或许正在想,它这地儿百十年都不会有妖精闯入,更别提人族了。这两个人是如何突破瘴气,避开它的神识,才能这么毫无预兆地进到它家门口的?
    更为重要的是,它这么蠢的姿势,会不会让这两个人误以为它是个脑残?
    沉默片刻,最终凌夜先转移视线,把这妖精的拟态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然后同郁九歌说道:“你有没有觉得,这只蟾蜍长得还挺秀气的?”
    郁九歌也仔细打量一番,应道:“许是蟾蜍里最好看的了。”
    蟾蜍:“……”
    我真是谢谢你们二位的夸奖了。
    它正要动,少说也要把蠢姿势给换一下,就见刚刚说话的那个姑娘忽的伸手,隔空按了过来。
    边按边说:“我本以为能操纵毒瘴的妖精会是赤界里最丑的,没想到竟是个最好看的。”
    郁九歌道:“可能那些妖精原本也都长得好看。”
    毒瘴最初的时候,应当是无毒的。
    就算有毒,那也是受环境影响,如长有毒花毒草之类,否则这种自然形成的瘴气,至多让人让妖迷失方向昏迷无力,不会再造成更多的伤害。
    可蟾蜍有毒。
    尤其是修炼成妖的蟾蜍,那更是毒物中的毒物。
    于是瘴气被这始作俑者抓住空当命为己用后,就转变成了毒瘴。
    受蟾蜍控制,毒瘴开始昼夜不停地在七界里肆虐,虐得妖精们为求自保,只好把自己同化成能与毒瘴同处的存在。渐渐的,才流传出七界里的妖精全都身怀剧毒的说法。
    剧毒伤身,再皮糙肉厚的妖精也挨不过剧毒对身体的侵蚀。故而原本和界外没什么不同的妖精开始变丑,且越是丑,越能说明自身对毒瘴的抵抗高强,同样的,修为也就越厉害。
    如此双管齐下,这些年来少有人敢深入七界,就是担心又是剧毒又是大妖的,修为再高的也怕阴沟里翻船。
    而这蟾蜍聪明,知道龟缩在无妖踏足的赤界最深处,能造成最丑的妖精在这里没事别来打扰否则先把你毒死再把你咬死的假象,轻松悠闲又自在地把整个七界打造成它的一言堂,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吞了赤凰翎羽,成为可遨游九天的凤凰。
    凤凰那种存在,堪称寿与天齐,任何妖精都梦想着能有这么一天。
    蟾蜍也这么梦想。
    并且它还付诸了实际行动。
    它等了太多年,好不容易等到赤凰翎羽离开原地,能让它找机会弄到手,未料七界里的异动竟惹来这么两尊大佛,导致它只差那么临门一脚了,却还是要憾然收场。
    蟾蜍悲愤地想,可能它真的没有化凤的命。
    下回投胎,定要投成凤凰的近亲!
    还在想着,至尊特有的威压当头罩下,蟾蜍立时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那纤细手指在空中一点,比它见过的任何封印都要繁杂的印诀出现在它上方,须臾覆盖住它全身,把它结结实实地封印了起来。
    蟾蜍:“……”
    要完。
    它怕是一时半会儿没法投胎了。
    啊,这么个情况,它连自杀都不行!
    封印完毕,凌夜掐诀收了蟾蜍,然后对郁九歌说道:“我都做好要大打出手的准备,结果这么轻松就解决,真是遗憾。”
    郁九歌想了想说:“出去后我陪你打?”
    凌夜欣然应好。
    且说蟾蜍被封印起来,包括赤界在内,整个七界的毒瘴再不受控制,纷纷从张牙舞爪的豺狼虎豹变成软绵绵的小绵羊。
    各色毒瘴有风的时候就随风而动,毫无章法地这里飘那里晃,没个定性;没风的话就缓慢游荡,温温吞吞,再没有先前能逼得无数妖精闻瘴丧胆的模样。
    七界外的也是,刚刚还让众多修者不能靠近只能退后的毒瘴眨眼间没了任何攻击性,有凰族人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几番,还往入口走了走,确定毒瘴真的没那么邪门,非常容易对付了,当即喜上眉梢,飞快把这个好消息上秉给了凰蔺。
    岂料凰蔺眉头一皱,面上没有任何喜色。
    族人不知何处出了差错,只得敛了笑,讷讷道:“少君?”
    凰蔺没说话,只抬头看向七界入口。
    他目光忽然变得极其复杂。
    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挥了挥手,示意族人可以把这个消息传开。
    消息传开后,所有人犹如吃了大力丸,一鼓作气地斩杀妖精、破解毒瘴,速度奇快,比起往年要牺牲不少人才能勉强控制住局面的境况,今次算得上大胜了。
    虽不懂自家少君为何会那个表情,但凰族人还是喜不自胜:“肯定是那两位至尊的功劳!”
    “感谢至尊,我居然还活着,我以为我这次会死的。”
    “我也是,没想到我还活着!”
    “要是以后也都像今天这样就好了。”
    “……”
    再看赤界,没了蟾蜍的操纵,毒瘴再无法给异兽造成困扰,只能游离不定地在水边徘徊,却还是不能让异兽掉以轻心。
    因为现在的它,只消毒瘴入体,就足以毒死它了。
    但见此刻的异兽,漂亮华丽的羽毛被腐蚀得七零八落,身上布满伤口,其中有不少甚至深可见骨,是入水后,赤凰翎羽拼着被浇灭火焰也仍旧不肯帮忙,它只能凭着一己之力对抗毒瘴和众妖所造成的。
    伤痕累累、奄奄一息。
    许是从没想过自己竟能落到这般田地,待得破风声响起,两道对它而言不算陌生的气息到来,异兽慢慢回首看去,看清来人,瞳中流露出异常不甘的情绪。
    显然它非常清楚,这两人回来,一旦加入战局,它必死无疑。
    而这两个人并不会对它心慈手软。
    异兽本就异于寻常兽类,又不和妖物精怪相提并论,完全是超脱世俗。加之此等异兽又出自神物,乃天地自然孕育,生来便有撼天动地的本领,如若因一时仁善放其活命,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
    因此等异兽生而为大凶,它们的出世,往往代表着生灵涂炭,是灾难的象征。在它们刚刚诞生之际手下留情,等日后它们成长起来,至尊都要成它们腹中美食。
    毕竟现在的世间,没有一个神仙,全靠至尊在撑。
    所以不管异兽看起来多么的纯洁无辜,可怜可爱,也无人敢将其驯服,更无人敢放其活命。
    凌夜和郁九歌也是如此。
    不提郁九歌为何不肯留手,只讲凌夜。她早在玉关洞天里的时候,就模模糊糊感应到上天送她回到这二十年前,不出意外,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希望她能解决掉异兽带来的隐患。
    一头异兽已是能让至尊谈之色变,更何况四头异兽?
    答案便是如此了。
    眼前形如凤凰的异兽已然重伤,濒临死亡,再拖那么一会儿,众妖齐上,它绝对死无葬身之地。
    凌夜瞧着,也没想着让它被妖精吞食,毫无尊严地死去,不过惟恐迟则生变,她和郁九歌对视一眼,而后同时出手,断骨刀与天子剑并列前行,直往异兽颈项斩去。
    两大神兵齐出,那气势霸道至极,迫得众妖迅疾后退,让出一条极宽的路来。
    路的尽头,异兽蹒跚立在水上,分明想躲,却无论如何也躲不了。
    “噗嗤!”
    刀剑没入凤凰长颈,又自后而出,白刃瞬间变成红刃,难掩凶戾。
    凤凰身躯颤动片刻,声嘶力竭地发出最后一道啼鸣,随后眼瞳瞌上,轰然倒下。
    却是还没完全倒入水中,已经飞离水域的断骨刀猛然一个急转,赶在众妖动手之前,倒飞回来把赤凰翎羽连根斩断,完完整整地呈给了主人。
    赤凰翎羽到手,凌夜没有犹豫,双手一动,她长发无风自动,漆黑衣摆随之狂摆,望之如妖似魔。子时火在这时陡的升腾而起,火烧连营一般浩荡铺开,整个水面霎时成了神火的海洋,一眼望去,尽是黑暗。
    这火海烧得太是时候,妖精们自顾不暇,只能一边躲避神火,一边看神火的主人带着赤凰翎羽转身欲走。
    才转身,郁九歌伸手过来:“该出去了。”
    凌夜笑着应下,把手递给他。
    他微一用力,便带着她往出口赶。
    来时因有毒瘴妖精阻隔,他们花费了不少时间。这会儿出去,不过片刻,七界入口已遥遥在望。
    才要往入口去,凌夜想起什么,把蟾蜍从袖子里捞出来,问它:“你知道凰族吗?”
    蟾蜍点头。
    她又问:“近来可有凰族人进赤界?”
    蟾蜍再度点头。
    “那凰族人走的时候,可是带走了一些毒瘴?”
    点头。
    “你没阻拦?”
    点头,复而摇头。
    “你拦了,但是没能拦住?”凌夜看懂蟾蜍的意思,沉吟道,“能进赤界的只有帝君。”
    而能从这只蟾蜍手下成功逃走的,也只有帝君。
    四族里,向来没有谁家洞天开放,隔壁帝君就要过来到此一游的传统。
    尤其是赤凰山,七界过于特殊,其余三族根本是有多远躲多远,绝不会傻了吧唧地把这等会死人的差事往自己身上揽。
    排除掉另外三帝,一则凰族人,二则能进赤界,三则没被蟾蜍拦住——
    这只能是凰琼了。
    可她为什么要让毒瘴进入自己的身体?
    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本想引毒瘴进别人的身体,结果自作自受,没能害别人,反倒害了自己?
    想也不用想这背后铁定牵扯到整个凰族,这样的家务事不是他们外人能掺合的,凌夜摇摇头,把蟾蜍重新收好,和郁九歌一同出了七界。
    出去后,就见药师还在忙碌着,正到处消解毒瘴。修者都在休息,看其神色,皆是眉开眼笑,神采奕奕,连伤者都在笑着和旁人说话,显见从七界里出来的妖精都被杀尽,没有冲出凰族给凡人带去灾难。
    等他们望见从七界里出来的两人,立时什么都顾不得了,忙不迭地站起来围上去,各种感恩戴德地道谢。
    这种阵仗,两人见得多了,一面摆手说不敢居功,一面巧妙地从他们的包围中脱身出来,恰恰对上才过来的凰蔺。
    “我已经拿到了。”凌夜抬手止了他的话,“有什么话过后再说,先带我去找帝君。”
    凰蔺应下,立即带她和郁九歌走。
    因毒瘴爆发,凰琼早被转移出了凰族,故而他们走了会儿,方在位于凡间的一处民宅前停下。凰琼和凌怀古都在这处民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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