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之前,她嫂嫂去寺中求子拜佛,结果回来后一直郁郁寡欢,没多久居然就寻了短见。她的兄长从妻子留下的遗书中得知妻子原来是在寺中受了侮辱才会想不开,一怒之下将这事告到了当地县衙。
    结果县令不仅什么都没查出来,到最后居然还按了一个诬告的罪名在她兄长头上。
    诬告反坐,她兄长被判了十年苦役。
    原本和睦的一个家,如今支离破碎。许静婉为了替兄嫂伸冤,这才会只身来了长安。
    佛寺是清净之地,自有清规戒律束缚,若是有一两个破戒的僧人倒也说得过去,但她要告的是寺内僧众皆淫人妻女,这种事说出来又有几人信的。
    最为棘手的还是,许静婉状纸上说的,在审案过程中,那些被传唤的女香客皆说在寺中并未受辱。
    虽然许静婉状纸上没有明说,萧挽澜觉得她大概是认为什么都没查出来,是寺庙买通县令。
    要是这座寺庙真的有这种事发生,那肯定会引起不小的波澜。
    一旦查明事实确凿,所有去过这座寺庙的女子,大抵都将声誉尽毁。
    难怪皇兄会让宋衍去,这案子影响太大了。
    宋衍的想法也同她差不多,收起了状纸之后道:“皇上,此案兹事体大,微臣不日就前往通州一趟。”
    萧逐月满意地点了点头,微微笑着说:“那这个案子就交给你了。还有这位许姑娘,一会你带她出宫,给她安排个住处,就让人先照看着。她在长安举目无亲,也不容易。”
    “是。”宋衍颔首应下,这就要同萧逐月告退出宫了。
    萧挽澜本就对这个案子好奇,想跟着去看看,顺势也跟着宋衍同萧逐月告退。
    结果却被萧逐月给叫住了,“慧懿,你留下,朕有话要问你。”
    萧挽澜瘪了瘪嘴,忍不住喊了一声“皇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撒娇与乞求。
    萧逐月却根本不为所动,等宋衍带人退了出去,他喊了萧挽澜近前,看着她道:“你和宋衍是怎么回事?”
    “你不是都看出来了吗?还问我做什么。”萧挽澜也不想否认,毕竟这个事情自己兄长以后也要知道的,没必要遮遮掩着。
    萧逐月看她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忍不住笑道:“这就不高兴了?你如今是一刻都离不了他了?”
    萧挽澜抬了一下下巴,耀武扬威一般道:“是呀,我就要跟着他。你让他去通州,我也要去。”
    这倒也不是气话,是她刚才就想好的。
    通州在山南西道,就算是骑马,也要五六日行程。宋衍这一来一回,还不知道要去多久。她自然不想和他分开的。
    更何况这个案子她也想要去看看。
    萧逐月冷哼了一声道:“他是去查案,又不是去游览,你跟着去做什么?”
    萧挽澜反驳道:“我现在是大理寺的属官,和宋衍去查案,有什么问题的?皇兄,我都入仕了,你别把我当只会玩乐的小孩子好不好?”
    萧逐月见她说的一本正经,顿觉哭笑不得,连连点头道:“好好好,你现在是做了官,了不得了。”
    他顿了一顿,又说:“宋衍论样貌、学识、品行,在长安城恐怕没人能比得过他。你这次倒是有眼光多了。”
    萧挽澜见自己兄长认可宋衍,心里不禁有些欢喜,趁机道:“那这次去通州的事……皇兄,你让我跟着去好不好?我也好长长见识。”
    “我要说不许,拦得住你吗?”
    萧逐月叹了口气道:“多带些护卫,我让严青陪你去。看看你这样,当心我治他一个媚上惑主之罪。”
    萧挽澜知道兄长这是和自己打趣,嘴上并没有反驳。
    心里却忍不住想,“媚上惑主”的宋衍却觉得她才是个勾人的祸害呢。
    ……
    等萧挽澜出了紫宸殿,时辰已将近酉时。
    衙门里的人这时候应该都要准备下衙了。
    萧挽澜却还是出宫去了大理寺,兄长答应让她和宋衍一起去,她等不及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宋衍了。
    而且宋衍刚接了案子,应当还有很多事要忙,不会这么早下衙门。
    暮色渐沉,马车在大理寺门口缓缓停下。
    萧挽澜提着裙裾跳下车,迫不及待往衙门里走。
    官员们都已经下衙门了,不过宋衍的院落却灯火通明。
    萧挽澜来到正堂,还没抬脚进门,就看见宋衍已经走了出来,当即笑了一下道:“我就知道你还没走。”
    宋衍没想到她还会过来,眼底也漾着有几分笑意,看着她道:“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
    萧挽澜四下看了看,觉得没人注意这边,或者是敢盯着他俩瞧的。
    天色暗下来,就算点着灯笼,院子里的光线也有些暗淡的。
    在这样的晦暗不明中,她胆子就大了一些,主动伸手牵过宋衍的手,拉着他往正堂走。
    “我们进去再说。”
    宋衍低头看了眼被她抓着的手,唇角一弯,十分顺从地跟着她进了门。
    两人在椅子上坐下,萧挽澜这才松开了手,笑着说:“我也要和你去通州,皇兄已经同意了。”
    宋衍看她一脸雀跃的模样,也不好说什么了,淡淡应了一声。
    要是萧挽澜跟着,就让人准备一辆马车好了。或许日程要长一些,但总归让她少受些罪。
    一连骑五六日的马,可不是易事,更何况她这样娇嫩的身子。
    萧挽澜却觉得宋衍的反应太过冷淡了,难道他不喜欢她跟着?
    她心里不免惴惴,忍不住小声问:“执夷,你是不是不想我跟着去?”
    大概是觉得委屈了,听上去像是带着些许哭音,声音更是娇软的不可思议。
    宋衍想到那天在书房她被自己欺负惨了,喊他名字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语气,不过比这更要勾人一些罢了。
    他眸色微暗,伸手碰了碰她在烛光下愈发显得柔婉的面庞,笑着说:“我只是在想要给你安排一辆马车。不想你吃苦罢了。”
    萧挽澜心头一暖,将脸在他掌心蹭了蹭,道:“我不怕吃苦。”
    她是不怕,只是他舍不得罢了。
    宋衍笑笑,收回了手,喊了张故之进来让他去安排吃食,这才同萧挽澜道:“衙门里的饭菜比不得府里,你一会先吃些垫垫肚子,不能饿着,等回了宫也可以再吃。”
    萧挽澜笑着应了,心里却不以为然。
    她好像也不挑食,连最清淡的斋饭都能吃的,宋衍太小看她了。
    等上菜的功夫,萧挽澜又问起案子的事情来。
    宋衍将那份状纸给她看了,又说:“许牧要是被判了十年苦役,已算是重罚,地方官员应该会送上来由大理寺审阅的。卷宗室应当会有这个案子的案卷。如今我们听到的都不过是一面之词罢了。”
    许牧就是许静婉的兄长。服十年苦役,这个人不残也废了,更何况许牧是个私塾先生,一个文弱书生就更经不起这些了。
    萧挽澜搁下了手里的状纸,点了点头说:“那我们俩一会去卷宗室看看。”
    宋衍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一会该回去了。什么时辰了你知道吗?”
    “执夷。”萧挽澜喊了一声,伸手在他手背上轻轻地碰了碰,指尖缓缓打着旋,央求道:“我看完就回去好不好?”
    宋衍没有理她,甚至将手挪开了些。
    萧挽澜注意到他下颌紧绷,看都不看她,有些意有所指道:“这时候卷宗室应该没人吧。执夷,就我们俩去好不好?”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留意宋衍的神色。
    他这样聪明,肯定是听懂了的。
    隔了一会,萧挽澜果然就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你这些都是和谁学的。”他面无表情,声音却有些不自然。
    不知怎么,萧挽澜觉得自己有些恶趣味,就爱看他因着自己失态的模样。
    不过宋衍既然都这样说了,就是同意了。
    她笑了笑说:“你是我先生,你说和谁学的。”
    萧挽澜怎么好说自己看了那些风月话本子。这太丢人了,她是不会让宋衍知道的。
    等吃过了晚膳,宋衍就领着她去了卷宗室。
    确确实实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宋衍提着风灯在外面带路,萧挽澜就拽着他的衣袖跟着他。
    他特意放缓了步子让萧挽澜能跟得上。
    因着自己刚才的豪言壮语,萧挽澜的脚步就不是那么利索,而且整个人都有些紧张。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可真容易让人想歪。
    卷宗室有些偏僻,位于大理寺的西北角,本以为这时候没有人会在这了,可远远地萧挽澜就看见里面好像亮着火光,不过那火光很暗淡。
    她觉得奇怪,却还是跟着宋衍往前走。
    不过再往前走了一段路,宋衍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萧挽澜有些不明所以,仰头看他,刚想出声问他话呢,他却已经伸手过来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
    宋衍缓缓朝她摇了一下头。
    萧挽澜立刻就警觉起来,都忘了让宋衍松开手,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啪啪啪”,一下一下撞击的声音,声音虽然轻微,但听上去异常清脆。
    伴随这个声音响起来的,还有略显粗重的喘息声和女子的几不可闻的低泣。
    呜呜咽咽,可又不像是真的是因着痛苦而发出来的。
    明白了里面两个人到底在做什么,萧挽澜整个人都愣住了,脑子里“嗡”的一下,一片空白,只想到了刚才自己想地那句话。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
    不是说春寒料峭吗,可现在她整个人都像是热气腾腾的,脸上更是如火烧一般滚烫。
    她和宋衍居然一起听了别人的墙角!
    宋衍显然还比她早一步察觉。
    他明明只是捂住了她的嘴巴,可萧挽澜却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她忍不住扯了扯手里抓着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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