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见他不回,看了看窗外,又道,“百姓流离失所,路边血流成河,田间尸横遍野,你希望见到这种情景吗?”
    吴维康愣了愣,在他看来,男儿生来就该在战场上挥撒热血,这些日子他光想着若真起了战事,他必冲锋陷阵,却从来没想过打起仗来百姓过得会是什么日子,也没想过要如何去避免战事。
    半晌后,他才犹疑道,“若是不战,削藩一事又该如何收场?”
    自古以来,哪一次削藩不是血流成河?从沈昭决定削藩开始,他便觉得这一战怕是避免不了,现在不动手,只怕会让安王越发有机会壮大自己的势力。
    沈昭手指微屈,道,“解决掉出头鸟,自会让群鸟忌惮。”
    那只出头鸟不用说,自然就是安王。
    吴维康这人向来心大,见沈昭似乎已经有了兵不血刃解决掉安王的法子,倒是没再瞎操心。
    眼看着天色也不算早了,他便提议要去沈昭家里看看,说是还没见过沈昭以前住的地方。
    沈昭也没拒绝。
    两个人出了门,刚准备上马车,便见本该回家的简宁正同人说着话。
    待看清那亲热挽着简宁的姑娘后,吴维康忍不住“咦”了一声,“那不是平阳侯家的大小姐吗?她怎么在这儿?”
    话音刚落,便感觉身边的人似乎顿了顿。
    吴维康好奇转过头,却见沈昭看着简宁,神色有些不明,似带着几分意外,又带着几分探究。
    他用手肘捅了捅沈昭,“怎么了?”
    沈昭却摇了摇头,“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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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妤是亲自来给简宁送帖子的。
    自先前简宁让冬雪回话,说顾妤若有事情,可直接让人来找她后,顾妤便没客气过。
    这半个月来,她几乎日日守在书肆门口,一旦简宁事情忙完,就拉着简宁四处去寻合适的礼物,总算磨得简宁对她稍稍亲近了些。
    前日寿宴,她和简宁一起挑选的礼物很得徐大夫喜欢,今日便特来邀简宁明日去她那儿吃饭,算是谢谢她这些日子的帮助,也进一步增进下感情。
    这一次简宁倒是没拒绝,答应前去。
    这让顾妤心情松快了许多。
    她答应赴约,应当也是慢慢拿自己当朋友了吧。
    简宁却没有想那么多,她只是……不知道怎么拒绝顾妤而已。
    刚好周行明日有事,她也不用去书肆,便答应了。
    送走顾妤,转身便看到周行和一脸生的年轻人正在不远处。
    周行见她望过去,温笑着点了点头。
    那年轻人却是笑得灿烂,还跟她摆手打招呼,倒是同周行的气质全然不同。
    两人站一起,一个似温水,一个似烈火,却又并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简宁亦回以笑容,向二人福了福身,转身回家。
    翌日一早,顾妤便派了人来接她。
    马车行驶了两刻钟,才在一户人家门前停了下来。
    冬雪已经站在门口候着了,见她来下车,忙的上前来行了个礼,道,“简姑娘。”
    简宁笑了笑,将带来的礼物递给冬雪。
    冬雪双手接过礼物,一边领着简宁进屋,一边道,“我们姑娘方才突然有事出去了,可能要过一会儿才回来。”
    停下来提醒她注意门槛后,又道,“不过姑娘走之前吩咐过,简姑娘若是来了,就请简姑娘先进去坐坐。”
    简宁笑着点了点头,道,“劳烦冬雪姑娘带路了。”
    此处是一座三进的小院子,隔壁就是徐大夫家。
    据顾妤说,这院子原本是薛宴找来准备秦王在秋山镇养病期间住的,然而秦王病情特殊,稍不注意便会被外部环境影响,从而加重病情。徐大夫不耐烦秦王病情反反复复,就干脆将他带到了徐家别庄去,只允了薛宴一个人跟过去照顾。
    薛宴忙着照顾秦王,通常十天才能回来一次。
    是以,现在这院子除了一干仆人,就只有顾妤在住。
    进了大门,入眼便是一道壁影,壁影上雕着松鹤祥云图,颇有几分仙气。
    由壁影前往左转,经过屏门就到了外院。
    外院面积算不得大,院里几簇青竹,一口古井。
    沿着青石板小路过了二门,就是内院了。
    内院依旧铺满了青石板,只在四个角落各留了一个小花坛,花坛里各有一株桂树,一些水仙。
    看着很是清爽。
    因着只是暂时居住,屋里来往仆人并不多,看着很是清净。
    冬雪带着简宁一路自抄手游廊穿行而过,都只见了寥寥几个仆人。
    正厅坐北朝南,踏进厅中,最为显眼的便是正堂挂着的那幅《松林雪景图》,图里是一片被大雪覆盖的松林,松树挺拔,白雪皑皑,笔试飘逸洒脱,很有意境。
    《松林雪景图》上头有一块匾,上书“清风堂”三字,两边红木柱子上挂了楹联。
    左边是“劲松迎客人同寿”,右边是“清风满堂气自高”。
    画和字,都是出自薛宴之手。
    冬雪见简宁似对楹联和画感兴趣,便开口解释道,“这字和画都是薛世子所作,我们姑娘见他放着也是放着,便就拿来装裱这厅里了。”
    简宁笑了笑,道,“画得可真好。”
    冬雪亦有些自豪,道,“那是自然,薛世子可是……”
    她本想说薛世子可是鼎鼎有名的青蘅先生,可思及世子并不愿意旁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便打住了话头,引了简宁在厅中椅子上坐了下来。
    不一会儿,便有丫鬟送上了茶水。
    茶不是茶叶所泡,而是果茶,里头带着清香,有点点甜,还带着淡淡的酸味,却又不会让人感到涩。
    简宁闻见茶香有些意外,“这茶是用什么果子泡制的?”
    冬雪笑了笑,道,“这个呀,叫百柠果,是姑娘特意让人去后面山头采摘回来的,今早才将将送到呢。”
    她给简宁倒了一杯,道,“我们姑娘说,简姑娘应该喜欢这茶,便特意让备的,简姑娘尝尝看?”
    简宁听得冬雪的回答,却是愣了一愣。
    百柠果……她可是熟得很。
    只是她分明记得,这个时候这果子并不叫这个名字,而是叫酸酸果。
    这种果子只长在梁州、禹州、江州这一带,成熟于寒冬腊月。
    因入口太酸,最初根本没有人觉得这东西可以吃,都是任由它烂在山里头的。直到德庆帝驾崩,大周混战,百姓流离失所,饥寒交迫,不得已之下,便有人把它切了开,将里头的果肉挖出来食用。
    然而因着太酸实在无法入口,只能拿果肉来泡水着水喝,这样才能冲淡许多酸味。
    后来逐渐的,便有些喝不起茶的人家开始用它替代茶叶。
    简宁第一次接触到酸酸果,是因为有一次薛宴遇袭,不得已去一户樵夫家借宿。那樵夫因着收了薛宴的银两,家中又拿不出好茶招待他,总不好给他白开水,便用了酸酸果泡水当茶给薛宴喝。
    薛宴喝过之后,觉得味道似乎还不错,临走前向樵夫买了一些,带来梁州给她尝鲜。
    她嫌这果子吃着太酸,泡水又太涩,便在里头加了蜂蜜调和,调和出来之后再没了那股子酸味,只余下果子的清香,倒叫她喜欢上了这茶。
    百柠果这个名字,还是因着简宁觉得酸酸果听着实在牙酸,才自己给它改的,便是在前世,也只有薛宴和她管这果子叫百柠果。
    而今她却在顾妤这儿听到了这个名字,叫她怎能不意外?
    第36章 掉马
    冬雪见简宁听得这百柠果这名字就愣住了, 有些好奇问, “姑娘知道百柠果?”
    简宁回过神来,笑了笑, 道, “没听过,只是……我闻着这味道似乎有点像酸酸果。”
    说罢,捧着茶盏浅尝了一口,果真是酸酸果里头加了蜂蜜, 蜂蜜了甜冲淡了果子的酸和涩,喝起来同前世差不多口感。
    她心中不禁开始疑惑, 这果子在顾妤这儿的吃法喝名字都同前世如出一辙,到底是巧合?还是另有缘由?
    冬雪闻言, 捂嘴笑了笑,道, “这就是酸酸果啊,百柠果这名字是我们姑娘取的, 说是觉得酸酸果不够雅,便叫了这个名字, 连世子都说这名儿取得好呢!”
    她话音刚一落, 便又有人在外头问, “冬雪姐姐, 这百柠果配上蜂蜜,小孩子应该会喜欢喝,要不要给徐大夫家的小孙子也送一些过去?”
    简宁听到这话猛地一惊, 那可不行!
    徐大夫家的那小孙子根本碰不得这果子。
    前世有一次徐大夫带着小家伙来给她看诊,她身边的婢女也是觉得这果子加了蜂蜜还挺好喝,小孩子应该会喜欢,便拿它招待了那小公子。
    那时外头虽乱,梁州却还是一片净土,没有人饿到要拿这酸死人的果子充饥,小家伙见果茶清香好闻,觉得稀奇便喝了下去。
    哪道知刚喝一口全身就起了红点,紧接着脸上、身上都开始发肿,模样吓人得很。
    幸亏那丫鬟也算机灵,赶紧让人去叫了徐大夫,小家伙才没至于丢了性命。
    只是自那以后,徐大夫便说什么都不肯再来为她诊治。
    今生她只同顾妤说了许多徐先生的喜好忌讳,却偏忘了同顾妤说这个,若他们真把东西送过去让小家伙吃了,只怕徐大夫便再不会管秦王的病了。
    她正欲找个借口阻止,却听冬雪道,“可千万别送过去,姑娘叮嘱过了,徐家那小公子碰不得这东西。”
    说完,还似不放心一般,匆匆朝着简宁行了一礼,出了门去。
    徒留简宁坐在大堂内,看着杯中果茶,心底又震又惊。
    徐家那位小公子碰不得百柠果的事,现在便是连徐大夫他们自己都不知道,顾妤又是如何得知的?
    若说方才她还能认为百柠果这个名字只是巧合,现在却无论如何也没法用“巧合”这两个字来说服自己了。
    想到这儿,简宁又忽然想起前世她经历过的一桩异事。
    那是在徐小公子吃了百柠果的第二晚,她睡到半夜,隐约觉得有人坐在她床边叹息。
    迷迷糊糊睁眼,却见顾妤正蹲坐在床边,手撑下巴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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