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动。”
    “我没动啊, 没动啊。”缇宁的嘴巴被手掌捂着,声音有些含糊不清。
    裴行越低低地笑了一声, 谦谦君子的面庞上全是扭曲,“阿宁, 你今天又让我非常不爽。”
    缇宁心里一咯噔,不过下一瞬,她就听见了长刀落在了地上的声音,但是没等缇宁反应过来, 她就被人捉住了。他抬手微微扯开她的衣襟,细白整齐的牙齿重重咬上了她的肩头,缇宁吃疼下意识拍打双手,可惜她现在整个人被裴行越禁锢在怀里,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撼动他分毫,缇宁疼的眼泪水都出来了,声音也破碎不堪,“你放开我。”
    他重重地咬着她的肩,牙齿深陷肌肤之间,他却一直没有松口,直到鼻间传来一股腥甜的血腥味道。他眼底的暴戾才慢慢退去,他缓缓松开他的牙齿,但是禁锢着她的双手依然死死地抱着她。
    裴行越低下头,她的脖子往后仰着,宛如仰天展翅的白鹤一般,只是白鹤被凶猛的鹫鸟捕获,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裴行越看着那六个整齐而冒着血珠子牙印,低下脑袋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了下。
    缇宁的脖子往后微微瑟缩。
    但是她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让他咬一口,总比被他砍了脑袋要好。
    半晌之后,齿印处不再有血珠子冒出来了,但那牙齿印就像烙印在了她的皮肤上,如何也摆脱不了。
    裴行越舔干净唇瓣上属于缇宁的鲜血,终于松开了缇宁,转身往别的地方走。缇宁抬手碰了碰刚刚被他咬的地方,这时裴行越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跟上来。”声音还是有些阴森。
    缇宁只好理好衣服,又抬脚跟了上去,山路崎岖,不太好走,裴行越又走的快,好几下缇宁都差点摔倒了。
    直到后来,不知道是不因为什么乱七八糟的原因,他的步子变得越来越慢,缇宁才不至于为了跟上而摔跤了。
    小半个时辰够,眼看就要到了大道,缇宁感动的想哭,她终于不用走难走的山路了。
    但就在这个时候,四个人忽然从不远处的山坡上跑了下来,他们都是粗布短衣,用黑帕蒙着半张脸。手里拿着刀,这质量应该比刚才裴行越拿给她的要差一点,因为泛得银光没有那么亮。
    四个人拦住缇宁和裴行越的去路,其中个头最高大的那个道,“此路是……”
    话还没说完,他就惊恐地瞪大了瞳孔,裴行越的刀子早就扔在了山林之中,他反手抢过那人手里的刀子,微笑着将长刀插入了他的胸腹中。
    缇宁连忙闭上了眼睛。
    她听见了唰唰刷几声,等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的时候,四个男人已经全部躺在了地上。裴行越手里拿着一把从他们手里抢来的刀,站在其中一具新鲜出炉的尸体前面,长刀戳进去拔出来,戳进去拔出来,反反复复,以至于那尸体都成窟窿眼了,幸好裴行越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衣服,即使被溅到了血迹也看不出来。
    缇宁默默叹了口气,连忙移开目光。
    不知过了多久,哐当一声,裴行越终于将那把刀扔在地上,当然那具被他特殊照顾的尸体已经肠穿肚烂,甚至连器官都暴露了出来。
    他转过头看见双目紧闭的缇宁,神色忽然变得特别温柔,“是不是吓到你了?”
    缇宁:“……”
    她闻着血腥味忍住自己想吐和想跑的冲动,憋出一个实在是真心诚意不了的笑容,“其实还好。”
    裴行越看了缇宁一眼,拉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缇宁不知为何回头看了一眼血腥的场面,她发现那四个抢劫的男子都十分瘦,即使其中有两个人个头比较高,但身形仍然像是排骨架。
    她抬起头又看向裴行越,裴行越的心情似乎已经变好了,眉眼平静已经没了刚才的那股暴戾。
    太阳偏西,晚霞刚刚开始染红天空,眼看黄昏即将降临,脚下的道路却越发清楚,缇宁的目光落在裴行越握住她的大手上。
    她小小声地问,“你很喜欢杀人吗”
    裴行越扭头看缇宁一眼,缇宁被那双茶色的眸子一看,忽然有些后悔问出这个问题。
    但裴行越想了下,回答了缇宁问题,“不喜欢。”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缇宁的意料,裴行越动不动就要杀人,她还以为他杀人杀的挺快乐的。
    或许是这个答案给了缇宁勇气,她特别多事地问了下一个问题,“那你为什么老是杀人。”
    裴行越用看白痴的眼神看了缇宁一眼,“自然是他们惹我不爽了。”
    缇宁:“……”
    她忽然有点奇怪,裴行越可是王府世子,应该是从小读四书五经长大的谦谦君子,为什么他的想法却是这么的……这么的让人无言以对。
    她觉得自己在做很蠢的事,因为她在说,“你就不能稍微控制一下吗。”
    裴行越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直勾勾地盯着缇宁。
    缇宁只能望着他说,“你刚刚杀了四个人,若是被官府查到了怎么办?”
    裴行越嗤笑了声,“就凭他们?”口气十分嫌弃。
    说完,他的眼神流露出几丝不耐烦,“别拐弯抹角,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缇宁:“……”
    “我说啦,你可不准杀我。”她摸了下自己有些发疼的左肩,“也不准咬我。”
    他低低地笑了声,温柔至极地问,“你说不说?”
    缇宁忽然觉得她的肩膀更疼了,她双手握成拳头给自己打了打气,努力让自己字正腔圆,“刚刚那四个抢劫的人他们的衣服有些破烂,体型消瘦,手掌上全是茧,从山下跑下来的时候也没那么熟练,眼神更算不得狠辣,反而还有些不容易察觉的心虚。”
    她避开了裴行越的眼神,总结道:“他们应该不是恶人,很可能是被逼无奈出此下策来抢劫的。”
    缇宁不是要为他们抢劫的事实洗白,抢劫这件事无论处于何种时候都是不对的,只是法理之外还有人情。
    设身处地一下,如果她爷爷重病需要手术费可是她身无分文,如果告诉她抢劫能够给爷爷凑够药费,她说不一定真的会去干的。
    尽管这是一件坏事,一件十分不正确的事。
    可是世间的残酷就在于,不是每一件事都能在道德和法律的框架内选择。
    你明知山有虎你也畏惧虎,但不得不行虎山,才是许多人的无奈和悲哀。
    其实缇宁的措辞已经很委婉了,但裴行越还是很快捕捉到她话里的未尽之意,他盯着缇宁的眼神意味深长,“你是说我杀他们杀错了。”
    缇宁伸手摸了摸发冷的耳朵,“我想说你可以找更好的解决方……”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裴行越直直打断,“我就想杀了他们!”
    缇宁:“……”好吧,是她大意了。
    她又不是女主,怎么能够奢求改变变态嗜血的病态你男主呢。她五十度望了望天穹,她虽然也想做个真善美小可爱想要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哪怕是让少死一个无辜的人,但做人呐,得有自知之明。
    明知山有虎不得不去虎山的时候,得带好长枪大炮迷药陷阱保护自己随时能够全身而退,这才是一个合格社会人的处事原则。当然甭管现在她能不能做到,该懂的道理还是得先懂在那儿。
    “那好吧,我们继续赶路。”缇宁僵硬地转移了话题,抬脚往前走,又扭过头问裴行越,“我们现在回徐州吗?不骑马了吗?我身娇体软走久了腿受不了的。”
    裴行越又想生气了,他很佩服缇宁随时随地能惹他生气的本事。
    但见她红艳艳的嘴唇张张合合,表情一如既往的丰富,肢体语言活灵活现。裴行越深吸了口气,杀人容易,但留个给他解闷的玩意儿可不容易。
    这般想着,裴行越眼底的暴怒渐渐消失,重新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样子,动作温柔地牵起缇宁的手,“我们不回徐州。”
    “不回徐州?”缇宁惊讶了声,又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不回去啊,那我会不会被当成逃犯啊?还有留在小院的东西怎么办?我的狗我的画它们就不要了吗?”
    若是杜五好几日都不见踪迹,杜家人定会报官,如果杜嫂子提供了她给了杜五开她门的这条线索,她就是嫌疑人,会被问话,如果突然不见了,会不会被认为是畏罪潜逃的。
    裴行越温和地看了缇宁一眼,把长刀扔在一边,却径直前走了,至于缇宁问的那些问题,他脸上微笑,却一个都没有回答。
    缇宁只好拎着裙子追上去,时不时他背后问两句。
    “你不回答我我就自己回徐州处理了。”最后她威胁他。
    “只要你敢,我没意见。”裴行越笑眯眯地说。
    缇宁:“……”
    “四爷,好四爷,你就发发善心吧,把我的狗子和我的画带上吧,也别让我成为嫌疑犯,呜呜呜呜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的。”缇宁已折了无数次腰。
    “不需要你的感激。”
    缇宁:“……”
    “四爷你走慢一点啊,走的太快了小心腿疼,啊小心,前面有个小石头。”
    一路闹闹腾腾直到天要黑了,终于到了一个小镇上。缇宁也已成了一条废鱼了,今下午没马没车,她靠着两条腿走了整整两个时辰,如今腿都不像是自己了。
    一进客栈的房间她就瘫在了床上,连东西都不想吃了,她只有一个念头,“四爷,明天能不能不要用双腿走了?”
    再走下去她就真要成了一个废人了。
    裴行越把茶杯用清水翻来覆去清洗了数遍,闻言扭头看了眼四肢呈大字状放在床上的缇宁,“那你想怎么走?”
    “用车用马用驴?”
    “可以。”
    缇宁:“…………”一下子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她头趴在枕头山扭头看向裴行越的方向,又不死心地道,“那我留在徐州城内的狗子和画,还有杜五那件事……”
    裴行越坐在略微有些掉漆的交椅上说:“我会让人带走狗和画,你也不会被当成嫌疑犯,行了吧。”
    缇宁双眸一亮。
    裴行越放下茶盏走到了床边,缇宁忽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裴行越示意缇宁起床,“下楼吃饭。”
    闻言,缇宁啪的一声又倒在了床上。她累啊,别说是吃饭了,她现在连楼都不想下,但见裴行越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缇宁只好从床上爬了起来跟着他出房间。
    走到门口的时候裴行越突然停下了脚步。
    缇宁走在裴行越的背后,他停的突然,缇宁一时不察,脑门碰在他的后背上,缇宁吃疼地揉了揉脑门,却见裴行越忽然扭过了脑袋。
    顿时间,缇宁的脑门也不敢扭了。
    裴行越的目光在缇宁身上转了转,而后落在她有些别扭的衣襟上,他将缇宁微微豁开一丁点的衣襟拉好,缇宁呆住了,裴行越又抬起手将缇宁发髻上侧歪的绒花扶正。
    “走了,下楼吧。”他拿开缇宁揉着额头的手,茶色的眸子认真地端详了下,没瞧见青红后,他口气无比温柔地说。
    缇宁晕乎乎的,“好。”
    两人一道下了楼,此地不是什么繁华热闹之地,就是个小镇,不过时近黄昏,大厅里稀稀拉拉还是有几桌食客。
    缇宁没什么用膳的心情,只要了一份粥小口喝着,裴行越看了她眼,把桌子上那盘玫瑰糕放到她面前去,“再吃点。”
    或许是裴行越没用吃冷漠命令的语气,而是神色温柔地说再吃点,语气又和缓,缇宁胆子稍微大了一点,“我实在是吃不下了,不想吃了。”
    裴行越闻言看了缇宁一眼,缇宁露出一个皱巴巴的危险,裴行越收回眸光没有再强迫她。
    缇宁松了口气,她抬眸看向神色平和仿佛浊气翩翩公子的裴行越,觉得他要是一直都是这个设定就好了。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好几个干净整齐奴仆打扮的人走了进来,背后还跟着一群人,中间似乎有几个穿裙子的姑娘,应该是哪一户大户人家的女眷来投宿,缇宁看了一眼就收回眼神。
    只是一群人穿过大堂往楼上走的时候,缇宁忽然听到了个特别熟悉的音色。
    “夫人,小镇客栈简陋,我们今晚只能凑合凑合了。”那人语气有些嫌弃。
    那个被称为夫人的人音色也很年轻,温温柔柔的,“翠风,我看这客栈挺干净的。”
    缇宁忍不住看了过去,她和裴行越坐在客栈的边缘处,那位夫人走在里间,她看不清她的样子。倒是那位叫翠风的年轻姑娘,缇宁瞧见了一半的侧脸,但仅仅是一半的侧脸加上这个名字,缇宁也能确定,遇到这个身体的故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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